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

　　康王刚要回答，却被一旁的女佣抢先喝道：“梁医女慎言！王爷是什么身份，医女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让王爷送你！”
　　我刚要回答，却也被康王抢了先。
　　“放肆！”康王呵斥道，“事关王妃病情，本王与医女多请教一番又有何妨？轮得着你多言？”
　　“是！奴婢知罪了，自去领罚！”女佣吓得赶紧垂首退后。
　　康王这才朝我颔首致歉，率先出了屋门。

　　女佣的出言不逊，让我顿生无趣。
　　想这王府奢华归奢华，但委实拘束得很。
　　若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不病死也得闷死！

　　康王负手快步在前，我在后边步步紧跟。
　　身后的几个女佣虽也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慢了我们几步。
　　趁着一丛假山的掩护，我突然开口问他。
　　“王爷……可还记得我？”
　　康王脚步一顿，一脸惊讶地回身看我。
　　我也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仔细端详着他。
　　一年不见，他的皮肤越发白皙细嫩了。
　　面色也越发红润有光了。
　　只可惜，他看向我的眼神却仍旧是陌生和迷茫的。
　　“似乎……有些面善，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康王终于摇摇头说。
　　我心中冰凉一片。
　　“那……安景初这个名字呢？可否觉得耳熟？”
　　“安景初？”
　　康王又陷入沉思之中。
　　可最后，还是摇摇头：“似乎有点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是谁呢？与我有何渊源？”
　　这也不记得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也同我一样，把那段时光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心中混乱不堪。
　　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这时，那位多嘴的女佣又快步走上前来，低声对康王道：“王妃醒了，正在找王爷呢……”
　　“哦……就来！”
　　康王向我表示抱歉，转身就回去了。
　　我刚要回头看他，却被女佣抢先一步挡住了视线，随即冷笑道：“梁医女，这里是王府，不是市井勾栏，若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别怪我们不客气！”
　　呵，好恶心的心思！好毒辣的洞察力！
　　我也冷笑着回敬她。
　　“作为一个人，说话要有凭据！”
　　“你若再这样血口喷人，小心口舌生疮！”
　　“你……”女佣气得脸色发青。
　　我则甩袖而去。

　　我被送出了王府。
　　确切地说，我是被推出了王府。
　　因为送我出门的两个小丫鬟得到了女佣的指示。
　　在我临出门时狠狠将我推倒。
　　并强行搜走我刚刚得到的五两诊金。
　　呵呵，贱婢们！
　　人在做，天在看呢！
　　小心得了报应！

　　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我不得不出现在大街上摇铃行医。
　　没办法，诊金被抢了。
　　我必须出来挣钱糊口。
　　还有挣足回南的盘缠。
　　好在今天还算幸运。
　　才走了一条街，便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
　　他说家中有位长者身子不适，让我去给瞧一下。
　　我不疑有他，痛快地跟他进了一座宅院。
　　但腿一迈进来，我就后悔了。
　　因为这宅子里透着一股阴森和怪异。
　　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宅院。
　　但身后角门已紧闭，并有两名黑衣人把守，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

　　屋内，一位黑衣长者负手背立在一张八仙桌前。
　　听到我进来，方徐徐转身。
　　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我吃了一惊。
　　我以为看到了二十年后的梁佑！
　　那长者似乎也看出了我的震惊。
　　皱眉道：“怎么，你见过我？”
　　我忙摇头：“不曾。”
　　“撒谎！”他厉声喝道，“没有什么能瞒住我！”
　　我无语：“您爱信不信！反正我身边没有您这样威严的长者。”
　　……
　　可能察觉到了我语气里不经意的恭维，长者的神情一松。
　　“姑娘贵姓？”
　　“姓梁。”
　　“你的名字是？”
　　“梁十五。”
　　“梁十五？”长者皱了皱眉，“好奇怪的名字！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是在十五这一天被人救起的。”
　　“被救？”长者双眼一眯，“你犯了何事？”
　　我笑了：“我是良民，并未犯任何事。”
　　“我只是上山采药掉到了悬崖下……”
　　“哈哈哈……”长者突然大笑起来，连笑纹也和梁佑颇为神仙。
　　我见他心情变好，忙趁机问：“听说老人家身子不爽利？可否让我瞧瞧？”
　　长者笑容一僵，厉声喝道：“胡说！我身强体壮，能有什么病？”
　　我无语，只好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说完，转身欲走。
　　可又被身后的长者喝住了。
　　“且慢！”他说，“走之前，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你……可曾见过一位名叫梁佑的年轻人……”
　　“梁佑？”我笑了，“当然见过！他是我的家人！”
　　“什么？家人？”
　　长者先是一怔，随后突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呵，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他才是梁佑真正的家人！
　　而我是个冒牌的。
　　哼，梁佑这厮，果然骗了我。
　　就凭这长者的穿衣打扮和犀利威严的气度。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猎人！
　　但具体是什么身份，我现在也看不出。
　　我被衣领勒得生疼，剧烈咳嗽起来。
　　长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了手。
　　“对不住，我失态了。”
　　“没关系。”我一边咳一边故意散漫道，“梁佑曾经是我男人。”
　　“什么？这个逆子！他居然敢跟你……”盛怒之下，长者一掌拍碎了架子上的一个花瓶。
　　花瓶破碎的巨响，引得屋内屋外一阵骚动。
　　至少有十几名黑衣人齐齐涌了进来。
　　“无事，都出去！”
　　长者挥手赶走他们，又朝我看来。
　　但眼神又凶又复杂。
　　“你真是个妖精！谁碰上你谁就倒霉！”
　　他恨恨地说完，又问我。
　　“他现在在哪儿？可有没有危险？”
　　我摇摇头：“我在来京城前，他就离开了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但我猜测应该平安无事，毕竟我这个妖精没在他身边！”
　　长者呼吸一窒，有点气恼地盯了我一眼。
　　我又补了几句。
　　“反而有危险的是我！”
　　“因为他走时提醒过我，外面的人最可怕，只有深山小屋最安全。我当时不信，现在信了。果然，外面处处都是危险，包括现在！”
　　长者面沉似水，一声不吭。
　　我不得不问他：“您会杀我吗？”
　　“会！”他终于出声了，“只要你再接近康王一步，我就会杀了你！”
　　“康王？”我恍然大悟，“原来，症结还是出在他那里。”
　　“所以您的话不对。不是谁遇到我就倒霉，而是谁遇到康王就倒霉！”
　　“不过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接近康王了。”
　　“因为他已经把我忘了。”
　　“这个心结我解开了。”
　　说完，没说一句告辞的话，就要往外走。
　　没有长者的命令，他们当然不会放我走，刚要出刀阻拦，长者却冲他们摆摆手。
　　一直等我走到角门口，长者的声音才从屋里传出来。
　　“若再见到梁佑，就让他回家。”
　　“你告诉他，只要他回家，以往他犯的一切错误我既往不咎。”

　　两天后，我在街上被康王府的人拦住了。
　　“梁医女，我家王爷有请！”
　　来人恭恭敬敬。
　　我却嗤之以鼻。
　　“对不住，王妃的病我已无能为力。”
　　“您另请高明吧！”
　　来人却不依不饶：“梁医女，王爷说这次请您不是给王妃瞧病，而是给他自己。”
　　“他自己？”我吃了一惊，忙问，“他怎么了？病了？”
　　来人沉吟了一下，没表态，只是说：“医女去了一看便知。”
　　我不想去。
　　因为黑衣长者曾威胁我。
　　只要我再靠近康王，他就杀了我。
　　但我不去，眼下这人也不会放过我。
　　于是我摆烂了。
　　我说：“王府太可怕了，连婢女都敢污蔑我、推倒我，还抢走王爷给的诊金，我若再敢进去，岂不要搭上一条小命？”
　　“所以王爷若想见我，那就让他屈尊降贵，到我的小院来吧。”
　　说完，我冲来人摆摆手，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打了半斤酒，切了一块牛肉，悠荡悠荡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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