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伤城

　　九年前
　　火车还没有停稳，车上早已喧闹起来，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收拾行李。舒华已收拾好，就等着火车门打开。那时18岁的她无知无觉地选在广州上大学，而这又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来广州。以前对这个城市知之甚少，之所以选中在广州上大学，只因为高考分数与这里数一数二的大学相吻合。于是随着分数漂流到这里，既无欢喜也没失望。
　　在拥挤的火车上真可谓是度日如年，所以当火车到站时，她真觉得有种解脱般的兴奋。这倒不是因为终于来到了广州，而是再也不用呆在这该死的火车上。她拖着沉重的行李随着人流走向火车站出口，那正是九月天的中午，阳光火辣辣地烤炽着满是水泥的坚硬大地，热浪一阵接一阵地汹涌而来。看着太阳强烈的光线，陌生的环境和火车上一样拥挤的人群，她感到一阵眩晕。
　　好不容易才挤出火车站，她在出口处东张西望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已经约好的姨妈，于是只好顶着烈日，拖着行李继续往外面走。火车站前有一个十分宽敞开阔的广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广场前是纵横交错的公路和高架桥，而且车流滚滚，放眼望去都是强烈阳光烤炽下的坚硬建筑，她感到一阵压抑。还有那尖锐的刹车声、喇叭声，广场上嘈杂的人群，仿佛都能勾起她心中的恐惧，没想到广州给她第一次的感觉竟是无助的孤独感。害怕也随之而来，心里怪自己一时逞能，在爸爸妈妈面前担保自己一定能够安全地到达广州，绝不要他们送。其实都身为高三老师的爸爸妈妈也没有时间来送她，何况高三早已开始上课。
　　幸好在广场上没有等多久就发现匆匆赶来的姨妈，她感到终于在广州这个陌生的城市中抓住了最后一稻草。姨妈一来到就帮她提行李，说道：“到很久了吗？刚才塞车。爸爸妈妈可好？”说着就领舒华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差不多10分钟，爸爸妈妈都好。”舒华顿时感到轻松不少，只是烈日还是那样的无情，没有一丝风，这种燥热让她感到厌烦。
　　直到钻入私家车后，她才觉得舒服些。冷气一丝一丝地钻入皮肤，阳光和热浪都被挡在外面，真是这是一个燥热之城。舒华边和姨妈闲聊边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林立的高楼，如流水般的车辆和烈日下无精打采的行道树构成了这个城市的容貌。和她意料想的一样，中国的所有城市都是千篇一律，毫无特点，广州也一样。她对这个城市谈不上喜欢和讨厌，只打算在这里读完四年书，然后离开，回杭州或者上海。只是命运没有让她像打算的那样轻松地离开。
　　她在姨妈家住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来学校报到。舒华虽然对广州没有多少兴趣，但毕竟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兴奋的心情中带点模模糊糊的憧憬，好奇地走在校园里。校园内有大片大片的树林和草地，雄伟的图书馆、教学楼就隐现在其中。柔和的太阳光线给树木留下个个长而斑驳的影子，倾倒在草地或墙壁上。这的确比网上一边一角的学校图片漂亮得多了，她心里欢喜。因为对学校教学楼、行政楼等地方不熟悉，摸摸索索办好报到事务时，已接近中午，校园里早已人声鼎沸。
　　学生公寓是一座25层由红白瓷砖围成的略带点淡淡哥特式风格的建筑，而且男生女生都住在里面。舒华被一位热情的师兄带到已分配好的宿舍里时，她发现已有两位同学到了。一位正在整理衣服的女生看见舒华提着箱子走进来，她马上迎了出来，帮着提箱子，介绍道：“同学，你也是住这个宿舍的吧，我叫常昕，很高兴认识你。”她活泼可爱，清爽短发更是给她增添无穷活力，而婴儿肥的圆脸，让人有捏一下的冲动。
　　舒华放好箱子忙道：“你好，我叫鱼舒华。”她见常昕这么欢喜热情，料想一定很好相处。
　　而另一位正在看书的同学也站了起来，同样是短发，胖胖矮矮的带着超厚的眼镜，书呆子模样。她微微一笑，说道：“你好，我叫娄晓玲。”
　　初次见面大家都很友好热情，很快就兴奋地聊了起来。原来常昕是广州人，而娄晓玲来自南京。常昕一听到舒华来自杭州就赞叹道：“哇噻，传说中的江南美女耶。”尖锐狂热的声音，就像粉丝见到偶像一样。舒华的脸微微红了，虽然常昕的声音有点夸张，但她能听得出这是真诚的，看来这些同学都不错。
　　宿舍是四个人一起住的，四张上铺床两边摆，下面是电脑桌和衣框。舒华选了一张靠近阳台的床位，因为坐在床上就能看见外面的天空和远处的高楼，视野开阔。她放下背包后就走入阳台，伏在铁栏杆上俯瞰整个校园。校园里人来人往，她辨认着哪幢是教学楼，哪幢是图书馆。阵阵微风拂过，带着陌生的新奇气息，她觉得她会喜欢这里。
　　下午三点十分，舒华终于把床铺和带来的东西整理好。当她正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辛辛苦苦整理好的东西时，最后一个室友被两个人簇拥着走进来。常昕又像刚才一样热情地向她打招呼。那女生有些腼腆，笑着说：“你们好，我叫李可琪。”于是大家又各自报上大名。这时一位贵太太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满脸笑容地说：“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请多多关照我家可琪。”那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礼服，一条闪闪发亮的长珍珠项链缠绕在颈中，贵气逼人。舒华只觉得那珍珠耀眼得厉害，看来那女生一定是一位千金小姐，而刚才进来的那两个妇女一定是佣人。舒华不禁细细打量那女生，她生得高挑白皙，标准的鹅蛋脸。而挎在肩膀的最新款LV包包与她衬托得熠熠生辉，贵气而又不失青春活力。
　　大家都客气地应诺着，可琪却不停地催促着她妈妈离开。李妈妈看着一切都安顿好，于是叮嘱可琪几句就走了。可琪看着她妈妈离开显得更加兴奋。她和舒华闲聊了一阵，就打电话约了人，匆匆地离开了宿舍。不久舒华就知道可琪果真是千金小姐，她爸爸是广州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商人。
　　报到后，她们学校却没有马上开始军训或者上课，而是被按排在宿舍里随时听命。有时去教室点名，有时又去听听开学教育课等，但大半部分时间都是空闲地呆在宿舍里。突然间那么的无所事事，真的有点让舒华不太习惯。高三那样争分夺秒的紧张生活还清晰地留在脑海中，现在却没有事情可做，加上广州这个城市陌生得让人想哭。所以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感到特别沮丧。只怪自己当时太任性，不甘心在杭州呆一辈子，读大学一定要出去看看。但是一旦离开她才知道是多么喜欢留在杭州，更何况她从未住过学校宿舍，初中、高中都是在父母任教的学校读书。一幢幢的家属楼就在学校的最里面，她和父母就住在那里。教室和家只隔着一个宽阔的操场、宿舍和家属楼前的一片片草地、花坛。而现在却已经隔了许许多多个城市。
　　特别是在睡觉的时候，好像带着一丝丝涩涩苦苦的味道，在她脑里游来游去，让她睡得不安稳。而且最近她经常梦到回家，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着饭，吃得好饱好饱。但当她每天早晨起床后，习惯性地在厨房找妈妈，或者在客厅里找爸爸。忽然间发觉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心迅速地往下沉。于是呆呆地看着外面高高矮矮的楼房，远处不知名的树木，还有灰蓝的天空和几团飘浮的云朵。它们在晨光中发着冷冷的光，舒华看到就感到伤心，坐着坐着又无奈地躺下来。
　　幸好，她们宿舍里的几个人很快就已经熟悉了，一起去饭堂吃饭，然后在校园里散步。特别是常昕拉着舒华把学校周围大大小小的超市、服装店、水果摊位，都踏了好几遍。然后走累了就回宿舍看电影。而宿舍一般都很热闹，大家都颇有兴趣地讨论新同学。在第一次全班集会后，大家都想说说对新同学的看法。常昕一开始就痛苦万状地向她们诉苦：“我们法语专业的男生个个都是不会幻化成人形，货真价实的青蛙，简直就是青蛙大联盟。”她夸张地捶胸顿足，接着又一脸失望地说，“以后就不能一边听课，一边看帅哥了。”
　　娄晓玲则取笑她：“什么看帅哥，一上课就赤裸裸地视觉□□。”
　　常昕也不发恕，大咧咧的她这时却扮起淑女，一本正经地道：“你可别沾污了我的名声，姐是很爱学习的，清纯可爱的好学生。”
　　舒华看到常昕装得假假的样子就想笑。常昕绝对是个十分聪明的同学，但对于爱学习这一点，舒华就不敢认同，而且敢肯定她从高考完就不知书为何方妖物。记得开学时一起领新书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充满好奇地翻阅着。而她一回到宿舍就直接把新书扔上书架最顶端，还狠狠地说：“像扔花心前男友一样，把它们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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