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宣

　　我平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整片安详的蓝天，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春日新生的嫩草带着泥土潮湿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一阵暖风吹过，让人心神俱安。当我准备闭眼小憩时，耳边突然传来“噔---噔--”的马蹄声，我迅速翻身坐起，向声音的来源处喊道：“烈儿，别乱跑！”待我完全站好时，才看到是欧阳胤在不远处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白马正是‘烈儿’。我没好气地瞪了他和它一眼，他却打击道：“看来调教得也不怎么样嘛。”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才说：“今儿才第三日，当时约定的可是不出十日。到那时，你们营中所谓脾性最烈的马肯定对我是言听计从的。”唉，自那次初见后，我爹开始越来越忙了，而且他本人年纪大了，也不愿天天跟我这小丫头一起骑射了，我觉着欧阳胤底子不错，也就将就拜他为师了。至于烈儿嘛，是三日前，欧阳胤让我在他们圈养的马中选一匹好马，骑射好的基础本就是有一匹好马，好马的概念不只是日行千里，还要认主，忠于主，我当时略微看了一遍，直接说要他们这里最烈的一匹马，没有挑战就没有斗志嘛。但是烈马就是不同，我好不容易坐上马鞍时，都还没坐稳，就被它甩在地上了，真是颜面无存啊！
　　“你要是调教不好也没关系，只要给我点银子就行了。”欧阳胤突然说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疑惑地盯着他，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他银子，他看我这般疑惑不解，便缓缓开口说：“现在呢全军营都打赌你调教不好它，可是我，作为你的师父，怎么也得站在你这边，所以我赌的和他们相反。唉，不过看这样子，输是输定了，可是我一个人赔那么多银子不是很多吗？”竟然拿我打赌，这些兵卒都是跟着欧阳胤久了才如此胆大，更气人的是这个家伙说这件事情时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我自信的说：“你放心，你一定会赢得许多银子的。”我的话刚刚说完，他就大笑起来，金色的日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爽朗的笑声穿透空气传入我耳中，竟让我看痴了，令我痴迷的是那种少年的豪气与不羁，意气风发。他边笑边坐下，我也跟着坐下，许是我真的痴了，竟忘了问他笑什么。我们俩这样静静地坐了许久，他才开口打破沉默：“听说皇上封你为郡主了。”我点点头，那道圣旨改变了我的地位，却同样令我害怕，我的姐姐都未封上郡主的位分，而我却莫名比她高了一等，我不适应，想来她是更不适应的。
　　“这皇帝很奇怪。”我淡淡地说。
　　“奇怪？也许吧，没有谁能揣摩圣上究竟在想什么。”
　　“要是你们做臣子的人人都能揣摩圣意，那他这皇帝岂不白当了。”我微微一笑，我很喜欢这种自由评论皇帝的感觉，没有虚假。
　　“哦？你有什么看法？”他微一挑眉，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的说。
　　“圣上十岁登基，十二岁亲政，今年方十八，虽说只亲政了六年，可是圣上的太子之位是定于圣上六岁之时，我爹告诉我说，圣上登基的那年，没有人能在他眼中看到一点惶恐，亲政前圣上对国事是事事过问，从未全权交与任何一位大臣或是亲王处理，亲政以来也从未向人请教过，但是对每件事都是处理得当，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帝王心术想必是已深入其心。”我说到最后一句不禁摇头笑笑，这个皇帝同样是可悲的。
　　“最后一句话不要再对他人说起。”他突然严肃地说，那个样子好陌生，好遥远。
　　“嗯。”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妄评帝皇是死罪，这点我还是清楚的。一阵暖风吹过，浅草中的野花随风摇曳着，似乎有一缕清香袭来，它们无名又不妖艳，却别有一番风姿，至少它们倔强的生存着，与万物同沐春光，不到万不得已怎能放弃。
　　“驾---”一个驾马的女声打断了我的联想，这个声音好熟悉啊，熟悉的干练，熟悉的冰冷，我回头望去，一个绯红色的身影入眼，我唇角微扬，迫切地想要站起来，岂料因为太激动了竟没站稳，身体失去了平衡，一跌就跌进了欧阳胤的怀里。“噢……”我吃痛地哼了一声，因为突然跌倒，头与他的手臂来了个撞击，还真是有点痛的，但我即刻意识到两人的尴尬，赶紧离开他的怀里，离开他怀里的那一刻却明显感到抵着我腰的那只手紧了紧。我站起来时，那个绯红的身影已立于眼前，马上的她，是那么的高傲，打趣的眼神显得那么美艳，果然还是那样，到现在为止我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我觉得最美的一个。“上官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十分思念你的。”她有几分怀疑的问：“是吗？”我立即点头：“那当然。”她疑惑地看了欧阳胤一眼，欧阳胤也站了起来，同样疑惑地看着她。我忙说：“都忘了说了，上官姐姐，这是我师父欧阳胤，皇上新封的都尉。欧阳胤，这是我的挚友上官锦，也就是上官太尉的女儿。”两人都双手一拱，以示友好。
　　上官锦后来请我到玉宸楼吃饭，我们俩叙了叙旧，她去江南一去就去了半年多，我在圣都都快无聊死了，还好现在她回来了，虽说江南柔美，可上官还是一点都没改变，依旧是清冷的性子，锐利的眼神，笑不常见的样子，不过她若变了，我也不会喜欢这个友人吧。

　　阴雨绵绵的天气还真是令人讨厌，我只能闭门在家，和文房四宝作伴，我多么想念烈儿啊。“唉……”我刚叹了一声气，头上就被打了一下“啪——”，我吃痛地瞪着始作俑者，她却无奈地看着我说：“你都叹了几声气了？害得我连书都看不进。”我突然笑着说：“看那么多书做什么？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姐姐，好不好？”她看了一眼窗外，坚决地说：“不行！除非你达到要求。”我听出她的让步，干脆地说：“好啊。不就是画一幅画嘛，姐姐说吧，画什么。”她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画……就画我。”我心下一凉，真的是个难题，再打量了她一下。今天姐姐梳了堕马髻，戴着羊脂玉制的簪和钗，着一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是烟云蝴蝶裙，真真是艳丽无比啊，我皱了皱眉头，随后还是站到案前，铺开宣纸，提起墨笔，开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我的额头上已是一层薄汗，执笔的手也有些发酸，也不知姐姐这样站着累不累。我继续专心于画上，时雨停时，我也完成了此画，只觉脖颈处传来阵阵酸痛，姐姐也是松了口气，想来她定也累了。她缓缓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画，端详了一番，赞道：“不错，画艺见长。”说罢，她放下画，看了一眼雨过天晴的窗外问道：“这会儿子你还想出去吗？”我只觉身体乏累，摇摇头说：“现下我是乏了，还是改日吧。”只见姐姐满意的看着我，眼里尽是得意。突然，一道温柔的男声入耳——“郡主画得过于专注，怎能不累？”我和姐姐闻声看去，竟是个从未谋面的男子站在门口，他一身玉衣，面容俊秀，眼睛干净得迷人，一抹微笑挂在脸上。
　　我正欲开口，姐姐却抢先了去：“你是何人？”我心想，他既知道我的身份，定是个朝廷高官，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白洛。”我还在揣测他的身份时，姐姐却转身过来笑着对我轻声说了一句：“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和爹相交甚深。”不知为何，我一听到后半句就极其不舒服，甚至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但最终我还是压了下来。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对姐姐刚才那个解释的动作的满意，于是冷冷地说：“方才那句话是何意？”他依旧微笑，说：“郡主，画人重于神而非形。”我闻言，低头细看了那幅画，他说的对，我笔下的女子和姐姐确是在形貌上分毫不差，但是少了姐姐温婉的神韵，活的画成了死的，而我因为过于专于描形，才会感到费神费力。我语气顿然好了几分，说：“多谢赐教。”
　　他脸上的笑意不减，缓缓说：“郡主是个明白人。”我很不喜欢他这种一层不变的笑，让我感觉虚伪。许是姐姐觉得插不上话，或是气氛尴尬，忙开口说：“白尚书是来找我爹的吧？我带你去吧。”他微笑着对我姐姐示好，说：“大小姐客气了，直呼我的名字即可，那就烦劳大小姐了。”姐姐端庄地点点头，便领着白洛走了。唉，本来挺温文尔雅的一个男子，为什么笑得让人那么难受呢？由于我走神了，也没听清最后他们走的时候，那白洛说了一句什么话，反正就是客气的告辞之类的吧。
　　户部尚书，那是管利税的啊，爹和他走得近可不是什么好。毕竟官场如战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从青云之巅跌下；再言，帝王多疑，一般官职大的越容易被猜疑，越不被信任，毕竟高层是浮云遮望眼嘛。黑暗，是永远不会缺席于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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