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

　　八月的华山已有些秋意，山上的树叶正在慢慢变黄。此时在华山藏仙洞外平地上有一个道长正在踱步，此人看年纪已在花甲之年，胡须都已变白，身穿一件灰布道袍，正看着远处的山景默想心事。这位道长非是旁人，正是华山派第三代掌门玉泉子陈景元。此时陈景元心中甚是高兴：一来是近年门下几个大弟子都已成材，华山派在武林中名声日隆，已有与少林、丐帮分庭抗礼之势；二是自己新近修习的内功已有小成，算来不用半年不但可将身上旧伤治愈，还能使自己武功更进一步。陈景元想罢心中高兴，抬头看太阳已近中天，正是修习内功的时辰。于是轻啸一声，道袍轻摆，转身回洞。
　　忽听山下一声长啸，那啸声由远及近来得好快，清脆有力，震得山谷回响，显然来人内功甚强。陈景元心中暗惊：“听啸声，来人并非熟人，怎的内功如此了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顺着山道快步跑来。华山本就险峻无比，那藏仙洞下的山道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谷，即便华山弟子走惯了山道，来到此处也都小心翼翼慢步而行。那来人身法甚快，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口中啸声不止。陈景元初见他时尚在三里开外，转眼此人已到藏仙洞外平地上站定。陈景元见来人约有五十左右岁，满面虬髯，二目如电，身穿黑色劲装，背后背着一把单刀，气度不凡，心道：“此人贫道并不认识，看神情显然是敌非友。”
　　忽见那黑衣人躬身施礼道：“久闻华山掌门玉泉子道长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陈景元忙还礼道：“不敢不敢，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仰天大笑道：“小子乃山野粗人，这姓名羞于出口，免得平白污了道长的双耳。”
　　陈景元见来人不肯报名，又问道：“不知先生来此何事？”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久闻道长剑法通神，武林中都尊称道长为“剑圣”，小子不才，特来领教一二，望先生不吝赐教。”
　　陈景元心道：“是了，又是这‘剑圣’二字找来的麻烦”。原来当年陈抟行走江湖，屡遇高手，于天下武功无所不窥，于是将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的破法结合自己所悟武功，创出华山剑法。至他以后华山各代弟子凡与人交手遇到新招，必要记住对手招式，回来向掌门详加禀报，由派中长老想出破法，记在华山剑法中，是以华山剑法越来越强。陈景元少年聪慧，年轻时已得华山剑法精髓，他持剑纵横江湖，连克劲敌，武林公推他剑法第一，称为“剑圣”。自他得剑圣之名之后总有些武林中人找他比武，争夺“剑圣”名号，却都败在他的剑下，个个败得心服口服。近十年来陈景元绝足不下华山，江湖成名人物多有自知之明，自知剑法不敌，再也无人上山挑战。陈景元道：“贫道只是徒有虚名而已，这“剑圣”之名实不敢当，若先生不弃可在山上盘桓几日，这比武就免了吧。”
　　那黑衣人冷笑道：“阎王叫人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道长，在下明说了吧，有人花千两黄金买你的人头，在下就是拘魂锁命的无常。”
　　陈景元闻言一怔，他自行走江湖以来，向来宽厚待人，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往往擒住教训一番令其悔过自新，剑下少有亡魂，从未有人向他寻仇，忙问道：“不知何人想要老道这条命？”
　　那黑衣人道：“我们这行也有规矩，恕在下不能奉告，难道道长猜不出吗？”
　　陈景元心道：“我自行走江湖以来，并无仇家，况我已近十年未下华山，是何人想要我的性命？难道是那人？”原来陈景元有一个极厉害的对头，十四年前两人曾比武动手，陈景元被打成重伤，只是此人在江湖已近十年未现踪迹。又想：“不能，此人武功远高于我，若要杀我只需亲自前来我必不是对手，何必假手于人，更何况此人向来自视清高，必不肯做这种卑鄙勾当。”陈景元想罢多时叹了口气，摇头道：“贫道也猜不出。”那黑衣人道：“多说无益，请道长亮剑吧。”
　　陈景元心知今日之事，非武力不能解决，转身回洞取出随身长剑，手捏剑诀在西侧站定。
　　那黑衣人从背后抽出一柄单刀，右手轻抚刀背大笑道：“今日能与剑圣一战，不负此生。道长请进招。”
　　陈景元剑锋一转，剑尖向前，左手中指食指并拢虚搭剑侧，摆出华山剑法起手招式“苍松迎客”，口中说道：“请”。那黑衣人将刀一摆一招“猛虎擒羊”向陈景元左肩劈去。陈景元身形微晃闪过钢刀，一招“清风徐来”斜刺直奔黑衣人左肋，那左肋正是“猛虎擒羊”这招的破绽所在，黑衣人不得不救，单刀圈回一招“饿虎拦路”，刀剑相交，二人手臂均是一震，显然二人内功均颇为了得。黑衣人左手一伸一拳当胸打来正是“黑虎掏心”，陈景元长剑回转一招“小扇轻舞”来削黑衣人左臂，黑衣人左臂一缩，右手单刀一招“黑虎越涧”直刺陈景元右肩，陈景元沉肩避过。
　　数招一过，陈景元不禁暗自惊诧。原来那黑衣人内功精湛，刀法却是一套平常的“五虎断魂刀”。那“五虎断魂刀”原是五虎门的刀法，黑虎门在江湖中籍籍无名，门下从未出过什么高手。这“五虎断魂刀”的名声到远在五虎门之上，江湖中凡练刀之人无不练过“五虎断魂刀”，甚至打把势卖艺之人都会练上几趟。看黑衣人身法内功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怎会使出这等粗陋的刀法。华山剑法最讲见招拆招，号称破尽天下武功，只是这“五虎断魂刀”甚是粗陋，历代华山高手从未放在眼中，料想使华山剑法之人与使五虎断魂刀之人动手，数招便可制敌，也从未想过“五虎断魂刀”的破法。
　　陈景元无奈只得见招拆招，寻找敌人破绽。眼前黑衣人使的虽是“五虎断魂刀”但每一招与寻常“五虎断魂刀”都略有不同，刀法严谨，隐有古意，哪有什么破绽。转眼间二人已拆了三十余招，仍是平手。
　　眼看天近正午，陈景元心中暗急，眼前黑衣人武功虽高，但料得再过百招自己便可胜他，只是正午将近，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想罢陈景元长啸一声，剑交左手，突然右手五指箕张，向黑衣人右肩抓了过来，黑衣人闪身避过。但见陈景元左剑右抓，招式大变，步步紧逼。
　　黑衣人一时无法抵挡，步步后退，心中暗道：“没听说华山派有什么了不起的抓功，看陈景元右手变化无常，抓功尚在剑法之上，这是什么功夫？”忽见陈景元右手左右穿插，在胸前连变了七八般花样，蓦地里右手一伸，直奔黑衣人右肩抓来。黑衣人后退半步正待进招，忽听“咯啵”声响陈景元右臂竟长了半尺，高手过招，胜负原只在尺寸之间，黑衣人后退半步已到了陈景元极限之外，谁知陈景元胳膊竟能伸长，一时躲闪不及。陈景元一抓抓住黑衣人右肩，劲力到处，黑衣人右肩骨头粉碎，一条右臂再也抬不起来了。
　　黑衣人甚是勇悍，右臂虽断，仍不后退，反手抽出肋下短刀，合身扑上，意与陈景元拼个同归于尽。陈景元一招得手，心中高兴，见黑衣人扑来，正待挥剑斩断黑衣人左臂，留下活口，追查主使之人。忽觉胸中一阵绞痛，丹田之内一股阴冷内力直窜浑身经脉，四肢发麻，手中长剑停在半空竟然斩不下去，眼见黑衣人一刀正中自己心口，顿觉四肢乏力仰面摔倒，张口要喊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满眼一片炫丽灿烂的秋阳。
　　黑衣人见杀了陈景元，大笑三声，拾起单刀，转身慢慢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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