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惠蒂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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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人贩子的女儿


      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近,伸长脖子去瞧那人。
      那人和院子里的狗一样,蜷成一团。
      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黑色羽绒服,但是灰扑扑的,背后有一个大大的勾。
      钟毓秀认得这个标,钟立业常常给她妈买这个牌子的衣裳,说是城里人都爱穿这个。
      男孩紧紧闭着双眼,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丝毫没有血色。
      钟毓秀蹲下身凑近看,男孩的嘴唇有伤,新的旧的都有,估计是自己咬出来的。她看见他打着冷颤,呼吸有些孱弱。
      是不是要死了?钟毓秀思索着。
      就在她沉思之际,男孩忽然睁开了双眼,她来不及躲开,生生撞入男孩阴翳的眼中。
      不待她反应,男孩恶狠狠的朝她扑了过去。
      钟毓秀一怔,身体下意识后倾,一屁股坐在水迹未干的水泥地上。
      她紧紧闭着双眼,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边传来铁链碰撞的哗啦声。
      钟毓秀睁开眼,原来是那条不翼而飞的铁链栓在了男孩脖子上。
      他被那条铁链桎梏,寸步难行。
      但他依旧没停下扑向钟毓秀的动作,尽管脖子上摩擦出一道道血痕。
      狗醒了,狗开始叫。
      随后是有人从房间出来,钟毓秀被王秀娟抱回了屋子里,她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钟毓秀听不清。
      手心传来刺痛,钟毓秀才回过神,只见王秀娟扒开她的手掌心,朝她擦伤的手心上喷着酒精。
      王秀娟见钟毓秀皱起的眉头,放软声音轻声哄着:“妈妈上了药就不会疼了,毓秀最勇敢了!”
      钟毓秀垂着头,瞧着满是擦伤的手掌心,伤口往外冒着丝丝点点的血。
      她抬头看向王秀娟:“那个男孩脖子上也有伤口,他也会痛。”
      王秀娟呆愣在原地,良久没有答话。
      钟毓秀扯了扯嘴角,“你女儿会痛,别人的儿子就不会痛吗?”
      话音刚落,“啪!”钟毓秀被破门而入的钟立业扇了一巴掌。
      钟立业这巴掌是抡圆了胳膊打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钟毓秀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飞了出去,她从椅子上摔下,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堪堪停下。
      左脸火辣辣的疼,耳道灌满嘈杂的轰鸣声,她感觉嘴角流下一股温热的液体,钟毓秀抬手一擦,低头瞧,原来是血。
      耳朵过了很久才能勉强听清周边的声音,她听见她妈的哭喊声:“钟立业!你怎么能这么打孩子啊!你这个杀千刀的!”
      “是她忤逆不孝!我打死她也是她活该!”
      钟毓秀坐在地上缓了缓神,随后缓慢的站起身来,她拍了拍睡衣上的灰尘,撩起眼皮看钟立业,“你打死我吧,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钟立业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绿,他撩起袖子大步朝钟毓秀走去,“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吗?”
      钟毓秀毫不在乎,倔强的梗着脖子等着他下一个抡圆胳膊打下来的巴掌。
      钟立业步步紧逼的身形顿住,王秀娟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绝望地哭嚎着:“你要打孩子就先打我,你不把我打死就别想动毓秀一根汗毛!”
      王秀娟以死相逼,钟立业终是没打成。
      钟毓秀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她打开卧室的窗户,盯着那个畜生棚子发呆。
      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外传来王秀娟含糊不清的声音,“毓秀,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拔丝地瓜。”
      王秀娟见屋子里还是没动静,有些气馁,她叹了口气很快调整好状态:“现在不想吃也没关系,妈妈随时给你热着,我放厨房里,毓秀想吃就下去拿。”
      “她不吃就等她饿死!像是谁欠了她钱一样!”
      “钟立业!你不要这样说孩子!”
      “我是她爹,我怎么不能说她!就是你把孩子惯坏了!”
      无谓的争吵,钟毓秀躲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耳朵,直到再也没有一丝声音灌入耳道。
      双方就这样熬着,熬到了第二天中午,王秀娟实在是担心,让钟立业撬开了钟毓秀卧室的门锁。
      “你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她房间里零食这么多,你还害怕她能饿死吗?”钟立业满不在乎的说道。
      门锁撬开了,他扫视卧室一圈,径直朝床上那块凸起走去。
      钟毓秀被人粗鲁的从被窝里捞了出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钟立业说:“你瞧,这不是还没死吗?”
      钟毓秀被他放在地板上,她房间确实是有零食,但她却是一口没吃,硬生生饿了一天半。
      她饿得两眼冒着金星,腿软撑不住自己,软趴趴的朝地板躺去。
      王秀娟又开始哭了,哭得钟毓秀心烦,她本不想理她,却见她肿得像核桃一般的双眼,眼下泛着不在她脸上常常见到的青紫。
      王秀娟是村里出了名的村花,浓眉大眼,身材高挑匀称,自钟毓秀记事起,她从未见过王秀娟似今天这般的狼狈。
      钟毓秀不在推开她递过来的汤勺,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在泛着热气的鸡汤中,钟毓秀哑声道:“你别哭了,我喝……”
      王秀娟喜出望外,赶忙止住哭泣,她擦拭掉眼角的泪珠:“好,妈妈不哭,毓秀喝汤,补补身体。”
      钟毓秀没被淹死,没被打死,也没被饿死……她真是个懦夫……
      一家人陷入诡异的和谐,没人再提起那天清晨的事情,就像是他们和美一家人的插曲一般,夫妻依旧恩爱,母亲依旧宠溺孩子,院子里的牛一直吃草,狗时不时叫。
      只有那个人,那个钟毓秀每次出门前都会看见的人,一直在提醒她,那天早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男孩被栓在狗窝里整整三天了,钟毓秀没听过他的声音,只是每次出门,那男孩总是恶狠狠的盯着她,似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钟毓秀被那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脚下赶着步子快速走过。
      这是他被绑来这院子的第四天,钟毓秀如往常一般想加快步子走过。
      “喂!”
      她被叫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男孩的声音,沙哑的、粗糙的。
      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抬起脚想往前走。
      男孩再次出声:“人贩子的女儿……”
      她停下了脚步,朝男孩看去。
      男孩不甘示弱的瞪她,“人贩子的女儿……”
      某根弦啪嗒一声断了,钟毓秀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气急败坏向男孩大步走去,“啪!”
      男孩被钟毓秀这一巴掌扇歪了头。
      他咂咂嘴,吐出一口血沫,眼神戏谑的看向钟毓秀,他一字一顿道:“人、贩、子、的、女、儿。”
      “啊——啊——”钟毓秀大叫着,她怒目圆睁,姿态狼狈的揪着男孩的头发,学着她爹的样子抡圆胳膊一下下打向男孩的脸。
      疼痛似乎让他更加兴奋,他变本加厉不断说着:“你是人贩子的女儿!”直到声音嘶哑,呜呜咽咽如一只快要被人打死的土狗,他也没有停。
      雨又开始下,噼噼啪啪砸向钟毓秀,她被砸得睁不开眼。
      抬起的手掌越发无力,她卸了力气,滑坐在脏污的水泥地上,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顺势躺倒而下。
      大好天光被乌云隐住,天越发沉。
      她偏头看,男孩如她一般瘫软在地,只是相较于她狼狈得多,但他依旧神经质的笑,是戏谑的嘲笑。
      “你笑什么!”钟毓秀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我笑你们马上就要完蛋了。”男孩回。
      钟毓秀偏开头不看他,“完蛋的是你才对,我听见我爸说要把你敲晕找个山头活埋了。”
      “哈哈哈哈哈!不用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我本来就快死了,不过我的家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钟毓秀听不懂什么叫大费周章,到底还是一个九岁小孩思绪很快便被人牵着走,“你为什么快死了?”
      “道士说我活不过九岁。”
      钟毓秀觉得自己被骗了,她从湿冷的地上爬起来,“鬼才信这些。”
      “总之,我完蛋,你们也会完蛋,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说到这,他眼神阴恻恻的锁住她,“而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钟毓秀眼神睥睨,瞧着地上可怜的人儿,她淡然道:“那我们同归于尽吧。”
      又是夜,闪电撕裂对面的山头,钟毓秀踮起脚尖,趴在卧室门仔细听着屋外的对话声。
      “秀娟,我被人骗了,那小孩就是个烫手山芋……”钟立业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中气十足。
      “什么烫手啊,你被烫伤了吗?”
      黑暗中传来男人的一声嗤笑,“没受伤,我是说那小孩身份不普通,我得赶紧处理掉,这几天你收收东西,我们得搬家了。”
      “又要搬家?毓秀才熟悉这里呢……”王秀娟听起来有些不情愿。
      “是我没本事,以后我们过安生日子。”
      卧室门缝中隐隐溢进来王秀娟的啜泣声,“好,毓秀也懂事了,我们以后一家人好好的,我也出去找个正经工作。”
      钟毓秀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下,一口气还没提上来,钟立业又说话了:“你在家好好呆着,我明天把那小孩带山上埋了,你买张车票先走,我跟着王哥出去干一票大的,最后干完这票,我们俩就吃喝不愁了。”
      王秀娟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天在上山吧,明天是毓秀生日,你给她过个生日再走。”
      “……好……”
      隔天,王秀娟果然给她请好了假,她不用上学,王秀娟用小电驴带她去镇上赶集,给她买猪猪侠的氢气球,给她买新的棉衣棉服,还为她定制了一个双层的大蛋糕。
      时隔多年,钟毓秀也记得,那是一个粉红色的裱花蛋糕,妈妈亲手用奶油在蛋糕上写下那一句“我的宝贝九岁生日快乐”,歪歪扭扭的,不是很雅观。
      蛋糕师说可以在这话前面加一个祝字。
      王秀娟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她傻呵呵乐,“我不会写嘛。”
      夜幕降临,钟立业带着满身水汽回了家。
      王秀娟迫不及待给钟毓秀带上生日帽,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钟立业不情不愿的给钟毓秀唱生日歌。
      一墙之隔,狗窝旁的男孩听着温馨的生日歌,只觉得讽刺,他扯扯嘴角,想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奈何已经整整一天没饭吃,他竟然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无。
      就在他精神恍惚之际,眼前出现了一双粉红色的短筒靴,侧边还坠着一对白色的毛团,随着动作左右打着晃。
      女孩在他面前蹲下,鼻尖立马缠上甜腻的奶油香,他喉结上下滚动,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一块奶油蛋糕就这样撞入他的眼帘,女孩将蛋糕放在水泥地上,推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吃顿好的然后送他上路吗?
      冬天的夜还是太冷了,他止不住打着颤,耳边传来他上下牙的因发抖产生的碰撞声。
      他听见女孩说:“吃饱了才有力气。”
      去死要什么力气?他想问,但是他早已经没力气问。
      女孩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他良久注视着那块蛋糕,艰难的抬起头去看那间屋子里溢出来的灯光。直到窗户里的灯灭了,他生锈的大脑才清明了一些。
      他抬手,抓起一把蛋糕往嘴里塞,眼泪鼻涕顺着脸颊流淌在那香软的蛋糕上,他视若无睹,就着半月来的苦楚和恐惧,将那蛋糕吃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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