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繁华

作者:九里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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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曲河上文曲星


      文曲河是东市的城内河,西南—东北走向,以此河为界,河西是老城区,河东是新城区,还有继续向东南北三个方向发展之势。文曲河叫河,却很大,是江的支流,由内陆入海,至今交通运输仍旧畅通。文曲河是有官名的,不过当地人习惯称其为文曲河,传说宋朝时有一位穷苦书生独居河边,苦学备考,却在科考前一个月断了粮,书生自是意气,不屑向外人乞食,只饮河水充饥,竟然凭此度日,高中状元。民间便传状元郎乃上界文曲星下凡间,这河也就被叫做文曲河了。图着这个彩头,有教书先生借状元爷旧居开了私塾办学,便是现在东大的雏形。

      我坐在文曲河沿回廊的石椅上,初夏的夜非常舒服,我有些想抽烟,摸了摸衣袋,却是空空如也,想是方才在酒桌上散完了,酒意上头,我懒懒的不想动,闭了眼靠在椅背上装死。刚昏昏沉沉的想会不会有美人来救我这个英雄,就被一阵烟味给逗醒,睁开眼,看到身边坐了一个人,烟头明明灭灭,印着这人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格外深沉。
      “唔,博弈……”我捏了捏眉心坐正身子,“你怎么也出来了?”
      博弈瞥了我一眼没说话,递过来一支烟,我接过,凑着他的火深吸了一口,享受着尼古丁刺激后的舒服。不用看博弈的表情,也知道他此时肯定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苟同,他不止一次厌弃过我这幅瘾君子的作态,对他来说,抽烟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消遣。我闭着眼睛笑笑,继续和我指尖的烟深情缠绵。
      烟抽了一半,突地想起一个人,刚想问,就听得一叠声的叫——“潇潇哥!潇潇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软软的嗓音由远至近,博弈站起身,我就看到一头卷毛的少年跑到我们面前,先冲着博弈乖乖的喊了一声“师兄”。小家伙脸颊红红的,不只是喝酒喝得还是在包房里闷得。
      我把半截烟头踩灭,大喇喇地张开双臂,半睁着眼睛笑,“小安儿,你潇潇哥喝多啦!站不起来了。”“真的假的?你也能喝多?不过我算是见识到了,师兄们喝酒真不要命!你怎么样?难不难受?”小家伙看我神态着实萎靡,紧张起来,弯腰来拉我的胳膊搭到他单薄的肩膀上,想把我架起来。我还没说什么,博弈就轻轻拉开了他,道,“安柯,我来吧。”说话的同时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十足,我疼的一呲牙,连忙歪歪扭扭的站起来,笑道,“哈哈,没那么严重啦!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这个死人脸,真小气!
      出来时我就已经结过账了,现在只想回我的公寓睡觉。冲博弈摆了摆手道,“你送小安儿回学校,我回家去。”不等两人说话就转身摇摇摆摆的走了。

      博弈和我同是东大商学院的,本不是一个专业,大学期间只是点头之交,彼此的英名却是听到耳朵长茧,直到保了研究生,跟了同一个导师,才相逢一笑,结为莫逆——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美好脑补,那家伙不似我这么感性,经常以一副面瘫脸来打发我的满腹热情。
      昨天是我生日,外公作东替我办了生日酒会,光四家子的人就忙的照不过来。我只好在今晚补请我的狐朋狗友们。安柯是被我叫出来凑热闹的,小家伙今年刚在东大读大一,他是安家最受宠的孙儿,安家人都姓安,但小名叫做“安儿”的只有安柯一个,他从小待在安爷爷安奶奶身边,乖得瓷娃娃似的,若不是安柯他爸妈极力恳求和安爷爷还有理智,安柯连大学都得车接车送的走读。哪里还容博弈那厮觊觎。想到当初把这情况一说,那个面瘫脸黑得锅底似的,我就一阵幸灾乐祸,也就不在乎多帮帮那小子,给他和安柯制造一点点机会。

      安老爷子的背景我说不清楚,好像是从台湾回来的,又在帝都秘密呆过几年,最终回到东市那天正好安柯出生,这也是安柯最得老爷子喜欢的原因。记忆中安爷爷就一直待在家里,身体也不太好,早些年经常被一些黑色的车接走,后来慢慢平静了,这些年安爷爷应该算是真正的从一些事中解脱出来了,身体状况也逐渐转好。安爷爷是四位爷爷中性格脾气最温和的,白爷爷气质太过冷静,眼神太过锐利,被他审视性的瞪一眼,瞬间就会把一年内做过的坏事都招出来,元爷爷虽然也笑眯眯的,但不爱说话,你拿不准他是真在笑还是说其实在生气,至于我外公,那根本就是一头移动喷火暴龙。博弈不知四家的水有多深,别说妄想得到结果,就凭他敢起这个心思,后果就不堪设想……我摇了摇头,对着夜空笑了笑,不过谁知道呢……
      正胡思乱想着,电话突地响了,我也没看清是谁先接了过来,刚“喂——”了半声,那边就急吼吼地说开了,“潇潇哥你真大胆,敢带安儿哥乱喝酒,安爷爷知道了,正在咱家发脾气呢!你好自为之!”说完“啪”地一声就挂断了,果然不待我放下电话,家里的座机就轰过来了,我酒早醒了大半,垂首听训,安爷爷倒也没多话,撂下一句“立刻回来!”就摔了电话。我捏了捏眉心,到一旁的报亭买了瓶纯净水浇在脸上去去酒气,快步穿过这一片大学城商业街,到路旁招出租车。

      到东梧大道已经快零点了,我匆匆给了一张整票就往家里走。穿过院子要进大厅时,管家满叔拉住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丝毫不懂他打啥哑谜就又被他推了进去,大厅里灯火通明的,两个大高个在厅中站着,我还没看清是谁,就听外公一声吼,“臭小子!你给我过来!”
      我忙垂首向前,上前站好,余光瞥见坐在安爷爷身边一脸歉疚又有些尴尬的安柯,一旁站着的赫然是博弈这个死面瘫。我顿时觉得大脑一抽,怎么有一种古代人家大小姐和长工私奔被捉住的感觉,而我是个帮凶少爷。博弈身后站着的孔武有力的西装男虽面生,但我却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安爷爷给安柯雇的保镖,专门保护安柯在学校的安全的。我怎么忽略了这么个存在,蠢!正暗骂着自己,忽听安爷爷假咳了两声,我忙收回乱飘的眼神,规矩站好。
      安爷爷应该是被安柯哄得差不多了,说话比刚刚电话里温和了些,“慕潇啊!你带安儿吃吃饭,喝喝酒也没什么,年轻人嘛!只是你也太大意了,怎么就放安儿一个人跟个陌生人一起?!那都九点多了!”额,那才九点多啊……我在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不能表露,只作深刻忏悔状,赶紧解释,“安爷爷,这不是陌生人,这是博弈,我们五年同学,交情很好,现在都跟着梅教授读研呢。他绝对可靠!”
      外公听我说,“哼”了一声,道,“还用你说。我知道这小子,你保了研后,我就把你相关的同学都调查清楚了。资料上说是很优秀的学生,没想到这么有种!哼哼!”我听到外公把调查别人的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反观博弈也是一副不以为忤老神在在的模样,暗自撇了撇嘴角。不过后面的话我就有点不太明白了。
      博弈很自然的说,“既然了解了更好了,我应该会常来,还请爷爷们关照。”
      安爷爷一听他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博弈喊:“常来?!今晚你来了就走不了你信不信?!”安柯忙抓着安老爷子的手劝,“爷爷您别动气!博弈师兄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动气!”
      安老爷子真是气的很了,对着宝贝孙子凶道,“傻!你文学院的他商学院的算哪门子师兄!甭什么人都那么亲,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喜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慕潇你说!!”
      我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突然被点了名,一惊之下愣愣地“啊?”了一声,安爷爷一看我这副呆样,恨铁不成钢的转向那保镖继续吼,“李易你说!”那保镖估计也没见过雇主家吵架的场面,一时语塞。安爷爷得不到答案,大家也不晓得他老人家想得到什么答案,只能干看着他老人家翘着胡子兀自悲愤不已。我想了一圈总算明白看这情形博弈竟然是坦白承认他喜欢安柯的事实了??靠的!博弈这厮何止是猛士,简直就是生猛海鲜!我被激的一下子清醒无比,忍不住顶着压力拿眼光敬仰了他一下。
      我外公探身拍了拍安爷爷的背道,“四儿你别急。我看这小子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敢把这份心思说出来,也挺不怕死,是个男人。小安儿既然说了他没那意思,就不会出事,今儿太晚了,先去休息。明儿再说。”说完就冲我一瞪眼,“还有你小子!明儿得好好审审你!”

      赵安两家挨着,连墙开了小门,满叔送了安柯爷孙俩和那个叫李易的保镖进了安家。我送外公进了卧房,顶着被敲了俩爆栗的脑袋回来和博弈大眼瞪小眼,半天憋出一句,“你真的招了?”博弈没表情的鄙视了我一眼,我又问,“你跟小安儿还没熟起来呢吧?”死面瘫连鄙视都不屑于鄙视了,反问我,“客房在哪?我累了。”我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只好往三楼走去。
      给他指了一间客房,我也再懒得理他,往我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想到他竟然回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光打量着我,说了一句让我吐血的话,“没想到你庄慕潇在家里这么熊。”然后他就施施然进了房间,把我一个人晾在走廊里气得冒烟。

      第二天我被人捏着鼻子闹醒的时候正做着一个让我气得七窍生烟的梦,梦里一个小屁孩神情倨傲地指着我脆生生的骂,“你怎么这么熊!你怎么这么熊!你怎么这么熊!你怎么这么熊……”一遍一遍,不胜其烦,所以我一睁眼,就一副狰狞的表情,捏我鼻子的人“吓”了一声跳开了,我才看清是赵子昇和白景池这两个小鬼。此时小池躲在了子昇身后,只探出极漂亮的一张小脸来看我,一看就知道刚是谁在作怪。他对我辩解道,“昨晚你闯祸了,我叫你早点起是为你好!昨晚上还是我打电话给你报的信呢!”
      我对这俩小子没脾气,尤其是白家这幺孙,人生得精致不说,还伶牙俐齿的,小脑筋聪明的不得了,书本看一页撕一页还拿年级第一,不知以后得狂成什么样子。他和我表弟赵子昇同岁,今年初三,俩小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常常在一起做作业,完了就住在一起,想来白家小子昨晚又是和子昇一同住的,我想到博弈的事,眼皮跳了一跳,看了看两小无猜的俩孩子,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俩看我神情呆呆的没趣,扔下句,“潇潇哥你快起啊!”就跑走了。

      虽然睡得不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趁着洗脸的空挡想了想昨晚的事,不知博弈那小子把我供出来没,不过这事儿应该闹不大,昨晚我外公虽然吼了我两句,但明显没有动了真火,言语间倒有几分对博弈的欣赏,安爷爷更是笑人,现在回想起来那悲愤更像是嫁孙女时对孙女婿不满意。外公他们不是保守的人,老人一辈子经历的都是大风大浪,打过交道的人更是各路牛鬼蛇神 ,什么样的事他们没经过?这个事很好处理,老人家惜才,你博弈要是识大体,不对安柯造成威胁,就当这是没发生过,倘若你死心眼,硬扒着不放,那就把你从这人间抹了,别怪我们心狠。

      我下楼时,博弈已经和两位老爷子在沙发上坐着了,子昇和小池陪着我外婆在一旁的餐桌边慢慢地吃粥,我不知道外婆知不知道这事,但她好像也不关心,她是极为聪明的女人,一辈子把家庭孩子管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太好了,便诸事不挂怀,只和儿孙聊聊开心的事。我快步走过去抱了抱外婆,让她亲亲我的脸。她拍拍我说,“你先去和他们说事儿,完了来陪我。”
      我依言过去向两位老爷子问好,坐在了博弈身边。谈话和我预料的没差。博弈表示他对安柯的情感是绝对正面的情感,他喜欢安柯,更希望安柯幸福,他承诺绝对不会做勉强安柯的事,不会过多纠缠,也不求得结果,只请求允许他合理的追求,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人生留下这种没有追求就错过的遗憾。我看到我外公眼中的赞许更明显了,安爷爷虽然还是黑着脸,但也没说什么,安柯没在,倒不知是安爷爷把他藏起来了,还是他自己要避着博弈。
      关于我,就是被警告了一顿不许暗中牵线,要保护安柯周全之类的,我只有点头的份。
      谈完了话,连早饭也不给博弈吃就打发人走,博弈也不在意,极有涵养的鞠了个躬走了出去。
      我一看没事了,马上嬉皮笑脸起来,故作惊讶的道,“外公你们也太小气了吧,连顿早饭也不给人家吃!”外公马上敲了我一记,骂道,“你这混小子!出事儿的时候比谁都乖,没事儿的时候比谁都浑!”我连连点头说“骂得好!”子昇和小池俩贼孩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的笑,外公看见了又是骂,“你俩小崽子磨蹭啥哪!吃完了赶紧上学校!”

      我留在家吃了早饭,又陪外婆看了电脑上我爸妈他们在新西兰拍的照片,说起来,我爸妈才是最不靠谱的人,我妈妈是赵家的唯一的女儿,当年可真是金堆玉砌的娇惯出来的,那叫一个目中无人,除了到维也纳弹钢琴能引起她的一丝兴趣。直到我最小的舅舅都结了婚,我最大的表哥赵子冕都会打酱油了,我外公外婆也终于着急了,开始张罗起女儿的婚事来,今天见见这个谁家儿子,明天见见那个谁的侄子,我妈妈一烦之下跑到意大利去旅游散心,结果就遇上了在度假的我爸,我爸是美裔华人,是个传说中的植物学家,去度假那会是因为他窝在澳大利亚三年发现了一种据说已灭绝了的植物,然后又用了两年写出一篇论文,赚了一大笔票子,意气风发的植物学家遇到情绪低落的女钢琴家,彼此之间的交流自是一般凡人所不能了解的。不过他们闪电般结了婚,然后闪电般有了我,然后又闪电般把小小的我抛在赵家,两口子浪迹天涯研究植物,传播艺术去了。唉……其实,仔细想想,我和我的父母一点儿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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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文曲河上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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