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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夜行(等爱篇)
(等爱篇)
走出电台直播间,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低着头看着自己在走廊上一路带过的阴影。失落。又有些可怜自己。无论是同事面前那个冷静的独立的女人还是电波中那个温柔的值得信赖的女子,似乎都不是真实的自己。村上春树说:“不要可怜自己。”可她从来都不是村上迷。
下楼。走上街头。看夜一点点下沉。看霓虹渐渐变成妖娆的迷离。依旧买路边卖花女的一枝玫瑰,安慰自己。
手执这一枝快凋败的玫瑰,走过繁华街道,穿过陌生人群。不必理会谁,谁也不会理会你。在夜色中,寂寞夜行。孤芳自赏,无关风情与美丽。
我们都在等一个人。是的,等那个适合自己的人。然后可以相遇、相知、相守。地球上总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这样安慰别人,同时也安慰自己。
打开家门,黑暗中电话铃声似乎已响了“天长地久”。她无奈地笑笑。打开灯。甩掉高跟鞋,换上家居服,才认命地提起电话。
“巫凡音你舍得回来了你!你这不肖女哟你!”果真是中气十足的母夜叉的声音。感谢上帝保佑,她老妈如此身体健康。
“我这不是刚下班嘛我。”
“说鬼话呀你!我听着你的节目计算时间的。你的节目一个多小时前就结束了。从电台到你那狗窝走路也不过二十分钟吧?你欺负我老婆子不会算术,啊?”
“我不就是在街上随便逛了一下嘛。”
“死衰女呀,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早些回家有话对你说吗?你手机不开家也不回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妈放眼里,啊?翅膀硬了是吧?”
“我不就是下班忘了开机晚回来了点吗?妈呀,我不是小女孩儿了我都二十五岁了我不再是……”
“你倒还有脸说?!都快奔三十的人了……”
“才过二十五而已……”
“你还有脸插嘴你!有谁像你都快三十了还不会为自己打算的,啊?人家隔壁张大姨一年前就做了奶奶上个月又抱了个孙子……”
得,世界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强迫。要么接受要么沉默要么反抗。这三条路都不可行的时候,幸好还有第四条路,那就是——潜水。让自己潜入心底寂静深蓝的海底无关世俗。电话在耳边可以充耳不闻。只在适当的时候潜出海面回应那边一声“嗯”或“哦”,然后可以再潜入“海底”。
“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好好反省反省!这个星期六晚上有空吧?李阿婶给你物色了个人物约在丽晶见面。已经定了位了,你不来看我不砍死你!”
“嗯。”
相亲?笑话。放下电话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节目太无聊广告倒胃口。打开冰箱除了黄瓜什么都没有。
城市琐碎的尘粒在夜空中飘荡。看窗外迷幻的霓虹,依窗,又开始孤芳自赏又开始可怜自己。今夜没有爱情。
等了太久有些麻木忘了爱情为何物。忘了心动的感觉。并没有谁让她等她的手里也没有握着谁的承诺。她其实知道自己的等待只是一相情愿。那个人早已明确表示“我们只是朋友”,再无其他。
地球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你。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是他。
每天带回一枝玫瑰看着它凋谢直至颓败。看着时间如何残忍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杀死一枝代表爱情的玫瑰。时间真是个温柔杀手。可我们还是要在这杀手的刀下等待。
老妈说“你都快奔三十了……”她仔细地照着镜子果真发现眼角残酷地爬上了一条鱼尾纹。我的老天我才二十五岁而已何以待我如此残忍?
哎。例行功课一样地做完面膜,喝了一杯水倒头便睡,管它什么相亲什么爱情什么鱼尾纹……
早上,七点半准时起床。打开门口的信箱取出报纸。昨天没有信。今天没有信。这个年代谁还会写信啊?除非某人心血来潮或是为了“怀旧”。
换上运动衫准备补一下晨跑的时候电话却响了起来。谁那么早来电话?
拿起电话,心跳停顿了一下。一个熟悉却又久违了的声音。是他。
“喂,凡音啊,我是方旭。怎么,认不出我的声音了?”
“哦,你小子,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是这样咒我吧?你是这样希望的吗?那我现在就自动蒸发好了……”
“得了,你小子别跟我贫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现在暂住在一个朋友的家里。怎么样,约个时间出来叙叙旧,如何?”
“行。你说个时间吧。”
“就这个周六如何?”
“嗯……行。就周六吧。”
放下电话她瘫软在沙发上。无力。眩晕。她想自己是病了,突然间地。
回到电台看见大堂里一大票人吵吵嚷嚷。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是电台不是菜墟吧?拉过一个人一问方知是某大型广播剧要招“男女主角”哩。嗬,又一出闹剧。她的头更晕了。
不停地喝水,不停地进出洗手间,不停地迎接同事们看E·T一样的眼光。监制说凡音啊今天放你假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她微笑着说没事没事,真没事,我还能撑下去。
“不是这个问题,凡音。我们是担心水资源会短缺。我们一天只订两桶水可你一早上就解决掉了一桶……”
她只能躲在洗手间里大骂人情纸薄世态炎凉。骂完了,出来,还是微微笑着拿着纸杯走到饮水机前。报复性地一杯接一杯。后来她担心自己会得水肿才停了下来。
看着窗外的风景。城市,烦琐、喧嚣的镜头强迫性地从眼角膜碾过。
总监说要在午饭前开个会,讨论一下下个月改版的问题。一大票饥肠辘辘的饿鬼挤在会议室里玩斗鸡眼。
“凡音啊,你那档节目做得不错,只是……”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对或不足的地方王总监您尽可提出来我会尽力去改正去弥补。”
“哦。不不不,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凡音啊,听说,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过一段完整的成功的感情经历,我们想啊,作为这样一档情感节目的主持人,这是不是有点……”
“那是说这一档节目要撤下来吗?”
“哦,不不不,我们只是想说啊,你在那方面是不是有些缺乏经验……”
有几个不怕死的已经忍不住窃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她巫大小姐在“那方面”的“圣洁”美名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地球上还有哪个女人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有过一段“完整”的恋爱还没有过一个程度至少是“牵手”以上的男朋友,那就在这,只此一家了。
最后王总监发话了:我们是想呢,从下个月开始呢,换一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女主持人试一试,看看效果如何。凡音啊,就只好委屈你一下了。呃,我们是想啊,这个,啊,这个每周六的这个点歌节目呢安排你接手一下。凡音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她还能有什么意见呢?嗬,她头晕。她想自己必须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手中握着一朵朵玫瑰的干花。残败的孤独的纪念。今天下班又买了一枝路边的玫瑰。她还能再买几枝这样的玫瑰?从下个月开始,不会再有手执玫瑰寂寞夜行。
周六在家蒙头睡到十二点。睡姿不好,起来有些腰酸背痛。煮一碗面,过了火,几乎要煮成了面糊。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像摁手机一样练习指法。手指在遥控器上几番群魔乱舞之后,脆弱的电视机经受不住如此高频率的换台冒了一股子青烟后就罢了工。开始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开始感觉自己像个孤单的老婆子等待着孤独终老。
四点过后开始振作精神打扮自己。粉涂了太多口红太艳,披头散发凑到镜子前看见镜中人物活像个戏台上的冤死鬼。赶紧洗掉。几番努力涂抹之后不再像个冤死鬼却像深夜街头拉客的吊眼狐狸。一气之下决定素面朝天。反正,他会在意一个“只是朋友”的朋友是否化妆是否美丽吗?
女为悦己者容。谁是那个“悦己者”?
五点钟老妈来一电话:“死衰女,今晚七点钟在丽晶跟人家见面你给我好好打扮打扮收拾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不许迟到!迟到了或想耍什么花样不来,看我不砍死你!”
啊,天,她早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管了,反正她压根就不想去相那个什么可笑的亲。丢脸。如果被人知道她巫凡音去相亲那还不把人给笑气绝了?如果这样就“绝”掉了多条人命那岂不是天大的罪恶?她巫凡音可担待不起。
可她开始有些提不起勇气去见那个人了。她怕自己会在他面前泄露她的“并未死心”。
叙旧?呵,旧情可堪回首?
约在一间叫“雕刻时光”的咖啡馆见面。雕刻时光,十年前流行的名字吧?想不到现在还有“幸存者”。
他靠窗而坐。高大的身影很是显眼。他那运动健将般的身躯往那小资情调的店里一坐,很有喜剧片的效果。难怪店里其他花样年华的男女会频频向他“抛媚眼”。
她躲在一旁调整好情绪,才走进店去。
“嘿,凡音,美女,这边!你怎么好意思叫帅哥等那么久啊?”那家伙一见她进来就扬手怪叫起来。
她的脸一下子就半边红半边绿了,几欲瘫软站不稳。这家伙他就不觉得尴尬不觉得丢脸吗?
“方旭,好心你有一些‘矜持’别那么招摇。”她坐下,压低声音说。她可不想和他一起“丢脸”。
“招摇?哦……没办法呀天生丽质难自弃嘛。”这家伙一点也不脸红地说。不过,以他那张包公兄弟的脸恐怕脸红也看不出来。
看来这小子一点没变,还是这么黑这么油嘴滑舌。她没敢仔细打量他,甚至没敢和他眼神对视。天啊巫凡音,你怎么这么别扭。她在心里骂自己。
她听得他说:“哎,还是家乡好啊,朋友也还是老的好。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就感觉浑身舒畅。真不想再走了。”
“浪子回头了嗬,方旭。决定安定下来了?”心跳有一些绪乱有一些光亮闪过。她等他“安定下来”的决定等了多久?即使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等待。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房子。你方便的话帮我留意一下。”粗线条的家伙似乎丝毫没发现她的异样,兀自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天啊,这样喝法。他以为是梁山好汉聚饮吗?她望向柜台那边,果真看见一个面容不善青筋暴跳形象不保的小资男人死盯着这边。也难怪,把人家精制的咖啡这样糟蹋,真是罪过。
“是对游侠生活感到厌倦了吗?竟然肯安定下来了。”她努力压抑住心中起伏的情绪。冷静。冷静。
“确切地说应该是对孤独的生活厌倦了。以前以为呀只要能走遍天南地北拍尽山山水水形形色色,做自己想做的梦,拍自己想拍的东西,也就别无所求了。可是我现在发现啊,还有一样东西是很珍贵的不可或缺的。”
“什么东西?”
“家呀。”方旭睁着那双纯真的眼睛认真地说。
“嗯……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女朋友想要成家立业了?”她差点被刚入口的咖啡呛到。
“哎呀,巫大小姐你可真是神仙这样都被你猜到了?”这小子挤眉弄眼地笑得特他妈狡猾。
他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成熟一点?看他刚才那样子还以为他“长大”了呢。
“方旭,说认真的,你没想过……这些的吗?”
“哎呀,我说,大姐,我才二十三岁,这些东西不急。我不急我妈不急怎么你倒急了?好了,大姐,我们是叙旧的不是谈论我的终身大事的吧?”他挥挥手表示不想再谈这些东西了。
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两年的游侠经历。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
“有机会我把我拍的照片给你看。你不用再花钱去旅游了,从我的照片上你就可以‘游’遍全中国了。真不是自夸,锦绣山河风土人情包罗万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开个照片展,肯定轰动,那时候‘摄影大师’方旭的名字肯定哗啦啦地飙价。”这小子吹起牛来就像嚼家常的便饭。
然而,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会被他这种孩子样的纯真所打动。
走出雕刻时光,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说:“凡音,我送你回去吧。”
“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再说我也不是小女孩儿了。”她笑道。不过,听他这么说,她还是有点沾沾自喜。
“谁也不会认为你是小女孩儿啦,只是,我听说啊,最近有些有恋母情结的小弟弟专找‘成熟女人’下手诶……”
“方旭!!”她头发倒竖就差没抡起高跟鞋来。一看旁边,哪还有人影啊,早溜电线竿后边去了。
“你小子牛高马大的躲那瘦弱的电线竿后面你羞不羞啊你?有胆说你就别躲!”
她朝他抡起皮包,“鄙视你!臭小子。”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大姐。”他嬉笑着举高双手,“真是祸从口出。”
他走在她后面,突然用很“感性”的声音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也该找个人了。你这是何苦呢,凡音?”
她的心咯噔一下,突然就泛起了一些酸楚。
“我的事你别管。再说,我这不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嘛。你知道我这人,认真,宁缺毋滥。”
“我看你是死心眼吧。”他嘟哝着说。
她装作没听见,拎着皮包向前走。
他把他送到家门口。“进我家坐坐?”她说。
“好啊,如果你不怕惹人闲话的话,顺便借个睡觉的地儿给我。”
“臭小子,又没正经!”皮包就往他那嬉皮笑脸的脑袋上砸去了。
“好痛。真是的,真不会‘怜香惜玉’。好了,这么晚我不进去了。有事联络。”他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她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她的视线。然后就感觉双脚有些发软。眩晕。她是不是“病”得很严重了?
晃悠悠地打开家门。不想开灯。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一点虚弱的光线摸进屋里。摸进浴室里。积在心中的酸楚终于随着水流一泻而出。但她没有哭,只是心很难受。
浴室外的电话已经响了很久。她没打算去接。但那烦人的铃声很是契而不舍,有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韧劲。
“喂,妈呀,我已经睡下了,你这是怎么了?”她只好从浴室出来拖着一身湿漉漉拿起电话。
“死衰女,你竟敢放你妈的飞机,胆生毛了你?!”该来的还是来了。
“妈呀,我临时有事啊,来不及通知你。”她什么时候说起大话来说得这么顺口了?
“你是谁生的女儿啊?想糊弄我?称称自己的斤两!你李阿婶辛辛苦苦帮你物色了个好人物,你呢,啊,你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却把我们三个人晾了一晚上……”
得,她头痛。听着电话里老妈的“坦克声”,脑袋有种想要爆裂的感觉。她把电话拿开耳际。进厨房煮了一碗面。吃了几粒阿司匹林。半个小时后再拿起电话,“坦克声”还未停止。她刚想再放下,却听得那边说:“李阿婶说这个不行,下星期六还有一个。不过听说啊,那位比今天这位条件差了点,听说拖了个五岁大的女儿什么的。我说这怎么行啊,可你李阿婶说,这人老实,人品好,除了结过婚有小孩之外什么都好。她说你女儿也老大不小了吧,你若要求那么高,我也没办法了。死衰女,你自己想想吧,你是要怎么着,啊?”
走进房间把自己丢到床上。死睡。睡到天昏地暗睡到麻木混沌。最好睡到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最好不要做梦。一做梦那肯定得做噩梦。
结果她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也没有做噩梦。就是身体睡得有些浮肿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面快没了。电视罢了工得送去修理。房东大妈把电费单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水费电费都超支。她怀疑那个房东殴巴桑多写了一个零。
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到街上乱逛。从橱窗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倩影”惨不忍堵。买了一张《嫁个有钱人》的票。一傻逼电影。她就看见那郑秀雯和任贤齐的脸在屏幕上晃来晃去。还好,没在电影院里睡着,要不就丢脸了。试想一个边幅不修的单身二十五岁女人在电影院里流着口水打着瞌睡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夜幕降下,站在十字路口,看人来人往,看车来了又去。谁也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谁。你的寂寞夜行。一个人,想什么,看什么,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无所谓,你只是寂寞,无关风情,无关美丽,无关风花与雪月。只是寂寞。很累。她不是白蛇可以等上千年,然后重遇一个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女子。等了四年已经足够累。重遇了,也不是从此成就一段传奇,她仍然是那个死心眼的一相情愿的女子。独自一人过每一个没有爱情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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