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の塵

　　Ⅰ

　　夜色如深潭之水，清澈而深不见底。悬在空中的半月，将太阳施予的光华释放于这人世，却无力点亮天空。或许，天上之月只是水中之月的倒影，连同水月本身一样，无处寻觅踪迹。
　　可能，如同梦与现实一般，月与水月也互为对方存在的根本，缺失了任何一方，另一方的存在也无从谈起。总是遥遥相望，因为明白--一旦靠近，是必定致于湮灭的。

　　然而，至少月华于人世而言，是绝对的存在。
　　是的，存在之维也好，宿命也好，对于人世，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有月光，可以凭以意淫、借以抒怀。或冷或暖，亦悲亦欢，只要人们愿意，月光并不介意成为人心所渴求的一切。就是月光，也需要一些羁绊吧。

　　Ⅱ

　　此时此刻，白日里隐约呈现金色的长发在月光的洗濯下荧荧地闪耀着柔光，在宁静的夜里，好像发自他的脑中，发自他的思想，显得格外地温柔。

　　此时的Mercury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在月光的温暖下，自己也不自觉地融入了夜色。

　　不可思议啊！现在的自己，居然呆在原属于自己的城堡里，凭窗远眺多年前的自己，在同样的月夜身处陋室的自己，身边有Sulfuri和她父亲陪伴的自己。不，他不仅是Sulfuri的父亲，他有名字，他叫Freewill。

　　Mercury总念着分离那夜，风雨交加。

　　渡船终于承受不住暴风雨的洗礼，开始了分崩离析的过程。
　　他拿来一根木柱，二话不说就把Mercury绑在了上面。
　　“落水之后，千万抱好柱子，明白了吗？”他的语气十分急促，棕色的眼眸格外深沉。
　　“嗯。Sulfuri呢？”
　　“她也一样，我已经把她安排好了。”
　　“请让我和你们在一起！”Mercury孩子气地嚷嚷。
　　“如果可以，我早就这么做了。听着，小子，要好好生活下去。”
　　Mercury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着他将自己安顿好之后要走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大叔，请告诉我你的名字！”Mercury坚定的眼神咄咄逼人。
　　沉默着看了Mercury一小会儿，以男子汉特有的方式微笑着回答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Mercury独自重复念着他的名字：“Freewill，Freewill……”自此，他发誓：永远铭记这个名字。

　　那便是Mercury最后一次见他生平最崇拜的男人的情形。
　　“无论财富、地位如何，作为男人生活于世，为自己的一切遭遇负责，才是你最根本的宿命。无论如何，贯彻始终。”每当他那么教导的时候，Mercury总是十分仰慕他的男子气概。至少直到现在，他还不曾明白，为自己的一切遭遇负责，需要怎样的勇气。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是在他晕厥后醒来时。那时只是在恍惚中看见一个背影--沉稳的、坚定的，足以让漂泊中的Mercury安心的背影。
　　“爸爸，”守在身边的小女孩出声，这才让Mercury意识到她的存在，“他醒了。”
　　那个背影转身过来，越来越近，方才看得真切。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却已留了一脸的络腮胡，脸上写满了沧桑。即使如此，他并非那种让人一见就怕的角色；相反，自然的微笑显出他十足的风度--就像久经沙场的大将气度，那甚至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醒了？感觉怎样，小子？”
　　“小子”--整整三年，他总是这样称呼Mercury，而Mercury也只唤他作“大叔”。他从不告知别人他的名字，只是被人叫做“Sulfuri她爸”--Sulfuri总进进出出帮他打下手，认识他的人无人不知她的大名，久而久之，也便成了Freewill的名字。

　　“小子，想学活计吗？”一日看见Mercury在一旁殷殷地看着自己打铁，他微笑着问道。
　　见Mercury急切地点了点头，他一边放慢了速度，一边说道：“铁匠可没那么容易做啊。你要能够忍耐寒暑，得聚精会神，身体还一定得够结实。最重要的，你还要有一力负担生活的觉悟。”
　　“嗯，我可以做到。我会是一个有毅力的好铁匠的。”
　　“呵，聪明倒是够聪明。不过，只想做个好铁匠，终难成大事；等到有一天，你从铁匠活里悟出了做人的奥义，才是真正的学成。”
　　从那以后，Mercury就跟着他学习铁匠活，帮着打打下手。

　　如果不是那场暴风雨，也许如今，自己会是一个称职的Libido铁匠。因为他，至少相信着自己。
　　可是天灾人祸，毕竟还是发生了，从身边再次夺走了最亲近的人们。又成了孤身一人的自己，天真地以为总能“出门遇贵人”，最终却发现迎接自己的，只有欺骗和怀疑。难道这就是作为男人所要逆来顺受的一切吗？不可接受。

　　月光依旧洒在Mercury石膏色的皮肤上，是那样华丽的搭配。当世界倾心于Mercury冷漠而高贵的额头时，有谁看见了，在他银眸之内流动着困惑和不甘？
　　月光，无语。

　　“但是，还有得选么？”Mercury心底，一个属于Freewill的声音质问道，“坚强，这是唯一的
　　出路。”

　　好吧。反正，终于回来了，回到足够让自己贪恋的家，虽然并非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但至少有了归属感，也应更坚强吧。

　　“不是么？”Mercury下意识地说出了声。

　　回答他的，只有树枝摇曳的声音。

　　Mercury心头一紧，随即顺下了眼。

　　是啊，回家，并不代表着一切都能回到过去。至少，有些人失去了，总难以挽回。

　　比如说……

　　Sulfuri。
　　这个在幽暗中徘徊已久的名字终于现身。

　　多少次，当他自言自语时，总觉得身边应该有个总在默默聆听的人，然后时不时地表示赞同或是疑问；应该有一双蓝紫色的大眼睛，记录他的每一个表情。多少次，他一脸期待地转过头去，却看不到一个幻影。

　　她原应在那儿的。

　　可是，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全然离开了她，更确切地说，就是失去了她。

　　对于Sulfuri的记忆，其实并不很多，或者说，并不那样深刻。她总是缠着自己，作为自己的玩伴。Sulfuri作为知心，也许只是在一次被Freewill训斥之后的事了。

　　“Mercury。”正当自己尽力克制自己的委屈时，Sulfuri的出现让他吃了一惊。

　　“爸爸不是故意针对你，他有时也会心情不好。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甚至他，也不用这样。”自己总爱在Sulfuri面前故作深沉。

　　“胡说！即使作为女孩子，我也有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吧？何必故作坚强的样子呢？”Sulfuri的声音并不尖利，却足以让人感觉到她的怒火。

　　面对Sulfuri的愠怒，Mercury有些吃惊，有些懊悔。过了很久，他才摆下架子：“对不起。”

　　“我只是有些难过，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什么。”Mercury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虽然那也许只是小事一桩，但说着，Mercury还是低下了头，好像那是件值得羞愧的事。

　　“嗯……我也经常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Sulfuri……对不起。”

　　“没事。像这样，不是很好么？我最讨厌有事埋在肚子里不说出来了。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却总是生出一些莫名奇妙的疙瘩。”Sulfuri认真地看着Mercury，蓝紫色的眼中透露着天真的不解。

　　“呵，是啊。”Mercury笑着答道，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洁净的脸庞。

　　看着Mercury笑，Sulfuri也会心一笑，栗色的短发随风飘着。

　　儿时的记忆总是美好的吧？
　　也是无邪的。

　　Mercury这样感慨着，即使现在他也不过15岁。

　　“嗯？那不是……”楼下月光里的一个身影引起了Mercury的注意，“呵，今夜无人入眠么？”

　　Ⅲ

　　初夏的夜晚，Magnesia辗转难眠。

　　虽说紧闭着双眼，Magnesia却看到一幕幕白日里的琐碎场景在眼前闪现；耳边充盈着白天的声音：Mercury的、底下仆人们的，还有自己的；想尽一切方法排除杂念睡觉，却发觉脑中已经一片空白。确切地说，脑中看似一片空白，却有太多的思绪掠过，一如万里晴空上的一朵白云，毫无存在感地存在着，不待你注意到它并将之驱逐，它自默默悠悠飘走。

　　“怎么了？”实在难忍，Magnesia坐了起来，“Mercury初来时倒不见得如何失眠，怎么安置下来了反倒睡不着了？”

　　她点了灯，拿起镜子照视，只见自己一脸倦容。不忍的同时，暗自生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于是披上睡袍，起身凑到床边，拉开窗帘，顿时月光洒了进来。

　　“呵，难怪睡不着：月亮还醒着呢。”

　　--何时起，我便不再这样说话了？--

　　Magnesia想着，忽然仿佛眼前一片花瓣飘落，猛地一惊。正寻思那是什么，看到楼下院中的月瑛花树，便明白了三分。再一瞥，竟蠢蠢欲动了：“横竖睡不着，不如下去走走吧。”

　　走着，她便到了月瑛花树边上。手心触到树干的瞬间，心好像一下就踏实、沉静了下来。

　　--原来自己夜不能寐，只因对它心驰神往么？--

　　也难怪，此生最美的记忆，总奇迹般地伴随着月瑛花。

　　当初的邂逅如此，后来的私奔同样如此。故事每每总如月瑛花飘落般展开，自然，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

　　“就算能回头，不还是一样的命么？正如花开花落一般，注定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私奔

　　当从父王那里得知自己要嫁给Logos的王子之后，她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却总没有正当的理由。

　　“你以前也见过Discipe，他哪里配不上你？”面对父亲的质问，Magnesia无言以对。

　　是的，他的确青年才俊，而且很有风度。一年前他的生日宴会上，她曾见过这位王子，而Discipe对Magnesia的格外照顾，也是在场的人们所有目共睹的。对此，Magnesia无可挑剔。

　　“可我不爱他！父亲大人您也不可能愿意看着我们俩都不快乐吧？”Magnesia这样应对，一肚子委屈。

　　--虽然Copper不曾向我示爱，但我决不可能委屈自己嫁给不爱的人！--

　　“爱情？至今为止，你懂得爱情么？你爱上过谁么？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你不会爱上他？你就那么没有自信么？”

　　这些Magnesia其实都明白，可是自己都不确定的感情，如何能说出口呢？

　　她，只是沉默。

　　看她闷闷不乐，Irone试探着问道：“难道……你已经爱上谁了？”说着，锐利的目光如剑般刺来，似乎企图以此威慑住Magnesia。

　　不想这反而刺激了Magnesia的反叛。

　　“不。我只是不想成为父亲政治的牺牲品！”

　　“牺牲品？停止你无聊的叛逆吧！告诉我，嫁给这样优秀的王子，可能成为一件牺牲品吗？简直笑话！况且那不是我个人的政治，那是关系到天下太平的和谈。即使那是一种牺牲，作为Libido国的公主，平时锦衣玉食，难道国家需要你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牺牲的觉悟么？”
　　父亲不改自己的强硬本色。

　　“可是……”自己爱上了Copper--面对那样的父亲，Magnesia说不出这样的话。她也不认为，父亲会因此而成全他俩。她明白这次婚姻的重要，Logos和Libido两国正为了Ego的内乱闹得关系紧张，如果联姻成功，至少可以缓和一下紧张，说不定还能达成一项什么协议。一旦失败，难说不会发生战争。她明白Irone作为国王是称职的，虽然他未必是个好父亲。自己身为Libido的公主，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自然也应挺身而出--这该是她的责任啊。再说，如果Copper真的那样在乎自己，向父王提出反对的人就不该是自己了吧。

　　这样想着，Magnesia吞下到了嘴边的话，忿忿地离开了。

　　Copper真的关心自己吗？真的不会放下自己不管吗？
　　或许，那天所说的一切，只是在哄自己，就像哄骗小孩子那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Magnesia反复这样问自己。皇宫上下都知道了公主要远嫁的事，个个欢欣不已。Earth公爵--Copper的父亲得知之后也只是淡淡地笑道：“哎呀，我原还幻想着公主能成为我的儿媳妇呢，看来破灭了啊。”身为公主的Magnesia当然知道那只是玩笑话，可是内心总暗暗地盼着那是真的。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Copper并没有反应出任何焦虑和不悦，反而还祝福Magnesia。

　　他果然是说笑呢。
　　或者，他只是把自己当作妹妹般疼爱吧？
　　又或许，他根本没有得罪国王的勇气吧？

　　随着订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Magnesia几近绝望。原来自己一直以来为之不安的所谓“爱情”，在Copper的心中丝毫也不曾存在过。

　　是该醒醒了吧？嫁给Discipe说不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终于迎来了订婚的日子。那天皇宫上下一片欢腾，忙着迎接、招待来自Logos的贵客，Magnesia却异常沮丧。终于要作出那样的决定，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心情很乱，于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个人好好静静。

　　当她从自己的梳妆镜中看到了Copper的时候，简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Copper却跟她说话了。

　　“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爱你。”说着，拉过Magnesia的手吻了一下，“在一切还不至于太晚之前，能不能跟我离开这里？”

　　呆立良久，Magnesia才明白过来，为了今天的出逃，Copper不知做了多少准备，这从他的一身随从打扮就能看出。之前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怕无意间走漏了风声吧。这一切对于Magnesia来说，就像一个从来都不敢做的梦，发生得太快。在惊喜之余，Magnesia转念一想：自己怀疑Copper的诚意，而Copper却是那样地坚信自己的爱意。这样是不是太讽刺了呢？她甚至怀疑起自己是否有资格说爱Copper。

　　“Magnesia！跟我走吧。”看见她一下子惊呆，Copper又说了一遍他的要求。

　　接着，回过神来的Magnesia用她的吻说明了一切：爱意、感激、羞愧和决心。

　　那是她第一次从自己的窗子爬出去，窗子所对的后花园在当天显得格外冷清，洒落满地的月瑛花也没人照料。所有的人手都被调去照顾正门口的花圃了，其他人又哪会在那样喜庆的日子去后花园闲逛呢？穿上Copper为自己准备好的侍女服后，两人光明正大地走到了正门。

　　“Earth公爵有一件礼物要我们回去取一下。”Copper从身上掏出一张卡片给守门的人，守门人也没怎么仔细看就放行了。

　　出了皇宫之后，两人马上上了一辆早就备好的马车，在春日里开始了以一生为代价的旅途。
　　路旁的月瑛□□自飘落。果然，再没有退路了吧？

　　“亲手葬送了作为少女的Magnesia，你一定十分满足吧？”Magnesia抱着月瑛花树，自言自语起来，“你在嘲笑我么？嘲笑我是个十足的痴人，是么？”

　　--是啊，看看我做的傻事，俱是伤人伤己。平日自恃冰雪聪明，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对Copper，为何偏偏如此痴情、如此蠢笨？难道此人注定是我命中的劫么？--

　　这样想着，Magnesia感到一阵心痛，任随自己的双手、身体无力地沿着树干滑落，跪坐在了月瑛花树下。最后靠着月瑛花树看花儿瓣瓣飘落，欲哭无泪，回想与Copper恩爱时光，竟慢慢睡去。

　　Ⅳ

　　“母亲，也有伤心之事吧。”借着月光看见Magnesia夜半抱着树干沉思，Mercury想起了白日里每当提起父亲，母亲所表现出的痛苦神情，“想必和父亲有关，定是父亲伤害了她。”

　　在Mercury的记忆里，向来便只有母亲最疼他。
　　母亲总用温柔宠爱着他，甚至可算得上是溺爱了。她总爱把Mercury拥入怀中，用那双虽不再纤细却加倍温柔的手轻抚他柔顺的发丝和滑爽的皮肤，而Mercury也喜欢这样被人抚慰。
　　每当父亲对“不争气”的孩子大发雷霆时，母亲的庇护总是那样的及时，以致他已习惯了享有这份爱护。所以，他是那样地爱她的母亲。每当遇到危险和感到寂寞时，他总会投入母亲的怀抱以求一丝温暖和安心。那时，在他看来，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贪心地索取来自她的每一丝暖意和爱意。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能伤害他、鄙视他，除了Magnesia。

　　父亲在他心目中总是那样高傲而英武。长方的脸显出刚健，棕色的瞳格外深邃，宛如石膏的肤色，那样高贵冷漠地塑造了英雄的形象。从小，Mercury就没有受到过父亲的善待，始终对他十分敬畏--男孩子对父亲总难免的小小情结罢了。当然，Copper心里也希望Mercury能够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在Mercury的印象中，父亲一向很照顾母亲，平日总算和睦相处。他们唯一吵嘴的可能性，就是有关Mercury的事。Copper总是严厉地对待Mercury：每每逼着他习武直到浑身酸涨、逼着他念书到深夜。Mercury终日战战兢兢，还免不了隔三岔五领上一顿毒打。Copper貌似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唯有如此才能培养出最杰出的男儿--就像小时候父亲教的那样。可是Magnesia却根本无法容忍Copper有时候近乎残忍的教育手段。那时的Mercury只知妈妈对自己好，渐渐地变得依赖母亲、抵触父亲了。在两人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下，孩子是慢慢长大了，但夫妻间却也生出了芥蒂。

　　“说到底，最大的债主，不还是我么？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咬紧牙关，随着父亲意思，也不会害得母亲与父亲争吵而如此伤心。现今他二人，也不知吵到什么地步，竟使母亲整日闷闷不乐。”

　　--母亲，为了我，受苦了。--

　　想着，Mercury满心愧疚地看向Magnesia，她早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呵，莫非……这样也能睡着么？”无可奈何般地笑了笑，Mercury离开了窗边，顺手从床上取了一条毯子，打开房门，轻声下楼。

　　走出城堡，Mercury顿感一阵凉意，虽说已入初夏，但夜深露重，又有凉风习习，自然还是容易着凉的。Mercury小心走向Magnesia所在的月瑛花树，担心着她会着凉，带着毯子准备给她披上。

　　走近树下，Magnesia仍旧维持原来的姿势，靠着树干坐着，眼睛因疲累而合上了，均匀平缓地保持着气息。
　　“呵，果然睡着了。”Mercury笑了笑想道，给沉睡中的Magnesia盖上了毯子，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一定又累又伤心，才睡去的。”

　　身旁的Magnesia披散着一头金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光泽；一脸悲伤，竟表现出少女的痴情模样；微启的双唇显得格外玲珑精致。这样看着Magnesia，看着她梦中的表情，Mercury不禁失神。

　　“母亲大人，Magnesia……”
　　Mercury恨不得可以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再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倘若当初因为年幼，没能成功保护好她的话，那么此时既已长大不少，为什么不可以呢？何况让她受伤的，还是自己的父亲，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如何还能坐视她以泪洗面、日渐憔悴？
　　“决不允许……不允许你受到半点的伤害！”

　　正这样想着，他听到Magnesia开始念念有词：“Copper、Copper……”

　　--自己孤身站在月瑛花树下，花瓣一如既往地飘落。
　　远处艳阳下，Copper的身影。
　　“Copper！”开心极了，兴奋地叫道，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无理取闹的，我……我认错还不行么？请原谅我吧！真的，原谅我，好么？”
　　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Copper仍然不理不睬？
　　“Copper！你怎么了？还在生气么？”说着，跑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去到他身边，撒点儿娇，他一定能原谅我的。
　　可是，每跑一步，Copper却不见近。不管怎么努力奔跑，却只在树下径自跑着，终连树荫都难跑出。
　　不可以！这树，便是魔障吧？对，一定要把它毁了！
　　我疯了般地用力摇着树，月瑛花不断地掉下，掉下……每掉下一些，就开心地大笑。直到周围都是下落中的花瓣形成的帘幕，将我与Copper隔离。我开始恐惧，我冲过重重帘幕，却总有更多帘幕。到处乱跑，却终难跑出，就连Copper的身影也不复存在了……
　　不可以！Copper，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人不管的！你在哪里？Copper，Copper……--

　　“Copper……Copper！”
　　Magnesia大叫着从梦中醒来，一只手紧抓着自己的。
　　--难道是--
　　回头的瞬间，惊喜，然后失望、自嘲。
　　“Mag……母亲，你在思念父亲吧？”此刻的Mercury，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呢？
　　“嗯。你都听到了？”Magnesia感到不自在，对于自己的失态，顿感羞愧。
　　“听到什么？就听到你喊着父亲的名字了。”
　　“哦。”显然，她还没恢复过来，”嗯，你怎么在这儿？”
　　“呵，夜里睡不着，在上面看见你好像睡着在这里，就给你拿毯子来了。”
　　“啊，谢谢。”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她感到一阵欣慰，伴着心酸。
　　“瞧你说的。虽说是夏季，夜里还是小心别着凉了啊。没想到母亲您也那么乱来。”
　　“呵，下次不这样就是了。嗯，我们回房去吧。”

　　“晚安。”陪Magnesia走到卧室后，Mercury告别。
　　“你也早睡，做个好梦！晚安。”

　　“母亲大人……Magnesia……”Mercury躺在床上，仔细玩味着这两个称呼，脑中满是母亲睡着时的神情。久久呼唤着，方才睡着。

　　--母亲大人，Magnesia，母亲大人，Magnesia，Magnesia，母亲大人，Magnesia，Magnesia，Magnesia，Magne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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