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祭

　　刀在手心里翻转，嘴角的微笑，苍凉中带着一种绝望。慢慢站了起来，在马路边上慢慢走着，由于血一直在流，一步一踉跄，可是眼睛还是注视在刀上，嘴角的微笑还是没有改变。风拂动，吹着我半干的头发与衣角。
　　不知不觉，双脚把我带到了月牙泉边。
　　月光笼罩着大地，是那样的凄美，泉池，还有泉边的石滩，都笼罩了一层雪色的轻纱。惨白的月亮在向我招手，鬼魅一般的笑容。泉水冰凉刺骨，阴冷的寒气顺着手指向全身游走。我坐在泉边，静静地望着泉水中倒映的那张丑陋的脸。苍天，为什么总是那样不公平。洗去额头上伤口流出的血，一滩黑色的液体慢慢滑进了月牙泉。
　　银色的刀把月光映在了我的脸颊，我将它放在了水里。波光的折射让刀在水中随着微波摇晃。
　　离开的决定，让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化作这月牙泉边的月幽灵，在这样凄美的泉边梳理着长发，弹奏着忧伤诡异的乐曲，手中古筝的琴弦折断的时候，就是灰飞烟灭的时刻……我慢慢走向了泉水，脚下踩着清波。可是，我竟然浮在了水面上？！正在惊异时，一张纸条似羽毛一样飞到了我的手上。
　　我终于找到你了。
　　娟秀的字体让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女子。找到……我了……你是地狱的魔鬼吗？来此捕捉我这个罪无可赦之人。我肯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吧，这样是最后的惩罚。等着我，我马上就会去见你的。
　　手中的尖刀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微微抖动，是我的颤抖，还是它自己的激动？不断将月光反射进我的眼睛里来，是要将我的眼睛刺瞎吗？一切都不重要了。
　　将刀尖对准心口，我再次感受到了手心的颤抖。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住，不让刀尖向胸膛挪动一分。我在犹豫什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一切的不公平、一切的待遇，我不是早就忍受够了吗？我在犹豫什么！！！徐菲，只要一秒，只要一秒你就能做自由自在的月幽灵了，只要一秒你就不是这个整天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就被如此对待的女孩了！别再犹豫了，下手！下手吧……
　　疼痛不留缝隙地包围了我，我竟没有感到痛苦，只有欣慰，尤其感受到了眼前那瞬间的黑暗。小刀伴随着“扑通”一声落入泉水中。手指的软弱无力，耳边掠过的风，还有飞扬的乱发。久违的满足与幸福充盈了破碎的心……
　　丑恶的人世，再见了……
　　眼睛的再次睁开，看见的却是熟悉的场景。还是那样的惨白的月亮，荡漾着清波的泉水，是月牙泉，我现在正浮在泉水的正中央。身边淡淡的白光环绕，胸口的伤痕在逐渐减小……我猛地坐起来，一个人映在了我的眼里。白色的羽毛面具，遮住那双充满温柔的眼睛，只露出脸颊与红唇；黑色的长发直垂腰际，其中点缀这银色的几缕；雪色旗袍只包住她的一半大腿，高跟长靴更是衬出她腿部的修长。
　　这是哪里，冥界吗？她是谁？是冤魂吗？我的思想否定了这个现实。我没死，是眼前这个女人救了我。原来这个世界，连死都这么难。
　　“为何要以离开来报复这个世界呢。”她的声音更是充满磁性，用十分母性的语气跟我说话。“为什么要救我。”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说出了另一句话。“为什么要救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手势，我周身环绕的白色光就消失了，“因为我不想让一个人才离开这个世界。想报复，就去用行动表示，别这么堕落。”
　　别这么堕落。
　　声音回荡在脑中，我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字符就那样卡在了喉咙口，很难受。这是，这是白狐的话！白狐是我们幻崆城的一个独行杀手，被誉为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有诱惑的杀手，惯用匕首和单枪，杀人无数，每次杀人都会留下一张白色手帕，上面绣着一只雪色的九尾狐。她杀的人大部分都是罪大恶极应该枪毙的人，但有些都是普通市民，所以有个传言，白狐的真实身份经常被欺负，所以她杀的都是曾今欺辱过自己的人。
　　“看来你认出我来了。”白狐轻轻甩了一下头发，微笑道，“没错，我，杀手白狐，真名，陆云清。其实我是个警察。”“陆……云……清……”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白狐，你为什么要把真实身份告诉我呢？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的秘密呢？ “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真实身份，那是因为……”她把一根指头举在我眼前，颇为神秘地眨眨一只眼睛，“……我想让你做我的接班人。”
　　接班人？做白狐的接班人？这，这也太高看我了……“我知道你的一切，已经找你好久了，没想到会在月牙泉见到你，只可惜我差点就失去你这么一个天才。”天才？她真的是在说我吗？ “别疑惑，是拥有着强大力量与复仇决心的杀人天才。”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中的痛快表现得淋漓尽致，“想报复世界就用自己的刀来说话，能看着自己的仇人与那世界的仇人的血溅在自己指尖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事。”听着她的话，我不禁动心了。奇怪的感觉在我的体内乱窜，不久就占据了我的四肢，我的思想，我的心，我的全部。这种感觉，就是渴望吗？而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抖开身上覆盖的厚厚的灰尘，漂浮……报仇，我要为自己报仇，杀了那个该死的艾荷，该死的徐琳，还有那些该死的同学！！“前辈！”我翻身爬起来，单膝跪地，叫出了两个字。
　　“这么说算同意了？”陆云清取下脸颊上的羽毛面具，冰蓝色的眼眸充满笑意。我注意到在她的右脸颊上，有一只黑色的凤凰。“这个是……”我站起身，指尖划过那只凤凰。“刻上去的。”陆云清既怜惜又憎恶地抚摸着那只凤凰，“我被那些一直嫉妒我的女生们按在地上用小刀刻上去的，只是，她们刻的是只乌鸦。在当上白狐后，我就把乌鸦改成了凤凰。乌鸦，配的是陆云清，而不是白狐。不过那些女生都被我杀了，临死之前我也在她们脸上刻上了一只乌鸦。”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光，那道光里有满足，还有很痛快的感觉。
　　她在月牙泉上空设了一个五芒星阵，让我站在阵中。我跳上了五芒星阵，遵循她的指示站在了阵的中央。“悬空、星阵、及——迷幻森林！”陆云清右手指向五芒星阵，口中喊出这句极像咒语的话。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五芒星阵开始发出金光，我被罩在其中。火烧火燎的感觉透过衣服、皮肤、肌肉、内脏、骨骼，最终停留在胸腔中那个拳般大小的地方。我捂住心口，痛的几乎跪下去。“啊————”黑暗的瞬间，是在破空的惨叫中感觉到的。
　　“考验，开始了。记住，活下去……”
　　睁开眼睛，好像身处于黑色的水中，雪白的衣服在水中很显眼，长发在水中飘着……随着呼吸向上蹿去的气泡，消失在视线里了。我追随着气泡，奋力向上游去。“哗啦！”黑色的潭水中，探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我躺在潭水边的岩石上，喘着气。湛蓝的天，白色的云，还有……白色的森林。每一棵树都是雪白色的，不禁让我想起沧月《镜龙战》中那些生活在紫河车中的鲛女。树的触感很粗糙，跟一般的树没什么两样，只是树干、树枝、树杈、树叶，甚至叶脉都是雪白色的，白的那样不真实，那样虚幻。再看自己，一身白衣飘飘，原本乌黑的头发中间点缀了几缕另一个极端的颜色。银色匕首，银色手枪挂在腰间，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当的碰撞声。
　　“考验，开始了。记住，活下去……”晕倒前听到的那句话又回到了脑海。考验……活下去……这就是做白狐前的考验吗，活下去，这是生死的赌博吧。听起来不错，还有些意思。
　　缓缓向前走去，整个森林里似乎只有我的呼吸与脚步声。
　　“咔嗒。”细微的声音穿过空气进入了我的耳朵。站住脚步，手不由自主地去摸那把枪。“砰。”地仿佛震了起来，伴随着巨大的声音。“砰。”“砰。”“砰砰砰……”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太阳，将我笼罩在黑暗中。按照影子的形状，我辨认出身后是一个人状的东西。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它邪恶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凉意顺着脊梁骨向上爬，比收到刘倩请柬的感觉还要强烈一百倍。
　　慢慢回头，我看见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雪白的机关铜人，身高起码是我的十几倍，就那样慢慢走着，随着它的脚步，地面有节奏地波动着。猛然间，它那像柱子一样的胳膊打向地面，地面上崩飞的岩石，向我袭来，我往旁边扑去，躲过了岩石。令我不解的事情又发生了，森林里的地面下面为什么有岩石……铜人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地面，岩石不断飞起来……我一刻不停地躲闪，没过多久，就感到了体力不支。我没怎么锻炼过，突然做这种剧烈的运动，我也有点吃不消。
　　就在我躲开一块巨石的时候，铜人伸手把我打翻到一边。我撞在树上，白色的叶子被我撞下来许多，全都散落在我的身上。全身的骨头像是折断似的剧痛着，我挣扎着起身，却在起了一半后又栽了下去。前辈，原来你选的后人是那样没用啊……徐菲，你这是为什么……“真没用，只不过是轻轻一掌而已，就爬不起来吗？”铜人的面部出现了两点红色，透着深深的邪恶之气，那是他的眼睛。刚才紧紧盯着我的目光，就是从这两点红色中射出的。“还说要报仇呢，你知道吗，就像你这个样子，弱到极限啊。肖鸿怎么会喜欢你呢？哈哈，单相思真可怕！”
　　肖鸿。
　　肖鸿！
　　他说肖鸿！
　　他竟然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可恨的名字！
　　我不要听到那个名字！他对我来说总是那样无法触及，他就像月亮一样，看似离我很近，只是，我又怎么会得到他！他给我的精神带来了好大的压力，总是努力地不在他身旁显得太狼狈，总是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强装着冷漠与不在意……可他又怎么会看到我，他那么高贵，在他的眼里永远都不会有我这个下等人！
　　我爱他，没错，同样的，我恨他！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我尖叫着，翻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向那个铜人打去。右脚跟准确地嵌在了他的面部，铜制的物体上留下深深的凹槽。铜人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在了地上，树木发出不甘的呻吟，折断后歪倒在旁边。树干断裂的地方腾起白色的不详的烟雾，笼罩着我。我能感到心中的怒火在散发，很平静，渐渐充满了身旁的雾。
　　铜人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饿狼似的向我扑来。我向右边微微侧身，铜刀擦着我的衣服前襟砍到了地上。“砰！”拔出腰间的枪，我从容不迫地扣动了扳机。白色激光射穿烟雾，在雾墙上留下可怕的空洞，铜人的右臂同时也永远脱离了他的身体。它仰天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仿佛他铜做的身体也有知觉，只是这声音刺痛我的耳膜。同时，铜人的左臂向我抓来。我躲闪不及，被他坚硬的手指抓到。
　　不好！
　　手指内侧突兀的倒刺刺进我的身体，铜人似乎从地心吸收能量，它在爆发，它在发热，越来越像燃烧的壁炉。奋力挣扎，却力不从心，手枪还在手里，只是手指已麻木，竟然扣不动扳机……全身的骨节都在咔嚓作响，不祥的声音似乎要向我宣告我的骨骼正在一点一点被挤碎。加上它正不断升高的热量……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古代的炮烙之刑。也许我就是被铁链绑在滚烫铜柱上的猎物，无处可逃，注定要承受非常人的痛苦。
　　只感觉那只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热……无法呼吸，又似烙铁似的疼痛……汗珠从额头不断向下滑去，沾湿了衣襟。我……我不……我还不想死……我……呃……痛……全身都好痛……我要活下去……我还没来得及……不可以死……我……双臂已经开始发黑，我知道，再不采取措施我就会被活活烧死。可我又该怎么办，我现在只能用毅力支撑着自己不要晕过去……
　　“聚气，凝神，跟我念。”脑海里传来前辈的声音，一个个字符就像一块块寒冰，不断融化，逐渐让我身边的滚滚热浪冷却下来。我试着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些话上来，我对自己说，我感觉不到炙热，感觉不到疼痛，我必须等待，等待着脑海里继续出现那警醒的话语……
　　“空神，插翅，破——粉身碎骨！”我跟随着脑海里的声音念着，猛然睁开眼睛。雾墙瞬间散开，怒火化作狂风，搅乱了这个原本平静的世界。天空一片翻天覆地的黑暗，云层间挣脱的闪电击到铜人身上，铜人像触了电一般全身颤抖，白色的电流在它的全身游走……我感觉不到电击的感觉，感觉不到它的颤抖，只是不断念着。
　　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
　　似着了魔一般。
　　就在僵持了很长的时间之后，铜人不动了。它的手指逐渐放松，使我有机会落在地上。“咔嚓”“咔嚓”，铜人的身体裂开了，蜿蜒曲折的裂缝逐渐从手指延伸到它身上的每个角落…… “轰！”灰尘溅起，铜人化作无数碎片掉落在地，白色的土地被砸出一个个巨大的坑。烟雾散去，只留下一地的残骸，那些铜柱，铜片，再也组成不了人的形状。
　　冷漠地看着这样的情景，眼前渐渐暗下，瘫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
　　黑暗，就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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