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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
和明鹊的草庐不同,七星君成澜的府邸却在水上。接天莲叶层层叠叠托出一个亭子,远看如水晶堆砌,十分玲珑,走进却知内里另有乾坤,小小空间内,殿,堂,楼,阁,榭,廊,亭乃至园林湖泊一应俱全,却是成澜缩地成寸,以芥子纳须弥。
陆生一路走一路张望,脸色苍白却神情兴奋。明鹊却觉树影森森,无端端便生出惴惴之感。
三日前陆生吐血昏迷,明鹊以神识探查才发现其魂魄受损,他虽勉力让陆生苏醒,但却无法治疗,不由后悔自己轻忽了成澜那一鞭。
灭神是成澜的成名法宝,受其一鞭,轻则如烈焰加身,疼痛欲死,重则伤及神魂,修为神识皆受重创。陆生肉体凡胎,成澜一鞭便可让他魂飞魄散。明鹊本以为对方是看在自己面上才饶过陆生,如今方知他心中盘算——神魂受创,无法修行,陆生在仙界只会生不如死。
明鹊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带陆生前来赔罪。
成澜性情乖张,上一句才称兄道弟,下一刻便可将酒泼在你脸上,去求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成不成。但若是不求……
明鹊的脚步慢下来,陆生问道:“怎么了?”
明鹊摇摇头,笑道:“成澜的府邸怎么样?不逊于帝王宫殿吧?”
陆生这一路东张西望,自觉十分失礼,听得此话不好意思地笑笑,答道:“是很美。”停一停,又小声补充道:“不过还是不如人间。”
明鹊“哦”一声没有答话。
陆生正想再说,已有一小童出现,冷着脸拦了陆生:“主上只见明鹊星君。”
陆生讪讪,只得停住脚步,明鹊皱了皱眉,叮嘱了他两句,到底还是走了。
陆生对自己伤势并不清楚,也不怎么担心。成澜的府邸夺天地造化,一路走来,郁结于心的思乡之情倒似得到排解。他索性倚柱而坐,闭了眼,细细回味所闻所见。
忽而风中传来方才拦路的小童低语:“明鹊的徒弟倒是长得好,可惜是个凡人,不然说不定能入了仙帝的眼呢!”
另一小童警告道:“你又胡说什么?不过是个低贱货色,仙帝哪里会要。”
陆生心中疑惑顿生,明鹊的凡人徒弟自然是他,可是为什么要说他是什么低贱货色?又和仙帝有什么关系?
只听得先前那个小童说道:“说的也是,不过收了做玩宠倒是不错。”
另一人轻蔑道:“明鹊好不容易捡了个徒弟,哪里舍得让他做玩宠。他俩倒是般配得很。”
陆生只听得两个人了然地笑了,心中一片冰寒。
原来,凡人在仙界的地位如此不堪,明鹊对自己这样好,是不是也存了别样的心思?
继而又觉十分愤怒,既然凡人到了仙界也不过是为奴为宠,又何苦非要逼着他成仙?用别人生离故土之痛换一个奴仆,仙人原来这般无情残忍。
迷迷糊糊间,却有人领了他到了内室,待到转过心神,却一眼看见了成澜。
成澜只披了一件亵衣,露出大半个胸膛斜斜倚在床角。一双凤眼半眯着打量陆生,陆生对上他的眼,竟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那种神情,像是餍足的猛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猎物,不急着吃,却更加让人惊恐。
陆生垂下眼退后一步,再抬眼,才看见明鹊正站在边上,关切地看着自己。正想开口,却想起两个小童的话,他生生扭开头,没有理会。
明鹊不疑有他,只开口说道:“七星君,人已经来了,我让他给你陪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何必与他计较。”声音中竟带着一丝恳求。
成澜嗤笑一声,懒懒说道:“明鹊,恐怕你这个徒弟倔强得很,不肯赔礼也不一定。”
明鹊转头对陆生说:“七星君那天打了你一鞭,不治是不行的,你便向他陪个不是吧。”
明鹊才一讲完,陆生已冷笑道:“他打了我,还要我向他陪不是,我倒不知道原来仙界是这般不讲道理。”
成澜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生,一个凡人有这样的胆色倒也难得,只不过他的倔强实在用错了地方。对于这种人,成澜一向是踩碎了傲骨当做玩物,不折辱到底不会收手的。
明鹊急急说道:“七星君,这孩子才来仙界,不知尊卑有度,我代他向你赔罪……”
话未说完,成澜笑道:“明鹊何苦这样生分,我还不至于和凡人计较,不过你既然要赔罪,不知是怎么个陪法?”
明鹊低声道:“我……明鹊府邸有一株尊者看顾过的凤鹊花,花龄千年,星君服食对修为大有裨益。”
成澜拍手笑道:“好稀罕!”
陆生看去,只觉得明鹊再不是那个脚踩凤鹊花的谪仙,那张颇为清秀的脸竟然变作了惨白色,让人不忍卒视。他嘴唇动了动,仍是没有开口。
成澜斜眼看到陆生,冷笑道:“他以本体换你平安,你竟是这幅鬼样子,凡人果然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陆生这才知道原来明鹊的本体就是凤鹊花,顿时疑惑窦生,如若自己不过是个奴仆,明鹊何须如此?
成澜淡淡说道:“本君今早洗漱更衣之事便由明鹊代劳如何?”明鹊与他同为星君,成澜却要他做这等下人之事,此刻,连陆生也听出话中折辱,心下更是疑惑。
良久,明鹊挽起袖子,竟真的打了一盆水来服侍成澜起床更衣。陆生见他嫩白的双手托了帕子待成澜取用,心下微痛,不管怎样,他待自己总是好的。
咬咬牙,对着成澜长鞠一礼,道:“是我不识好歹,请星君饶恕。”
成澜理也未理,明鹊急道:“星君当言而有信。”
成澜一双长眉斜斜一挑,道:“我已不再追究他失礼之罪,不过明鹊不会以为我这就会给他医治吧?”
陆生几乎气得发抖,竟然这样无耻,简直欺人太甚!刚想发作,却被明鹊死死拉住,问道:“星君还要如何?”
成澜笑道:“愿与君共度春风,不知明鹊愿否?”
明鹊闻言面皮涨红,最后惨然一笑,道:“罢了,你不愿救,我也不求,总归有其他办法……”
成澜仍旧笑。灭神的暗劲除他之外,唯有几种极稀有的仙草可治。这些仙草由仙帝座下猛兽梼杌守护,非仙帝亲至而不能得,明鹊想医治陆生,不过是痴人说梦。
陆生这才明白原来明鹊身为星君却并不尊贵,今日只求成澜医治已这般艰难,却不知接引那日他抢了自己做徒弟到底担了多大风险。再想起病中明鹊细细照料,丝毫不因自己是凡人而疏远作践,更是肯定,明鹊待自己实在是好,玩宠一词,不过是小童信口胡诌。
一念至此,对明鹊道:“师父,我们走。”
明鹊有些讶异也有些欣慰,他点点头,看了成澜一眼,到底还是行了个礼,才同陆生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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