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颜老板，您看看这阵势！这可都是为了看您的戏啊！”戏院老板谄媚的笑着，“您前一阵子生病在家可算是把这些戏虫给憋坏了！”
　　颜向晚朝着戏台下面看了一眼，突然觉得热情喧闹的人群顶让人作呕，看着他们满是红光肉刺的脸，向晚没来由的恶心。他克制着腹中翻覆的酸水，没有答话，这次并非倨傲。穿着水绿色的裤子的小丫鬟一次登台，举着穿灯，今天是一场《桃花扇》。
　　“装不完的欢笑，卖不完的唱，烟花生涯断人肠。怕只怕催花信紧风雨急，落红纷纷野茫茫。我也曾学红杏出墙窥望……”
　　叫好夹杂着巴掌声暴起——但是向晚觉得自己没法在唱戏了。
　　颜向晚，号称京华第一名旦的赵向晚决定不唱戏了。
　　“老爷！”老迈的管家忙不迭的跑进书房就是为了报告老爷这个消息，他说，“老爷，老爷，二少爷再也不唱戏了！”
　　“谁说他是王府的人了！”颜家老爷尽管摆出了一张冷峻的表情，但是熟悉他脾气的下人看得出这位老人家因为喜悦而舒展的眉头，“他人在哪呢？”
　　“老奴已经派人请少爷回府了，这就到——”
　　“糊涂！糊涂！”颜老爷轻叹了两声，却朝前厅走去。对这个儿子，颜普带有着复杂的感情。身为王爷却和戏子生下了孩子，而这孩子又如同母亲一样成了下九流的戏子，这不能不令颜普抓狂。但是原本天真的孩子之所以打着王府弃子的名号混迹声色场，皆因自己对他们母子的态度过于苛刻。如今，长子西征殉国，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儿子。颜普坐在宽敞的前厅，看着阶前的青苔，不免百感交集。
　　“王爷。”清丽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思绪。
　　看到眼前身材瘦削却不失潇洒，俊美却不失英挺的少年，颜普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了。
　　“王爷。”好听的嗓音，却传达着说不出的淡薄。
　　“向晚，”这是颜普亲自为儿子取得名字，“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啊？”
　　“回王爷，向晚乃浮萍逐水之人，哪里有什么打算。”仍然是不卑不亢的声音。
　　“向晚！”老人有些愠怒，“你既不再唱戏，自然可以像平常一样有自己的打算。”
　　“向晚不敢，一日登台，一生为伶，向晚既然已经出师登台，即便真的不唱戏了，也要一世背负伶人之名。”
　　“你！”颜普没有想到儿子会如此对答，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想必向晚仍然对母亲的遭遇耿耿于怀，好一个“一日登台，一生为伶”——这不就是自己对向晚母子说过的话吗？良久，颜普才又说：“每日出入那种声色场合，所结交的也都是些酒色之徒！不管因为什么，你既然已经不唱戏了，就回来吧。”
　　颜向晚却没有住进王府。
　　他只是想让这个自诩为“父亲”的男人知道，就算是他决定不唱戏了，他还是颜向晚，就像他当初决定唱戏一样。
　　西郊破败的院子里，杂乱无章的摆放着几张长凳，一间很平常的民居。
　　“颜大哥——”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穿着水绿色的阔腿裤跑了进来，“大哥，有人想请你教书呢！”
　　依然是一身清白的长衫，头发随意的扎着，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反而衬出更浓的书卷气。向晚背着后，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哦？”回过头，看着女孩子因为奔跑而发红的脸孔，向晚说，“如果是谁家的孩子想要念书，只管叫他过来就好了。”
　　“不是的！是有位公子想要请向晚哥哥去教家塾！听说那人是大官呢！”女孩子露出兴奋的表情。
　　“哦……”有点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颜大哥，你就应了吧！”女孩有点害羞的说，“我也想看看王公贵族都是什么样子的！”
　　王公贵族，哼，向晚有点自嘲的笑了笑，但是他仍然点了点头，说：“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要我怎么答应呢？”
　　“啊——果然呢……”女孩跺了跺脚，“瞧我……”
　　哒哒哒——
　　破败的竹扉被轻轻的叩击。
　　“请进。”向晚道。
　　“打扰了。”来人对向晚一揖，朗声道，“在下陆是夕。”
　　“陆公子，不知公子到寒舍……”
　　“就是这位公子啦！”女孩喊道，“颜大哥，就是他——”
　　颜向晚此时方不仅打量了一下来人，一身蛋清色的华服，身形修长，比自己高出一头去，鼻直口方，英气逼人，眼神也凌厉的很。
　　颜向晚突然觉得有点被动，说不出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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