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

　　秦风，今天的月亮好圆好亮啊，只可惜你不在身边。
　　你总是早出晚归，留下我一个人呆在这个狭小的屋子，空气从你离开时停止流动。直到你深更半夜回来。我们两的生活全靠你一个人打工维持着。
　　我们的房子只有一张芝麻豆似的小床，可是这样也好，因为每次睡觉时都能贴着你睡，头靠在你的胸膛，脚抵着你的小腿，然后感觉你的下巴抵着我的脑袋，手圈着我的腰，是很幸福的，就好像天上的云朵都是伸手可摘的棉花糖一样。
　　我们没有电视，但是我们有一个你捡来的收音机，没想到你一个美术生的手，竟也能将那些破烂玩意修得能接收频道。
　　每天你不在的时候，它总是任劳任怨一如既往地陪着我，听着那些新的旧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歌。每次听到林俊杰的《豆浆油条》时，我都会想起你留给我的早餐，上面有你的味道。
　　我经常将在收音机学到的歌闹着唱给你听，你一直是含笑听我唱完，还将咸菜夹到我的碗里，说：“艾滇唱歌最好听了，所以奖你一块咸菜。”我也只是傻傻地笑，我知道的，你根本听不出我在唱什么，我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如何唱得准任何一首歌？你记不记得，以前每一次我逼你：“秦风秦风，昨天听到一首很好听的歌，我唱给你听听……”
　　“打住打住！你不要总是强迫我听你的魔音好不好，听一次，我都会好几天做恶梦，连画都画成了恐怖片的宣传海报啦……啊！”一言不合，当然开打。可经常是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然后你把像八爪鱼般黏在你身上的我抓下来，说：“好好好，我听，如果我不听就没人听了对不对？所以哪怕我以后老到耳朵不好使了，也会把耳朵凑到你的嘴边努力地听。”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唱那些个悲伤情歌，我害怕我还没有唱完，就不觉泪流满面，那样你会担心的，就做不好工作，我们不，是你，又会饿肚子，然后骗我：“我们有员工饭盒。”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连心也跟着痛起来，却不能说。
　　很偶然的，不小心听到广播里响起了那句久违的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泪水粹不及防地滑落。
　　多少年了，一晃十年，我依然记得，记得在那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在那无忧无虑的校园里，那晕黄得像个大橙子的夕阳就挂在嵌在反射玻璃的办公大楼后，顺着平常的轨道滑落，一排排越来越斜的余晖透过校园的桃花心木，打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
　　我想，地球的另一边，是新的一天，与我无关。
　　等哪一天我成名了，有钱了，就给你买一块铁达时的表。你说。
　　那个时候，那个广告刚刚打出。
　　我却撇撇嘴，才不要啦，你不想和我天长地久就直接说咯，我才不稀罕。
　　天色不早，学子们都回家了，连打篮球的也都收拾了准备走人，你却一直倚在树干上画单杆，我在被树荫遮挡的双杆上玩着各个花样。
　　我说过的啊，千万别爱上一个以画为生的人。你笑。
　　夕阳将那个背着篮球的男生的影子拉得漫长，他无聊地晃手晃脚走着，这一走，走过了十个春秋，我的十个冬夏。
　　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年少轻狂的青春少年，幻想着天下因我而精彩，也因我而改变，幻想着和爱着的人红尘作陪，浪迹天涯。
　　无知的年代，我只会赌气。
　　现在，那支广告里的梅艳芳已经离开，想要天长地久也不可能了。
　　我想明白了，不能为了我虚无飘渺的天长地久而栓得你无隙无缝。
　　正如阿木的歌——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如果你对天空向往
　　渴望一双翅膀
　　放手让你飞翔
　　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
　　听从凋谢的时光
　　浪漫如果变成了牵绊
　　我愿为你选择回到孤单
　　缠绵如果变成了锁链
　　抛开诺言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结束天长地久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为了你失去你
　　狠心扮演伤害你
　　为了你离开你
　　永远不分的离去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结束天长地久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
　　说分手
　　若不是因为我，当年意气风发的你，一定已经成了画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如果不是和我私奔的话，以你优异的成绩，以及一手好画，哪能上不了好的大学？何苦沦落到离家流浪？住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房子，冬寒夏燥。
　　我们的小窗朝着菜市场，我很喜欢趴在窗台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每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时，我只能看见你关门的背影，听见你穿过长长而阴暗的楼道的脚步声。我通常会起身，看着窗外的你向哪一家人买豆浆油条，这个窗口，是我唯一能看动着的物的地方，我才有还活着的感觉。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却从没有谁会向上望一望。也是，谁会想到这样黑暗的楼梯口，这样望不到底的狭道，这栋看似废弃的楼里，还住着人。可就是这样的破屋子，房租也让我们活得好辛苦。
　　只不过是爱了，却遭到两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远走他乡，我们一无所有，只有爱着对方的心，可是，这样子身无分文，如何活得下去？
　　人，无论是在什么地位，总改不了对上阿谀，对下欺压的劣性，即使同是住在这样不堪的楼里，每当你拿着从菜市场捡来的菜叶在公用厨房里不停洗净时，那些人用什么样鄙视或者含义不明的眼神看着你，哪怕他们在跟摊主经过激烈的舌战之后以几分钱买下来这些剩菜。我在这窗口看得一清二楚，连同他们斩获成果时嘴角那一抹得意的弧度，就仿佛自己赢得的是全天下最宝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以什么样的心态默默忍受那些人没有说出口的耻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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