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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烟火
李双城套上衣服,看看镜子里衣冠整齐的男人,要笑不笑的撇嘴,上班去了。
留下小楼在屋子里,昂着脸从窗外探出去,灰溜溜的街道边竖着灰溜溜的电线杆,电线杆那边,是一个窗子。
那个窗子的那边,另一个衣冠的男人笑着说:“我要出去了。”一个女人笑着递上外套。
小楼怔怔的看着。
街上的人都多了。街上的人又少了。表上九点了。小楼懂得看表。虽然他以前总骗爷爷说不懂。可是爷爷死了。不用再等爷爷哄他了。
街上的灰色浅了。阳光出来了。竖竖的影子长长的拖下去。影子又短短的变回来。
小楼想,日子还是自然这样过着的。
双城坐在办公室里。双腿倚在椅子边上。屁股陷在坐垫里。脑袋直直的立着。眼睛斜斜着扫来扫去。
洋人董事还没教训完。双城想,活像一只坏了的旧音响。
双城在忍耐中麻木又从麻木中忍耐。
奶奶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一小时四十六分。双城看看表,又一场文化差异的扫荡结束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班还是得这么上的。
娱乐也要有的笑话也要说的。
吴小姐穿了一条很短的裙子。男人们在笑。老周狭窄的眼睛缩成了线仿佛要钻进去。小周的男朋友送来三朵玫瑰。绯红色的挺好的。“只是包装的不好,俗”肖丽评价,淡淡扫扫紫蓝色眼线的眼睛,斜了下深红的嘴唇。王陆那小子俩眼扫射着桌子里的裸体画报。王女士掏出了《妇女》。
李双城用右手把玩着自己左手。
九点半了。双城转转手表。不知道傻子也自己玩呢没?
我惦记他?哼。哼哼。“哎,小王,我昨儿个养了只狗。”
“啥色儿啊?”小王兴致来了。“好玩儿不?”
“还行。就是长得有样。不过傻了些。看着闹心。”
“没事儿,傻的听话啊。我姑家那只倒活泼了,成天叫的烦人。你那只,你那只多少钱啊?”
“便宜,便宜着呢。”双城呵呵的笑。
十一点。“双城你就走啦?不一起出去?”
“没呢,我回家还得喂我那狗不是?”
“你娶它拉?这么上心。”
“那是,我还指望它给我生个狗崽子呢。”
众人皆笑。小王兴致勃勃地发表高见,“哎我姑那狗也是,疼它都疼得不行了,别人都说都当成孩子似的……”
“养宠物的都这样。时间长就产生感情……”老周仿佛深沉的说。
小蝴蝶结扎在茶杯上。水桶搬到了客厅中央……李双城一回家就看着这么一幅画面,顿时想把那他娘的兔崽子拉过来打两下。
“那是花。”小兔崽子指着茶杯,怯怯生生地说。
双城一腔子的怒气晃晃悠悠的散去了。
“好,那是花。”他拉过他,不自觉地就在嘴上亲了一下。
也许是他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地跟妈妈说话的。也许只是小不点儿的神情让他有点怜惜。也许也许。
双城把傻子在怀里抱着圈着到厨房。转了几圈拿了两只杯子。傻呵呵的笑着拿到客厅,又给一路圈到了卧室去。抵在床上也不跟说话,就黑溜溜的瞅着他瞧。傻子怕了,往床里缩了缩。双城一拽,没拽回来。恨恨地冲腿上削他一巴掌:我就该拿个链子给你栓起来!我养你干什么用的不知道啊?
一径午饭没在家里吃。买点速食就上班去了。“我饿死这个小傻子。”狠狠想着想着便有点心虚起来。
一手刚端起茶水,看见自个儿办公桌上多了封请柬。
“这年头还有人写这个呢?有意思呵。”
:“本人苏寻月前在美洲与方淡榕结为连理。现下归根回国。与大学同窗们也有十年不见,常常忆及,犹记得当时寝室的窗户面向阴面,时常是众人聚在一屋抱怨寒冷,慢慢玩耍谈笑或者打牌斗酒,也就把寒气给忘了……淡榕常听我提起,每每表示对我们的当年之莫大的兴趣——我想起各位,也想念得很,也是心里慢慢冒出来酸楚,慢慢觉得老了年华不可挽回。但也是淡淡欢喜……许多感觉,不能尽述。大家同样经历,定然懂得的。而且我刚刚回国,满目识者无几人。想来人生的几知己,都在大学里交付了……言多念杂且心乱。淡榕已经在笑我人老话多了……22日下午两点与舍下,邀的都是少年时候心心相照的同窗。务请光临了!地址:——————宅电:—————。”
好一封文情并茂的请柬!双城心里却像大冷天的从被窝里拖出来扔进冷水里。还他妈的发现是盆洗脚水!
苏寻,没有你,我也不能成同性恋!
在大学里,我17的时候你说你看上了我。我20你出国了说咱们分吧。25岁你来电话说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就爱你心里就你一个。第二天说我昨晚醉了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我是不会回国的。27的时候你回来了还他妈的带着这个回来!
一个妖娆纤细的女人?……我脑子里幻想着方淡榕。
停!想她干什么?她怎样关我哪门子的事啊!
我抽出桌里几张帖子。刷刷的开始写:
“世人都道妻子好。君死就随人去了。”
我这写什么呢?这儿怔怔的看着半天,一下把这张扔进纸篓里。哼了一声。
我抽出第二张,开始写:
“恭祝师兄苏寻与方女士百年好和共结连理欢天喜地佳偶天成花好月圆人长久早生贵子福临门。学弟李双城乍听喜讯,一是羡慕,二是感慨。十年之间,世事之多变耳!唯独愿你二人长长久久了。”
这像话么?我细细看了两遍。我丢人到这个份儿上了?还真很没有出息。
镇静。深呼吸。拿出那时他爱你你不爱时候的样子来,好好写!
“弟也记得上学时,和这些同学,学兄相交往。那时候刚进校,还对大学校园的生活怀抱些许好奇,并且隐隐敬畏。第一次进来你们的寝室玩,还在暗想着:他们比我大一届,该是什么样子呢?一边装出老成持重。揣测你们对我的印象。后来想起这,自己心里想发笑。觉得那时年少,什么都是好的,都是有趣的……只是年过十载,不知苏寻哥这些年又变成了什么样子?猜是猜测不出。就隐隐觉得不安。想来是因为太过欣喜了吧!当年一群玩玩笑笑的哥们里,我也是不起眼的。在今时你,可还记得我否?
学弟李双城上
附:闻旧人音讯欢喜太过,通篇都是历历昨日,尽小儿女态。真是失言了。在此祝你与嫂子永结秦晋之好百年同心。我虽然是个不相干的人,但请相信我知道这样的好消息的时候也笑的发自真心。”
很好。封上它。抄地址。双城拎着笔,一个个字像要嚼碎它似的狠抄。
零零零零。电话来了。
“喂?……是你啊。”
“嗯。恭喜。谢谢。——你说什么?”
电话那里分明感觉的是在微微笑的,“我是想告诉你知道,那个和我结婚的,也是个男人。”
原来你并不是只能娶女人的。我没看错你。只是你看上的不是我罢了。
然后我听见那边说:“你以为你能抛开你那些所谓什么跟我去结婚?”
我问淡榕他,你能和我结婚么?
他淡淡笑着:“无所谓。”他是真无所谓。
我们就结婚了。
于是双城灌了两杯。在第一千零一次戒酒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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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怕悲文了。
因为不怕悲伤。
因为我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