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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梅暗香(2)
腊月刚至,就开始下起了雪,我们这里虽然在冬天也经常下雪,但是却在地面上积不起来,这次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在第四天的时候,雪花就密密地飘着下来。从窗户望出去,天地间都被厚厚的雪包裹着,白茫茫的一片。房上屋披着雪,伸向远远竹海却灰蒙蒙的掩入了暮色烟霭里。
我和二哥早已在雪里玩起来,当一向沉稳的大哥也禁不起加入我们的队伍时,三个人开始在在院子雪地里打雪仗,我们玩的热火朝天,后来,就连几个年纪不大的佣人,也加入了进来,好在一向严厉的祖父一直也没有露面,更加助涨了我们玩乐的气氛.母亲站在廊下,微笑着看着我们玩耍,她已经有了身孕,母亲告诉我,我将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夜里,因为下雪,屋子里面渐渐冷了下来,母亲叫奶妈领我去睡觉,并吩咐老妈子们给哥哥们的房间里多放一盆炭火。
一夜酣梦,不觉已到天明,还在朦胧中,二哥就闯进屋里,将我推醒,等奶妈给我穿戴梳洗完毕,二哥就急匆匆地拉着我往园子里跑去看梅花。
祖父酷爱梅花,将十几亩的园子栽满各色品种的梅花。什么宫粉梅,红梅,绿萼梅,玉蝶梅,洒金梅,应有尽有。因这几日下雪,园子里的梅花皆迎雪吐艳,凌寒飘香。还未近园,就先闻到了一阵凛冽的清香,沁入胸中特别舒服。闯进园子,我们惊奇的看见那些梅树全都变了。前几日枝头的小花蕾,现在竟然一夜之间全部开放了。二哥拉我至一棵梅树下,指着梅花笑盈盈的对我说:“看!你的花儿开啦,多好看啊!”我是腊月出生,母亲生我之际,也正值梅花竞相怒放,祖父看着襁褓中的我,又看着满园的梅花,给我起了名字——蓝梅。
我和二哥在梅林间追逐嬉戏,还不时抓一把雪,揉成雪团,朝对方身上丢去,虽然天气寒冷,我们却玩的额头冒汗。这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原来母亲,大哥,祖母,还有服侍的丫头们,熙熙攘攘一群人,都来赏这大雪压梅的景致。我和二哥迎了上去。到祖母跟前,给祖母请安。祖母看我们俩玩的额头有些出汗,遂叫奶妈带我们去换身衣裳,生怕我们着凉了。
再回梅园,大家都已经赏完梅花,各自回屋去了。却见家丁搬来红木雕花画案放置在梅园中,桌上已经放置了端砚,青花笔筒、紫檀笔架、天青釉色笔洗、白玉书镇、生宣,墨床、墨盒、水勺、砚滴还有大小规格湖笔等书房用品。正不明白怎么回事,却见大哥跟着祖父走了过来。看起来祖父今日心情甚好,看到满园他心爱的的梅花盛开,又正值难得一见的大雪压枝的景色,看来祖父是要画这园里的梅花了。此时大哥,已在画案上铺开宣纸,压上书镇,摆上盘碟和胭脂、花青、赭石等色,又滴了许清水在砚台上,开始研墨。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祖父开始挥毫。手执一支青玉作杆的紫毫,他先用笔蘸调淡墨,在盘子边上掭干些,再蘸深墨,以中锋画出最前面的枝条,以侧锋画出后边的粗枝干,行笔过程中,却见有些枝条留白断开,等树枝画完,见祖父又换了一支竹杆白云笔,用淡墨圈出花朵,花朵时而紧凑,时而疏朗,散落在纸上,再换笔,在花中穿插枝梢,而后再补些花,最后他换一支干净的白云笔 ,用笔蘸调胭脂点缀枝头,瞬间纸上缀满点点梅花,疏密相间,浓淡有别.或含苞欲放,或绽瓣盛开,千姿百态,份外妖娆.整幅画红梅占据了大部分画面,只在右侧留白题词落款。红梅画好了,祖父意犹未尽,近看满园的梅花,远望大雪覆盖的竹海,即兴题赋诗一首道是:
雪下梅花三五枝,
红花映衬碧竹垂。
朔风吹过竹叶乱,
正是蓝家雪下时。
落款题为蓝润丰落印痴梅老人。用过闲章,祖父对自己的创作陶醉一番,似乎也有点疲倦了,这才满意地命大哥捧着未干的红梅图,跟着他回书房去了。佣人们也撤了画案走了,只留我和二哥在这园子里,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看天色不早,就去了母亲房里。
母亲房里比园子里面暖和多了。靠窗的香案上摆放的影青梅瓶里插着一枝绿萼梅,素肌玉骨泛着月光色泽的瓶子,映衬着雅致秀丽的梅花非常的好看。母亲坐在画案前,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在一熟宣上用淡墨勾勒着一副梅花图。我和二哥走到母亲跟前,询问母亲作何之用。
母亲放下手里的勾线笔,抬起头,面带慈祥的微笑对我们说:“马上要过年了,我想给梅儿做一件袄子,现在正在画袄子上绣花图案呢。”
二哥听了,就开始嫉妒,腻在母亲怀里,向母亲撒娇道:“娘偏心,只疼妹妹,不疼我,给妹妹做新衣裳,不给我做!”
母亲搂着二哥,笑道:“也有给你做,可是你是男孩子,你的衣服上不需要绣花。”
二哥耍无赖,假装哭腔:“呜呜,我不要,我也要娘在我的衣服上绣图案,你只给妹妹绣,不给我绣,你偏心。”
看着二哥耍无赖的表演,母亲无奈的笑着哄道:“好,也给我们柏儿在衣服上绣,你想娘在你过年新衣裳上绣什么啊”二哥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的说道:“娘给孩儿在衣服上绣些小动物吧,孩儿最喜欢小动物了。”
母亲搂着我,也搂着二哥笑着说:“好,就按照柏儿的意思,给你衣服上绣小动物。”
彼时,我和二哥拥着母亲,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兰花香味,心里无比的快乐。
天气越来越冷了,可二哥的《九九消寒图》“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才写到“柳”字,到了腊月里家里也忙碌起来,大家忙着置办新年用的什物。母亲的那副工笔绿梅图也快要画完了。大哥已经在准备明年学堂入考的功课,父亲在杭州寄回一些书籍给大哥供他阅读,大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到祖父,祖母,母亲房里请安,练习祖父吩咐的《张迁碑》字帖,几乎都待在书房,不再陪同我们玩耍。我和二哥却也不在意,我们两个带上几个年纪不大的佣人,在后山竹林玩的非常开心,总要等到奶妈或者母亲寻来,我们才回去。
这日午饭后,母亲被叫到祖母房里,回来后母亲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听到祖母身边的丫头说,在大哥去杭州之前,要为大哥订一门亲事,祖母责骂母亲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却不放在心上,母亲只得推脱说父亲还未回来,自己做不了主,等父亲回来再仔细商量。
晚饭前,在奶妈的引领下,我们去了母亲房里,大哥也在房里,二哥进入房间看见大哥,就开始开心地唱打油诗:
“小新郎,小新郎,
脱了开裆裤,就娶小新娘,
头戴鸡冠帽,身披大红花,
哭哭啼啼进洞房
……”
大哥听后,脸涨的通红,手也握成了拳头.。平时稳重内敛的大哥,突然向二哥扑过去,一来二哥没有防备,二来年岁也比大哥小,身形上也没有大哥高大壮实,一下子被大哥扑倒在地。二人在地上滚打起来,奶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边试图分开二人,一边大声疾呼:“来人那,快来人那,大少奶奶快来呀,小少爷们打起来啦!”
佣人们闻声都跑来房里,极力拉开大哥二哥。我在一旁吓的哭了起来。母亲终于来了,将满身灰尘的哥哥们从地上拉了起来,二哥终归年纪小,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母亲抱起哭泣的我,一边安抚我,一边命令奶妈佣人给大哥二哥打水梳洗,并差人到他们房里拿干净的衣裳。大哥涨红了脸,倔强地站在墙角,怎么也不肯让奶妈给他梳洗。我在母亲的安抚下,逐渐止住哭泣,但是二哥还是在那哇哇大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母亲来到二哥身边,却转过头对我说:“梅儿,今天听老爷房里的丫鬟竹香说,新年将至,老爷命令管家彻底打扫屋子,还买了老鼠药,要把家里里里外外清理清理,不知道你们养在书房里的那些小东西,管家会怎么处置啊?”
母亲说完,斜眼瞄着二哥,二哥果然停止了哭声,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对母亲说道:“娘,今日孩儿不对,请娘责罚,但等我安置好我的松鼠兔子们,再来请罪。”说完,脚底似乎抹了油,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院门。母亲笑了,又吩咐了奶妈跟去,并交代等二哥安置完小动物,带他去房里梳洗换衣,否则他脏兮兮的出现在晚饭桌上,定是要被太太老爷责骂的。
二哥走后,大哥似乎也消了一些气,走到母亲面前来认错,母亲摸着大哥的头,很无奈的对大哥说:“你也不小了,过年十三了,你的婚事娘和父亲是做不了主的,一切还得听你祖父祖母的安排,但是你放心,老爷这样疼你,会为你挑选一个好姑娘的。”母亲说完,眼角似乎有些泪花,拿了绣绢拭去。大哥看到母亲有些伤心,竟忘记了自己的心事,反而劝慰起母亲来。
母亲将我放在榻上,起身亲自打水给大哥梳洗,又给他换了一件干净的外衣,然后拉他坐在身旁,询问起大哥的功课。母亲平时是不大过问大哥的功课的,今日却问的非常仔细,询问大哥现在在读什么书,喜欢读什么书,父亲寄回来的书籍是否满意,大哥一一作答。母亲叹息道:松儿啊,你就要随父亲去杭州读书了,母亲不在你身边,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大哥也有些动容道:“孩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还请娘不要劳神记挂。”这时候,丫鬟竹香进来传话,祖父叫大哥过去,大哥拜了拜母亲,就随竹香去了。
母亲又叫唤了丫头秀云进屋,将我交与秀云,这秀云本是母亲嫁到蓝家时,候随身带过来的,从小服侍母亲,和母亲感情深厚,母亲吩咐我们称她姨娘。秀云姨进了屋,母亲叫她抓了一些果仁剥给我吃。我一边吃着果仁,一边看着母亲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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