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月

　　这钱清宜乃是长房大夫人唯一的女儿，是这钱府里最最金贵的大小姐，而且长的颇有其母年轻时的风采，在这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说起这钱府大少奶奶，那些老婆子可是都止不住的骄傲和叹息，骄傲的是这大少奶奶当年真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一个，叹息的却是天妒红颜，早些年染上了怪病怎么都治不好，如今早已是面目全非娇颜不再了。这钱府大小姐自然是捧在众人手心里长大的主儿，在钱府长孙未出世的时光里，宠冠整个钱府。
　　到了凉亭，钱清宜却只是慢悠悠地喝茶，倒像是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今天又想要干什么？林栖玥细细地品着红绡递上好的雨前龙井，恩，齿颊生香，果然不错！比定力？林栖玥也有样学样，旁若无事地吃着桂花糕，这就是新厨子做得桂花糕？果然不错，一早起来，到现在倒是真有些饿了，随手掂起一块，正打算再送进嘴里，有人却按捺不住了，“林小姐，不知今日又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不妨说与大家乐乐。”
　　说话的粉衣女子，正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小姐梅雁儿，此刻正一脸不屑的样子看着自己。
　　“好玩的事儿倒是有很多，就是不知道梅姐姐你喜欢怎样的乐子？”林栖玥倒是一脸的天真无邪，微微侧着头，一脸的迷惑，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却没有几个人发现。
　　满桌五六个小姐很是乐见其成，有热闹看，何乐不为？再说，被人戏耍的也只是林栖玥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受点委屈也有钱府正牌大小姐钱清宜在，谁也说不得什么，这个梅雁儿也是个没脑的家伙，傻傻被利用还自得其乐。
　　梅雁儿一听林栖玥如是说，心里暗暗好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傻丫头，说话的时候不禁更是大胆：“这个嘛，要不你就演个猴戏，让大家乐呵乐呵。”说完就偷偷去看钱清宜的表情，只见对方看似随意的正喝着茶，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笑意，梅雁儿自是更加得意，挺挺腰板，轻蔑地撇了在座的各位一眼。
　　红绡一听这话，皱紧了眉头，看来这些小姐们是有意要欺负自家小姐了，自己身为一个丫头也无能为力啊。
　　林栖玥假装皱皱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梅雁儿诚恳地说：“可是，梅姐姐，玥儿长这么大了都没做过猴子，要不你来教教我？”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四周的小姐们听着这话都忍俊不禁扫了，一清先前被梅雁儿扫的那眼憋得气，却又碍于眼前的梅雁儿是钱清宜的客人，不好拂了她的脸面才硬生生憋住了笑。钱清宜也只是嘴角微弯，要笑不笑的样子，开始就觉得这丫头今天答应得太爽快，倒存了几分疑惑，如此一来倒是梅雁儿这笨丫头被她给欺负了去。
　　一听这话，梅雁儿气得柳眉倒竖，原本清秀的五官一下子就扭曲了，霍地站起来，纤手一指，要不是林栖玥闪避及时，几乎被戳到脑门，“你！这话什么意思？！”
　　“梅姐姐，人家真的是不会才虚心求教的，毕竟，你比较有经验呐……”林栖玥继续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说，“人家真的没做过猴子嘛……”
　　这下子，丫头们再也忍不住了，不知是谁先扑哧了一声，然后就开始一片笑声。不知那些没定力的小丫头，就连号称温婉大方仪态端庄的大家闺秀也都笑开了，梅雁儿又气又羞，一张俏脸忽青忽红，娇躯微颤，美眸含泪，纤纤素手只是指着林栖玥说不出话来。
　　林栖玥只是不说话，继续用不明就里的眼神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的众人，然后视线落回到还指着自己的梅雁儿身上，正打算开口，钱清宜摆摆手，终于说话了：“好了，今天乐也够，时候不早了，各自散了吧。”说罢，在贴身丫鬟红绢的陪同下仪态万千地走出了凉亭，期间再也没有看一眼犹自默默垂泪的梅雁儿。
　　众人各自散去自不必提，只是这梅雁儿经过林栖玥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咱走着瞧！”说完也不看林栖玥的反应，直接上去追钱清宜去了。
　　巴巴地望着一下子就人去亭空后剩下的自家丫头红绡，林栖玥很是没有形象地趴在还放着许多杯盏点心的白玉石桌上，懒懒地仿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红绡姑娘，你说这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奴婢可不懂这些，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红绡看着又开始吃起桌上桂花糕的自家小姐很是无语，“小姐，咱屋里也有这桂花糕……”
　　“唉……”林栖玥咽下手上的桂花糕，冷下脸，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红绡，眼神中有一些红绡为之心悸的东西，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便往钱丞相书房方向走去。
　　今日凉亭之事明显就是大小姐钱清宜一手安排的，不过是借着梅雁儿的手给我点教训。要是我被欺负了，在众多小姐中失了脸面，她自然乐见其成；要是没欺负成，从此我便与梅雁儿，也便是整个礼部侍郎家结了怨，有的是没完没了的事情，她亦可从中渔翁得利。整件事情，她没有多说一句，只是看着要闹大了才草草来一句‘散了吧’，其心可见。聪明如你，又岂会猜不出分毫，只是这一句‘奴婢不懂’实实在在寒了本小姐的心呐。
　　红绡跟在林栖玥后头自是没再敢随便开口，心中也是几分清明，几分无奈。
　　到了书房，果然，钱丞相早已经等在那里了，身边仍然是面无表情的钱良大管家。好像早知道林栖玥会过来，书桌上正准备着两盏香茶，袅袅青烟升腾弥散于这古朴的空间中。
　　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书房的时候，怀疑大过于惊讶，怀疑当然是堂堂钱府中竟然还会有如此质朴的房间，不见丝毫的名贵装饰，没有雕梁画栋，甚至连桌椅都不多。后来开拓了见识的某人才解开了这个谜底，看似低调的书房，所有的书架却是堪比金价的金丝楠木所制。此处暂时不提这些，当时令林栖玥惊讶的则是满屋的书，满屋线装版古书，在每栏书架下都分别记录着架上书的种类，这么多书却又相当整齐干净，书架上看不出灰尘的痕迹，可以肯定的是钱丞相必然是爱书之人，这书房更是日日有专人扫撒的。
　　“外祖父，”林栖玥凑到桌前认真端详着书桌对面的钱霖彦。
　　看她认真的表情，钱霖彦不禁失笑，拍拍林栖玥的脑袋，笑问：“林丫头，看出了什么没有？”
　　对于钱老丞相的行为，林栖玥颇有几分不满地撒娇道：“外祖父，您老人家特意叫玥儿到书房来，有事就快快说与外孙女儿听，憋坏了可不得了。”在钱府住了整整八年，对于这个钱老丞相的性子说不上完全了解，约莫几分意思总是可以猜到的。就如今天在大厅，他拍了拍自己的肩，和以往考完大家学问以后偷偷差钱管家将自己带往书房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闻言，钱老丞相笑的更加开怀。
　　如此看来今天大厅中的事情必然是定下来了，林栖玥笑脸依旧只是多了几分僵硬。
　　果然，钱老丞相笑完之后就是一脸严肃，林栖玥知道这是要开始讲正事了，这种时候玩笑就不能再开了。“玥儿，今年七夕，就是你及笄大礼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大人了，”稍微停顿了一下，“外祖父，为你定了一门亲事。”说完就看着林栖玥的反应，还未长开的身形，直到自己的肩膀，小小的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意外，仿佛听到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半分关心，“是刚才你见过的五皇子。待你及笄后，圣上便会亲自下旨为你们指婚。”
　　“虽说，这五皇子没有实权，又是京城闻名的浪荡公子，但他毕竟是皇后亲子，未来也将是本朝王爷，一生平顺富贵自是不必说的。”
　　林栖玥晶亮的眼睛含着几分笑意，隐隐有几分嘲讽，几分无谓，声音中叶丝毫不透意外之情，“外祖父，玥儿明白的。”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在自己和五皇子面前提出来了，必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又岂是一个不愿意可以推掉的？只是不知道外祖父和五皇子说了什么，他居然就这样答应了。只是，当时林栖玥并没有想到，那个时代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当事人同意便是可行的。
　　钱霖彦倒是有几分惊讶，这件事情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还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容不得林栖玥一个小小丫头来反对，不过这丫头如此平静的反应倒也大大出乎自己预料。这外孙女从小就聪慧过人，思虑周全，但她却也是一个心气极高之人，对于这桩婚事，钱老丞相担心的也就独独这一点，如此简单就成了，倒是颇有几分意外。心中的担忧益发增加。
　　眼见老丞相犀利的眼神专注地盯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穿透自己的灵魂，林栖玥不禁也是一阵心悸，用力将指甲掐在手心，努力迎上老丞相探究的目光。
　　老丞相倒是对林栖玥眸中的坦荡和无畏很是赞赏，嘴角的笑纹渐渐加深，正要开口，却听见早已退到门外的钱良的声音：“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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