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谣之白狐

　　第一章

　　落尘观

　　深夜，老观主莫戒的灵堂里燃着香烛，空荡荡的大殿里只跪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少年默默的跪在牌位下添着纸钱，秋寒夜深，膝盖早就跪得没了知觉，可他却似浑然不觉，只呆呆的盯着苍白跳动的火焰。

　　那火焰似乎有所感应，灵堂内风虽大，却不怎么吹得动那火苗。

　　你跪在这里干什么？后面忽然有人拍了少年肩膀一下。

　　？！

　　少年猝不及防，几乎被那人一下子推倒，回身的时候手指就已经从袖子里掏出法符。

　　却不知何故，眨眼不到的功夫就全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你是谁。”少年冷冷的问道，手已经伸向腰间的佩剑。

　　“这个年纪就已经有自己的佩剑了？了不起。”来人似乎一点也不惧怕他腰间的剑，笑嘻嘻的从黑暗里走到月光下来。

　　少年这才看清来人那双微微带着笑的桃花眼，身上也没有什么妖气……

　　刚刚有些卸下心神，却见那人忽然在头顶多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身后也出来一条白色的蓬松尾巴，惬意的晃来晃去、

　　不好，是狐妖！

　　少年再想拔剑时忽然发现，就连佩剑都不知何时跑到了对面人的手里。

　　“看你还有什么花样……~！”狐妖正笑得开心，忽然一把纸刀险险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抬眼看去，少年手里拿着烧祭纸钱在手里，轻轻一句咒念，一张柔软的纸立刻变成了比刀子还锋利的钢片。

　　“莫老头有你这么个悟性高的徒弟可真是运气。”

　　这一句话却触到了少年的痛处，顿时戾气暴涨“破！”

　　灵堂四周的纸灯里的火焰忽然就像活了一样爆开，直奔着狐妖打来。

　　狐妖忙御风去挡，却把火球打得四散，眼看就要打到莫戒的牌位上。

　　少年忙伸手去救，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师父的牌位被烧成灰烬，少年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悲切的神色，却渐渐转为平静。

　　那狐妖却认了输，“你叫无玄，是这个莫戒老头的徒弟，对吧。”

　　“……”

　　“你也忒不爱说话。莫不是被莫戒整日整夜山南海北的唠叨怕了？”

　　少年冷冷一瞥，眼神中除了憎恶与不屑，更多的是不信任。

　　“我叫云洛，这山头是我的地盘。”

　　“现在咱们也算认识了吧。”

　　“我带了酒，要不要喝？”

　　“你不说话，你的剑和法符我就不还你了。”

　　“……不喝。”

　　“……喂喂不喝就不喝，你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帅气的狐妖？”狐狸显然有些高兴，白色的大尾巴炫耀一样的晃来晃去。

　　“剑还我。”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给你师父守灵？”狐狸也不恼，笑嘻嘻的又问。

　　“他的魂魄早就过了奈何桥，你再怎么难过他也回不来了。”

　　“他说他有你这个徒弟，他很欣慰。”

　　“……”

　　“我不骗人。”

　　少年不说话，眼中还是未曾消退半分的戒备。

　　“是莫戒走前让我来看你的。”云洛给自己和无玄的酒杯都倒满，然后自己一个人喝“他说看你一直跪着，很心疼。”

　　“……”

　　“这个，我在你房间找到的。”云洛挥了挥手里的字条，是一张卜卦的结果“你这至阳的命相真是少见，以后没准会变成了不得的人。”

　　无玄冷冷一笑，云洛看他的神色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叹了口气“所以你的几个师兄就拿你的命相说事，说你克死了爹娘之后又克死师父。”

　　无玄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偷听的。”狐狸一点也不惭愧，咧嘴一笑回答。“命相之说虽有一定道理，可你也不必把亲人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

　　“你错了。”无玄打断了云洛的话“你以为我是因为愧疚才在这里？”

　　“我只是在修习。我要变得更强，可以让说那些废话的人都闭嘴。”无玄话里的充满了恨意，却马上被云洛敲了一下脑袋。

　　“你……！！”

　　你跟我来。

　　你不怕我吃了你？见无玄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云洛便开口调笑。

　　我打不过你，所以只能听你的。

　　哦哦，好乖。云洛俯下`身子伸手捏了捏无玄白玉似的脸，被无玄冷冷一手拍开。“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那不是你几个师兄的房子么？等着。”说着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根鞭炮，冲着无玄一挤眼睛就从窗户钻了进去。

　　片刻不到的功夫又钻了出来。

　　“好了，大功告成。”

　　“……无聊。”

　　“你不点火怎么知道有没有趣……喂，你别走啊！你知道脱那几个人的裤子有多恶心吗喂！”

　　无玄不胜其烦，催念了一个法咒，就听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几个只穿着红肚兜的人就跑了出来，身后还挂着一挂还在劈啪作响的鞭炮。

　　那滑稽的样子落在无玄的眼里，到底是个少年的他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白毛狐狸自己也笑得靠在树上，“笑了就好，莫戒下辈子不用当这戒酒的道士，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无玄忽然转身盯着云洛，眼里没了笑意。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

　　“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道士啊，给人算算命，也收妖。”

　　“我爹娘就是被妖怪害死的。我发过毒誓，这一生要杀一千只妖怪来血祭他们。”无玄说完一愣，不知自己为何要对这狐妖说这些。

　　“这可不是一个好誓言。”云洛似乎不以为杵，只耸耸肩看了看四周，“这里布置得也没意思，纸钱给些还有用，那些幡子就不必了。”

　　抬起手随意的揽了根花枝一挥，漫天飞舞其洋洋洒洒的白色小花。

　　无玄愣愣的站在堂内，连云洛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晓得。回过神来时看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丝毫未损的莫戒的牌位。

　　空无一人的大殿，白花碎碎软软的铺了一地，把夜风都沾上了甜香。

　　————

　　无玄从小喜欢清净，爹娘双双亡故后，他便独自离了家上了兰罗山在落尘观修道，在山上过的几年也幽静。

　　因为他自小天资聪颖，根骨又奇佳，短短数年，法术和剑术就超过了观内所有师兄。

　　这样自然招来嫉恨，平日里众人刻意的冷淡，却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本就无意与这些俗世中人打交道，只是一心清修向道……

　　可偏偏从那夜之后，无玄清净的修道生活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在树下看书，树上就有人在唱十八`摸。

　　本来放在枕下的是剑谱，晚上翻的时候封面依旧，内容却变成了龙阳十八式。

　　喝的清茶一下口就是烈酒。

　　饭桌上忽然多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山鸡。

　　无玄捉不到云洛，就告诫自己，把这当成是一场劫难。

　　等云洛玩腻了，自然就走了。

　　反正他不会伤害自己。

　　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从何时开始开始信任一只妖怪，无玄努力晃了晃脑袋，心里却依然烦躁，眼前的太上老君的挂象居然怎么看怎么像那只狐狸……

　　岂止是像，简直就是……

　　“裂！”

　　“哎哟——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留情面。”云洛从画像后掉出来，那张师父最喜欢的古画上的太上老君的脸居然被狐狸扯了下来，然后自己凑了上去！

　　“你……滚！”

　　“欸……有话好说怎么真气了……”云洛可怜兮兮的凑过来“这画真不是我弄坏的，你要相信我啊。”

　　“我相信是你。”无玄瞪了云洛一眼，拔了剑指着门口“立刻出去！”

　　云洛气鼓鼓的嘟囔，你若想打我奉陪就是，拔剑出来虚张声势却连指都不敢指我算怎么回事。

　　————

　　这一次云洛安分了两天，可也只有两日。

　　过了两日又换了别的法子，把所有房间的夜壶里都放了一条黄鳝。

　　“你打我干什么，又没在你这里放！”云洛被一个个雷咒劈得满屋子乱躲，却还是露出笑弯的眉眼，“我不是帮你出气么？”

　　这个月初清明，那几个师兄把无玄放在莫戒那里的祭品都偷吃了，再诬赖无玄没有摆放祭品，为此无玄被罚跪三日。

　　“你不肯解释，怪谁。”

　　“人为何要张这张嘴，就是要说话的，你跪在那里也不会从空中冒出来张嘴给你辩解。”

　　“那几个弄坏你画的人我也找着了，他们夜壶里的黄鳝更大。”

　　话是这么数落了，可云洛还是动了手。

　　明明是替无玄出气，可不晓得无玄为何却像是生了气。

　　殊不知无玄气得是自己。

　　他之所以不辩解，不仅是知道不会有人听，更知道云洛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回来。

　　他气的是信云洛的自己。

　　却终于也无可奈何。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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