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暗殇

　　像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沉眠，又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睁开眼，看见的是水泥的天花板。周围很安静。嘴巴很干，很想喝水。身体依旧沉重，微带麻木感，腹部传来剧痛——很好，证明我还活着。房间里没有人，不用眼睛也能感觉出来。这也是在流星街学会的一项本事。我转过头，想找找有没有水，嘴巴都快冒烟了。
　　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是个水泥壳子。意料之中。叹口气，看看腹部那个差点要了我命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和缝合，闻一闻，似乎还有止血药的味道。看来救我的人挺有手段，药剂在这里非常珍贵。并且也说明我对他很有价值，不然不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用。
　　有人在靠近。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就是感觉到了。这个身体的感觉非常的灵敏，不然或许我早就挂了。费力的抽出藏在头发里的尖锐铁丝，握在手里。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这是伊西斯用记忆告诉我的，也是我这两年一边舔伤口一边学到的。
　　那个人在可以称作门的豁口处出现，打量着我。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虚弱而无害。门口的男子有冰冷的蓝眼睛。此时他正用看货物的眼神看我。
　　“我救了你。”是那个之前我抓住脚踝的人。他微眯起眼睛，蓝色的眸子颜色很纯，却像是碎裂的冰块那样冷。
　　“你要什么？”这个人不会因为我的伪装而放下警惕，收回示弱的伪装，恢复漠然的表情。没有人会救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特别是在这里，等价交换才是最真实的法则。
　　他又仔细看了看我，笑了：“你可以卖个好价钱。好好养伤。”
　　他走了。
　　放松身体，呼出一口气。
　　至少现在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以好好养伤。至于伤好之后，是选择逃跑还是乖乖被卖掉，等伤好之后再说。
　　——或许我根本熬不过伤口感染。来到这里，我已经很少思考明天。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之后的几天里，大多数时间我都在昏睡。大面积的创口加上淋雨和失血过多，我顺理成章的伤口感染并且发烧，差点烧成肺炎。男子来过几次，每次都是靠在门口，冷淡的看着我，最多在我烧糊涂了叫着要喝水的时候往我的脑袋上浇一碗水——真是浪费资源，水可是很珍贵的。
　　他没有再给我用药，估计是怕我死了他亏本。
　　就这样挣扎了三天，我奇迹般的熬了过来。流星街的人身体素质都非常强悍，因为忍受不了恶劣环境的人，都死去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曾经生物书上的内容在这里活生生的上演。男子来的时候我正趴在那个勉强算是窗户的豁口上接天上的雨水喝。这三天里干渴比疼痛和高烧更折磨我。最近是雨季，真是太幸运了——如果是冬天或者夏天，我一定熬不过去。
　　感觉男子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命真大。”他在后面感叹了一句。我也这么认为。
　　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男子走进来，我转过头看他——然后视线停留在他手上的面包上，一分也不挪动。我差一点就控制不住的扑上去了。他似乎是笑了笑，然后把面包扔给我：“我以为你死了，来收尸的。”我只顾着狼吞虎咽，对他的话只当耳旁风。
　　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的看我啃那块面包。要是以前，为了消除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尴尬，我一定会没话找话的开始东拉西扯。现在我早就丢掉了那些虚伪的社交。在连生存也不能保证的地方，我连一丝力气都不想浪费在这个上面。更何况，一旦开始交流，双方就再也不是不相干的人。你的情绪会为他牵动，他死了你会伤心——这种事经历的越多，就越不想再去经历。
　　只要不放在心上就无所谓失去。周围的人都是不相干的人，那么杀掉他们或者看着他们被杀掉也不会难过。一天天地变得冷漠，习惯抢夺，习惯漠视，习惯疼痛，习惯忍耐，习惯钝器入肉的触感，习惯鲜血覆盖双手，习惯不断的失去再失去。你告诉自己你不在乎，然后你就真的什么也不再在乎。
　　这就是流星街。
　　曾经我也有天真。刚刚来到这里，自信的以为只要我付出善意，那么总会有人被感动。那是正常社会的教导，它说与人为善于己为善。它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我真的去做了。有些人成了我的同伴，有些人则视我为傻瓜。一次次的付出信任，一次次的被背叛。或者一次次的付出信任，我们成为同伴，然后在一次次的争斗里，失去他们。身边的人不断的离开离开。最后忽然之间，又只剩下我自己。那种万念俱灰的孤独。尝过一次，就痛的足以杀死我。不想再去品尝那种感觉。所以，不想再增加在乎的人了……我在乎的那些人，现在都在泥土里。想他们的时候，就摸摸身边的土地。这样就很好了。
　　吃完面包，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胃部那灼烧一般的疼痛感终于褪去了。望望对面的男子，你接下来要怎样处理你的商品呢？
　　他蓝色的眸子看了看我，扔过来一条黑色的连衣裙。
　　“楼下有水。”
　　我拿起裙子，默不作声的下楼。伤口刚刚开始愈合，又痒又痛。现在逃跑的话一定会死。所以出路只有乖乖听话。最坏的情况是被卖给喜欢虐杀小女孩的变态然后被玩死。这种变态在流星街不算少。这个身体的外貌很出众，偏偏那个死去的孩子还老要把它弄得干干净净的在人面前晃。或许是在人贩子身边长大留下的习惯：把商品弄得漂漂亮亮的以求尽早脱手。但是这个习惯在流星街只会带来不幸。特别是当你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她8岁死于伤口感染。
　　曾经我也偷偷许愿，让我漂亮一点再漂亮一点。现在我只希望，让我平庸一点再平庸一点。平庸的人活得才长久。漂亮的外貌是惹祸的根源。
　　叹口气，就算机会渺茫也要努力看看。低下头看看因为营养不良而瘦的像个鸡爪的手，然后握紧拳头。既然活下来了，才不要就这样结束。
　　走下楼梯，右转，是个保存的还算完好的浴室。我费力的脱下身上勉强算是衣服的破布，上面沾满了我的血，黏糊糊的很难脱。跳进水里，水很冷，伤口碰到水，一抽一抽的痛。但是能洗澡就是天大的幸福。虽然我已经很努力的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前世的某些习惯特别是心理上的习惯已经烙印进了灵魂，不是那么容易消除。
　　仔细的洗了个澡，我换上那条黑色的裙子。很久没有穿这么完整的衣服了。把扔在地上的破布撕开，用还算干净的部分缠好双脚——我的鞋子在三天前遗失了。
　　一切就绪，计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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