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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回到市中心那栋高级公寓楼下,已是深夜。沈恪在车上闭目养神了一路,下车时脚步还算稳,只是眉宇间倦意浓重。江晚锁好车,跟在他身后半步,进了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他高她许多,此刻微微垂着头,额发有些乱,遮住部分眉眼。她站在他侧后方,烟灰色的裙子在冷白的电梯灯光下,几乎要与金属壁融为一体。
进屋,感应灯自动亮起,是极简的冷色调装修,宽敞、洁净,也空旷。沈恪踢掉鞋子,扯开领带,径直走到客厅,把自己摔进宽大的沙发里,长长吁了口气。
江晚弯腰,将他的鞋子摆正,放进鞋柜。然后走进开放式厨房,洗净手,从冰箱里取出几样东西——蜂蜜、柠檬、还有一小块生姜。动作熟练地烧水,切姜丝,挤柠檬汁。等待水开的间隙,她走到客厅,将沈恪随意扔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拿起,挂到玄关的衣架上,又将他踢到一旁的拖鞋摆正。
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关火,将姜丝和柠檬汁调入温水中,又加了一勺蜂蜜,慢慢搅匀。透明的玻璃杯,映着暖黄色的液体。
端着杯子走回客厅,沈恪已经坐起来了些,手肘支在膝盖上,低着头,像是在缓神。江晚将杯子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温度刚好,喝了吧,胃里会舒服点。”
沈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杯醒酒汤,没动,只说:“明天上午十点,和星源的陈总在高尔夫球场。帮我把那套浅灰色的运动装和那双新到的球鞋准备好。”
“嗯。”江晚应下,“早餐想吃点什么?你昨晚说有点上火,煮点绿豆百合粥好吗?”
“随便。”沈恪揉了揉额角,语气有些躁,“你看着弄吧。”他这才端起那杯醒酒汤,皱着眉,几口喝了下去。
江晚等他喝完,接过空杯子:“早点休息。”
她转身往厨房走,准备清洗杯子。身后传来沈恪的声音,比刚才软和了些,带着浓重的困意:“你也别弄太晚。”
“知道了。”
清洗完杯子,擦干,放回消毒柜。江晚回到客厅,沈恪已经不在沙发上了,主卧的门紧闭着。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走到客卧——这四年里她住的房间门口,拧开门把手。
房间不大,布置得同样简洁,但比起外面冷硬的主调,这里多了些柔软的细节。窗台上有一小盆绿萝,长势喜人,藤蔓垂落下来。床边铺着一小块米白色的编织地毯。衣柜里,她的衣服不多,大多是素色的旗袍、棉麻衫裙,整齐地挂着。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细颈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晚香玉,是她今天早上从花市带回来的,此刻正幽幽散着香气。
她没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小小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床榻一角。她在床边坐下,没有换衣服,只是静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子上冰凉的布料。烟灰色,像这个城市凌晨尚未亮起的天光,也像某些不着痕迹、无从打捞的情绪。
许久,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开始慢慢换下身上的裙子,仔细挂好,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裙。躺下时,鼻尖萦绕着晚香玉清冽又执着的香气。她闭上眼,却没什么睡意。
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划过又一个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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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晚起得很早。天色还是濛濛的灰蓝,公寓里一片寂静。她轻手轻脚地洗漱,走进厨房,淘米,泡绿豆,剥百合。小火慢炖着粥,又利落地准备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七点半,粥香渐渐弥漫开来时,主卧的门开了。
沈恪穿着睡袍走出来,头发有些乱,脸色因为昨晚的酒意尚未完全散去,显得有些苍白。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边,拉开高脚椅坐下,目光落在江晚忙碌的背影上。
江晚盛好一碗粥,配上小菜,放到他面前,又将晾好的温水推过去。“先喝点水。”
沈恪依言喝了口水,拿起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粥,没立刻吃。“衣服准备好了?”
“嗯,在更衣间。球鞋也擦了,鞋带松紧调好了。”江晚背对着他,正在清洗煮粥的砂锅,水流声哗哗的,“天气预报说上午场地下过小雨,草地可能会有点滑,你注意点。还有,陈总对花粉严重过敏,我查了一下,那个球场最近在维护草坪,用了些新的肥料,不确定成分,你最好别靠花圃太近,也提醒陈总一声。”
她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事无巨细,像一份无声的备忘录。
沈恪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度正好,清甜适口,熨帖着有些不适的胃。他听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吃完早餐,他回房换衣服。江晚收拾好厨房,走到玄关处,将他今天要用的手表、车钥匙、一个装有备用毛巾和运动饮料的轻便提包,一一检查好,放在置物台上。
沈恪换好衣服出来,浅灰色的运动装很合身,衬得他肩宽腿长,那股宿醉的颓气散了不少,又恢复了平日的清俊模样。他走到玄关,江晚很自然地俯身,帮他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裤脚,又伸手将他运动外套的拉链往上提了提,拉到胸口的位置。
“行了,又不是小孩。”沈恪嘴里这么说着,却站着没动,任由她整理完。
“路上小心。”江晚直起身,退开一步。
沈恪换上球鞋,拿起手表、钥匙和提包,拉开门。临出门前,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晚上不用等我吃饭,有应酬。”
门轻轻合上,锁舌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晚一个人。
她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晨光透过落地窗,将室内照得一片透亮,纤尘在光柱中飞舞。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计划今天的工作或收拾屋子,而是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床头柜那个丝绒小盒子上。看了片刻,她伸手拿过盒子,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只有两把钥匙。一把是这套公寓大门的,另一把,是楼下她那个旗袍店后门的。钥匙冰凉,躺在深色的丝绒上。
她又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里面她的衣物,其实只占了一小半空间。她伸出手,一件件拂过那些旗袍、长裙、衬衫,料子温润,带着她惯用的、很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指尖最后停留在几件明显属于男性的衣物上——两件他偶尔过来留宿时忘记带走的衬衫,一件她怕他突然降温给他备着的薄羊绒开衫。她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将它们取了出来,整齐地叠好。
做完这些,她才换了身舒适的棉麻衣衫,挽起长发,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和那两把钥匙,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平底鞋,开门,走出去,再轻轻带上。
门锁再次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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