绿野之音

　　父亲总爱说，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命运之轮已经转动。
　　无稽之谈。尤其是他穿着草莓围裙，顶着厚厚的瓶盖眼睛，一副滑稽的样子。
　　要是命运之轮在转动，为何我总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境，为何还是躲不过犬科动物纠缠的命运咧。
　　大家都喜欢犬科动物的妖精脸啦，我还是不喜欢他。我何必因为他的妖精脸喜欢他咧。
　　昨晚梦见我们小时候，他跟在我后面小慎小慎的叫我，小手紧紧地拽这我的衣角，追在我后面。我们在某个神社的树下转圈。芳草树荫，风和日丽。
　　那些画面有些斑驳，或许是岁月有些久远的原因。久远的我都没有什么印象，像是在看别人的梦境。
　　北介真的是长大了，抢我吃的抢我钱用，果然长得比较大。想他原来那么矮，还跟在我后面跑。
　　风水轮流转呐。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之轮？
　　今年的秋天已经开始大半了，但秋天的感觉并不明显。这个城市的气候还算不错，所以这个季节是我一年之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季节。不过作为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人，我觉得秋天还算惬意的。
　　“喂喂。阿寺，你在看什么？”
　　北介还是坐在我后面，一言不发，漠视所有人的热情，用他低低的嗓音叫我。
　　老实说他的声音很好听，讲起情话来应该想白色俄罗斯一样醇厚。不过他不交女友，连朋友都没有。
　　见我没有理他，就挤到窗前来，像窗外张望。
　　“哟。”他低叹一声。我奇怪地顺延他视线看去，是一个衣袂飘飘的美女，长相可爱，向校内张望着。
　　我回头撇了北介一眼，一般他应该不会注意到雌性生物的，相比起雌性，食物的诱惑更大一点。
　　“该不会又是来找你的吧？”我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不是。”他的右手臂盘在我的后背，手掌温厚，包住我的头顶。
　　这个距离很近，他的气息在我周围包裹着，他的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次心跳是如何牵动全身脉络，都能清楚感受到。
　　“走吧。”
　　男校之内两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的确没有什么不对。我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
　　或许，像我习惯了千篇一律的早餐一样，我也习惯了北介翔的存在吧。
　　“那个……是藤野同学吗？”
　　走出校门的时候，背后响起一声糯糯的声音。应该是刚才在楼上看见的女生吧，果然还是来找北介的。
　　她的表情有些局促，大概是紧张的原因吧，毛细孔微张，瞳孔紧缩，心率加快。我看过这种反应千百次了。
　　按照千百次的惯例，北介会在原地等我去处理这次告白。可是正当我举步准备上前的时候，却被北介紧紧箍在手臂间。
　　“走开。”
　　他的声音低沉且有力，语气平缓却不容抗拒，眼神中甚至透露这意思阴狠。有一阵风很配合的正好刮来，扬起他栗色的发。
　　小女生似乎被他吓坏了，全身战栗起来，大概是因为北介凶煞的样子，初恋遭到打击，慌乱的转身就跑了，慌乱的连自己掉了东西都不知道。不过每一个追北介的女孩子其实都听慌乱的。
　　“北介，你是在做什么？”
　　我嘀咕一句，上前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信封，封皮上端正的藤野寺三个大字着实震惊了我。
　　藤野寺。
　　藤野寺？说得是我吗？是给我的吗？那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藤野寺，是春天的感觉吗？我觉得身边顿时肆意着花香，整个世界都是粉红色的——恋爱的颜色。
　　藤野寺，你的春天终于在这个秋天来了。
　　“藤野同学，今夜午时，请到中心花园的枫树下，我有话对你说。我等你。西城爱。”北介的声音在耳边若无其事的响起，读得如诗一般悦耳，然后还评价一番。“呐，小寺呐，她还真是不死心呐。”
　　“喂，你怎么可以随便读我的信。”这可是我16年以来第一封情书，藤野寺新生活的开始！我终于也可以去买比学生票便宜的情侣电影票，终于也可以去吃冰淇淋点的情侣套餐，还有街角蛋糕店的情侣蛋糕。
　　“喂，小寺，那个情侣蛋糕我们也可以去吃啦～”某犬科动物还能好意思给我提这些无理要求。
　　“走开走开，不能再让你进行财政剥削了。”
　　“她不适合你小寺，说真的，忘了她吧。”
　　虽然语气平淡，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但我隐约感受到此刻的北介和刚才看见西城时候一样，甚至瞳孔中泛着红光，一脸妖媚并认真着。
　　“不要。”我干脆地回嘴，然后径自走开。
　　突然有一阵小风吹过，枫叶们沙沙作响着。我已经走开十余米，回头看见北介站在原地。风鼓起他的衬衫，吹乱他的刘海，显得他有些消瘦。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看不懂。
　　他的表情一直都是难懂的，我似乎从来没有看穿过。
　　我突然想起春天的时候，他也是站在那里，一样的距离。那时候是漫天的樱花瓣，空气之中甜甜的味道我依然记得。然后他向我奔来，叫着：“小寺～我们去吃草莓蛋糕吧！”
　　一种愉悦的感觉没由来的从心底泛起，洋溢得连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这儿家伙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呐，一辈子不解风情。
　　“呐，北介。”我喊他，“我们去吃草莓蛋糕。”
　　北介的神经永远都那么简单，前一秒还在表情复杂的阴霾着，这一刻就已经一脸幸福的像我奔来。
　　他喜欢吃街角蛋糕店的草莓蛋糕。这一点和父亲的口味出奇的一致。这家店位置隐秘，非常客一般不会找到，而且似乎已经很有历史了，代代相承。
　　窗外的街景也很美好，匆忙而充实的温馨。
　　“说真的，藤野寺，把刚才的事情忘记吧。”突然，本来一脸贪吃相的北介含着小勺看着我，表情认真深刻，声音也很笃定直接，像是一股肺腑的诚恳直直的逼来。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纠缠的，去见一个想要约会的可爱女生，北介何必这样步步相逼。我去与不去，与他有什么关系。北介翔，你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我感觉有那么几秒钟，我真的听信了他的话。这样子的北介和平时不同，我却不觉得陌生，反而是熟悉。
　　“为什么？”我问他。声音是平和平静的。
　　我看到有一刻他是慌乱的，但只是一刻，那一瞬的表情从他脸上稍瞬即逝，但仍旧被我捕捉到了。对于他，我似乎能做到观察入微。
　　“只要你答应我就好了。”
　　“我不想答应。”
　　双方都丝毫没有让步，僵持在那里，相互牵涉着，连目光都是在交涉和抗衡，彼此都坚持着对方所有不认同，良久。
　　不欢而散。可是最后一刻北介都没有放弃说服我。
　　我把他最后的话语关在重重门后，发出闷响，沉重又伤痛。
　　“你回来了。”父亲站在厨房门口，依然系着他的草莓围裙，厚厚的瓶盖镜片有些雾气，甚至能看见他额角的汗滴。他手上的锅铲还牢牢拽着，样子很是滑稽。
　　“嗯。”随便应了一声，就嗅到隐约的糊味。一股闷在身体里面的刺激感让人很是不舒服。父亲脱下围裙，挂好。
　　“看来只好去买了。晚饭。”
　　“嗯。”
　　径自打开冰箱，抬了一份草莓蛋糕，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倒在床上。
　　看来，还是只能去一次了中心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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