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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的孩子
凌左一切收拾停顿,才在北村小学的小操场上慢慢散着步,阳光洒在他身上,久违的慵懒和惬意由心底最深处散发出来。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还不忘时不时拍上几张照片。不远处传来孩子们参差不齐的合唱,他停下脚步驻足聆听许久,才分辨出是那首虫儿飞。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凌左哑然失笑,心想着“这歌怎么唱成这样了,还有这琴也弹得太烂了吧”,不由自主地走向孩子们上课的那间教室。教室坐落在院子的东边,采光不是很好,永远都是一边曝晒一边阴暗。凌左走到窗边,正对着安然弹琴的背影。那架风琴看起来似乎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琴身上的漆早已斑驳,安然也像是刚刚才学会的弹琴,琴技很是生疏,手指生硬地在琴键上移动。可是孩子们仍然和着琴声唱得很起劲,不对,应该说是喊得很起劲。坐在第一排的那个黑黑的男孩子最为大声,嗓子都几近沙哑。凌左看得入迷,直到发觉自己竟被所有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然也发现了窗子边的凌左,她停下手边的风琴,向凌左微笑示意。凌左也报以微笑,举起相机拍下这群孩子或兴奋或错愕的脸。
“小安老师,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刚刚唱歌很大声的那个黑黑的男孩子突然出声向安然发问。安然一时愕然,不知所措。
“小安老师,他是新来的老师吗?”
“小安老师,他是从哪里来的,会呆多久啊?”
……
孩子们在那个男孩子的带动下都一个个活跃了起来,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安然完全招架不住。
“不是啦!他是昨天路过的,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他叫……”想到自己还真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安然转过身,对凌左道:“对了,你叫什么啊?”
凌左听到安然正在向孩子们介绍他便走进教室,道:“我叫凌左。”随即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字,又对安然道:“我想在这里住久一点不知道可不可以?我也可以给孩子们上课,语文数学英语物理音乐体育都可以的。”
“呵呵,不需要你教这么多的,他们也学不了。你会什么运动或者乐器之类的么?”听到凌左一连串说了一大堆安然不禁笑了笑,“看来他确实是很想留在这里,多个人来分担教学也好,老校长身体不好自己一个人要承担所有的教学任务也确实是有点吃不消。不过他又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自己当时选择留下一呆就快一年了,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呆多久呢”,安然心想。
“我篮球足球都可以,只要有器材都没问题。乐器的话我有带吉他过来,可以给孩子们伴唱,还有……”凌左停顿了下,想了想,又继续道:“我钢琴弹了很多年了,这架风琴应该也没问题。”
安然知道他刚刚是顾念到自己的感受所以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直接说出来,便道:“被你看出来啦,这次可真是丢脸了。说实话我也是为了给孩子们上课硬着头皮学弹得这几首曲子,别的什么可都不会。还好你来了,这下可不用继续出丑啦!”
凌左见她这么落落大方,便也没了顾忌,深深地谢了谢,便转身向孩子们继续介绍自己。
孩子们听到又来了一个新老师,还是一个会弹琴会踢球的帅气男老师都很兴奋,一个个唧唧咋咋地讨论个不停。安然看这局面无法控制,上课时间也差不多快结束了,便宣布提前放学叫孩子们都回家吃午饭,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孩子们下午是每周的活动课,要班长带着同学们去村里的五保户姚爷爷家大扫除。凌左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刚刚那个吼得最起劲的黑黑的男孩子是班长,听安然唤他叫做田源。
孩子们离开之后教室一下子就变得空荡和寂静,留下安然和凌左两个人沉默以对,气氛不觉有些尴尬。安然只好随意地弹奏些音符,免得空气太过于安静。
“我给你弹首曲子吧,也让你检查一下我合不合格。”凌左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想听什么?”
“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安然不是很懂音乐,喜欢上这首歌是因为以前在英国的房东很经常弹,尤其是在下雨或者起雾的天气。
“你喜欢德彪西啊?我还以为女生都会偏爱肖邦的。”凌左坐到琴凳上,而安然已经起身站到风琴右侧了。“不过我不是很想弹这个,弹首刚刚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歌吧,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风扬起了你的黑发
你不经心地甩过鬓颊
笑可以天然地飘洒
心是一地草野
唯一的家乡
是我从不能朝仰的远方
夜晚你含泥土的气息
纯然原始的粗犷
冷地热着的眼神消长
你握有誓言般的梦想
即不能停止流浪流浪
回声中有人呼喊
有人悼念
有人不言不语地明白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有着不能缚的性子
身上披覆了预言而浑然不知
奔跑着忘我的快乐悲伤都放肆
阳光也不愿阻止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人要爱人要恨的样子
血里流窜着远在古老的故事
手心刻划上帝的仁慈
与未知相似
是“南国的孩子”,安然心里一惊,自己上次听这首歌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吧。那个时候程熙还在。那个时候张悬的城市那张专辑才刚面市,安然和程熙就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唱片行去淘这张唱片。最后终于在三里屯的一家唱片行找到的时候,两个人抱在一起跳了起来,安然狠狠地亲了唱片几下,程熙更狠地亲了安然几下。程熙离开之后,安然逃离了北京,远离了他们曾经的朋友圈子,也不敢触碰任何有他们回忆的东西,包括张悬,可是没想到回忆就这么容易地被唤醒,一切就像在昨天,安然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忘却,只是暂时尘封了记忆。
凌左继续弹着,全然不觉安然脸上的异样。一曲结束的时候,才见面前的安然已是满脸的泪。
“对不起。”安然勉强挤出三个字,赶紧逃了出来,留下一脸愕然和无辜的凌左。
当房间的门“砰”关上的时候,安然顺势滑落在墙角,彻底瘫软了下来,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开始是寂静的,后来竟嚎啕起来。这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悲伤,她隐忍了太久,真的太久了,记得最后那一天,所有人跟程熙做最后的告别的时候都哭得泣不成声,安然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她张了张嘴想对程妈妈说些什么,只是发现竟然发不出声,那时安然才懂原来痛到最深处是无力。后来安然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北京,她真的需要远离曾经的那个世界,找个地方静静地消化那些回忆。可是这一次却因为一首歌,回忆突然翻滚,往事又历历在目,安然觉得她的头绞痛着快要被撕裂了。
凌左在房门外听见安然撕心裂肺地哭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她。手落在门上,又缩了回来。“别进去。”凌左听到背后有人便赶紧回过头。“让这孩子一个人静一静吧,她终于都发泄出来了,平时应该忍得很辛苦吧。”老校长凝望着安然房间的窗,缓缓说到。凌左想了想,散去了。
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傍晚的时分了,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哭得睡着了还是直接昏迷过去了,只知道因为在墙角蜷缩了太久,手脚已经麻痹了,泪流过的地方已经风干,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火辣辣地疼。安然试着移动了下腿,扶着墙慢慢地爬起来。想起不知道老校长他们怎么样了,安然舀水洗了个脸,又按摩了下哭红的眼睛,才走出房门。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安然才会想起孩子们是下午去上的活动课。“糟糕!晕过去一下午都忘了要去陪孩子们大扫除。”安然埋怨地拍了下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想起老校长应该在房间,安然径直走过去。
“安然你起来啦?休息好没?下午孩子们的活动课凌左跟过去了,不用担心哈。”老校长看安然一脸抱歉地过来,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嗯?他跟过去了?”安然一脸狐疑。
“你放心好了,我看这个男孩子还听靠谱的。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老校长掏出中山装上衣口袋里的怀表,对着已经渐弱的光线看了好几遍才确定是几点。
没想到这个凌左这么快就俘获了老校长的心,安然开始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但是她不会跟老校长说这个,对于在北村呆了几十年的老校长来说,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块璞玉。跟老校长在一起呆久了,安然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善存不存在不是取决于你是否看见它而是你是否相信他。
“那校长我去煮晚餐吧。”凌左回来的时候应该也饿了,是时候准备晚饭了,安然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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