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此即彼

　　同郁朝言等师兄弟汇合后，清点人数与战力，此时算上祝遥之和郁朝言两个化神境，拢共也不过五人，而敢于拍下鼎鼎有名仙阶灵器，至少也是洞虚乃至合体的强者了。

　　能最快赶来的洞虚强者，正是洞虚中期的出云岫首席弟子、叶眠的兄长迟珩雪。

　　叶眠顶着幕篱，被郁朝言牵着衣袖，在九曜商行附近小街等待阿兄。
　　遇到大事却不能参与，他袖中悄悄捏着衣角，又是兴奋又是失落。

　　祝遥之已循着拍卖场时他的追踪符箓留下的一丝极淡的气息先追了上去。

　　城外荒山，月黑风高。
　　埋伏果然发生了！

　　不知何处冒出的一批黑衣人悍然出手，双方噼里啪啦战作一团，霎时间灵力爆闪，光芒乱飞。

　　混乱中，琴盒几度易手。
　　祝遥之和另一位师兄一队躲在暗处，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留了心眼，他们发现劫匪居然相当训练有素，甚至表现出了对地形一定程度的熟悉，在得手后就迅速分成两拨，朝不同方向遁走。

　　“分头追！”祝遥之当机立断，对着余下弟子“你们左我右，保持联络！”

　　颔首，剑光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前方这批黑衣人修为极高，身法诡谲，仿佛与他们实力相当。祝遥之拼尽全力，几次险些跟丢。

　　终于，在一处断崖边，他利用地形和一张珍藏的困缚符箓，拼着伤口气血翻腾，硬是从那黑衣人手中将琴盒夺了回来！

　　入手沉重，那独特的、温润又蕴含磅礴灵力的触感，显然与阵灵一脉相承，绝不会错，祝遥之心头一松。

　　就在这时，异变徒生！

　　斜刺里一道熟悉的剑光袭来，角度刁钻，直指怀中琴盒！
　　祝遥之惊愕抬头，看到了一张绝不会剑指于他的脸，竟是传讯后一路跟来、沉默寡言的师兄！

　　师兄身后，赫然站着两个周身翻涌着魔气的修士！

　　-

　　而另一头，大伙提心吊胆一路，最不愿意直面的那位来了。

　　叶眠和郁朝言看着一道雪白身影几息近前，扑面而来天子峰山雪冷冽的寒气。

　　来人正是迟珩雪，本命剑三尺雪闲闲负在身后，明明是出云岫标准制式的校服，穿在此人身上却似乎格外不同。
　　他肤色冷白，眉骨下阴影深重，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罕见的灰眸，颜色浅淡，瞳仁细窄，显得既危险又冷漠，配上极为凌厉美艳却常笑得欠揍的俊脸、不染纤尘的校服，总有种大凶披上人皮的违和。

　　迟珩雪目光先上下扫过叶眠周身，确认无恙，这才缓步上前，他不轻不重地扣了下弟弟的额头：“能耐了。”

　　灵力悄无声息拍开郁朝言靠近阿眠那边的手，郁朝言还礼，郁朝言走开几步。

　　叶眠双手捂着脑门刚要张口，就被兄长修长有力的指尖捏住脸颊，剑修虎口与指腹覆着握剑之人特有的薄茧，危险地笑着晃了晃。“等回去再跟你算溜下山的账。”

　　在叶眠听来语气相较平常，已经很是凶巴巴，正心虚着，兄长冰冷指尖却先轻轻抚上手腕，是细探灵脉的起手式，叶眠山上时有事没事就得被灵力全身上下内外转几周。

　　“乱来。”迟首席叹气，一把攥住叶眠推拒的手腕，掌心温暖灵力缓缓渡入。

　　叶眠小声道：“阿兄，我没事……”

　　再小小声道：“以前你不是也老带我逃课吗……”

　　“你也说了，是我带着，不是你留个言就自己跑掉。”

　　迟珩雪叹了口气，过几日山下城池有桃花节，庆典活动很是热闹，他休沐安排早就做好了，谁知道小孩自己先溜下山，也罢，总之结果是他们一起。

　　“来，看着我，啊～”迟珩雪微微启唇，像小时候给叶眠喂难喝的药一样哄着，另一只手稳稳牵着。郁朝言心想，这就是剑修的兄弟情吗，怪不得三界都说我们找不到老婆。
　　叶眠下意识张嘴，一道灵丹已然顺着喉咙化开，苦味在口腔扩散，把他没出口的狡辩切换成了龇牙咧嘴。

　　温和的灵力行走一周天，确认无恙后，迟珩雪开始面无表情听郁朝言的汇报。

　　郁朝言言简意赅说明琴已被带走云云。叶眠以为兄长要立刻追敌而去，说的又是他亲历之事，难免放松走神。不想迟珩雪起身颔首后却忽然回头，正对猫猫揉脸的叶眠。

　　心虚的人总是避免对视，等叶眠抬起头，正对上有人饶有兴致盯着他，已经好一会了。

　　“再乱跑，”迟珩雪灰眸锁定他，慢条斯理地，“下次就让阵灵亲自陪你闭关，日□□你修剑。”

　　“哎，你说有些人哪里有空钻研命修的路子呀。我手上好像有几本命修手记残卷……诶！忘记放哪了～”
　　立志当命修的叶眠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皱起眉，却又不好摆样子。

　　熟练地牵起迟珩雪骨节分明的手，阿兄还是你最好了正要下意识地说出口——

　　迟珩雪很夸张，像是才注意到，“哦？哦！对了。”
　　俯身，此人极其自然地抽走了叶眠腰间那个新添的、绣着憨态可掬青色小狐狸的储物锦囊。

　　这会儿叶眠才把自己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从漏春影那边挪了一部分进去，下意识伸手要抢，却被眼疾手快的某人躲开了。

　　迟珩雪将锦囊收进怀，眼中含着笑意，“暂扣。想要还给你，就老实跟着朝言，等我回来。”
　　叶眠跺脚：“阿兄那是我的——”

　　“多大的人了还跺脚呢！”
　　叶眠：“我的！”
　　“不会要哭了吧～”
　　叶眠：“……”

　　叶眠瞪圆眼睛，又记着先前理亏，只好试图对着空气打拳，表达抗议。

　　一件鹅黄披风将他围了起来，只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迟珩雪早注意到叶眠似乎有点冷，但山下并非冬季，叶眠也并不畏寒。或许是自己太冷了，他默默地想。

　　长手一伸，揉乱叶眠头发，在拳头真挨上自己前，迟首席已身化剑光而去。

　　郁朝言默默侧身，别挡住师弟强烈谴责的视线。

　　-

　　“你！”祝遥之话音未落，盒盖却“砰”地弹开，一道耀眼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地交界。

　　祝遥之下意识伸手，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琴盒，又看向眼前叛门的师弟与虎视眈眈的魔修，一时竟不知是该追琴，还是该先清理门户。

　　而琴飞走的方向，恰恰是他的来时路。

　　来时之地，郁朝言在百无聊赖守着师弟。
　　却见叶眠忽然捂住腰间算筹漏春影，脸色微变。

　　“怎么了？”郁朝言立刻警觉。

　　“琴……”叶眠不确定道，“刚才……好像是空相化灵琴传送进了漏春影的储物空间。”

　　来不及解释，远处一道血红的图案突如烟花般炸开，盖过半个天空，一道魂印摇指支支吾吾的叶眠。

　　“跑！”郁朝言一把拽开他。

　　第一批人很快扑上来。刀光剑影、符箓咒术，铺天盖地。
　　郁师兄拔剑挡在叶眠身前，金色护罩扩展，剑气如虹荡开第一波攻击。

　　“你自己走！”

　　叶眠飞速后撤，漏春影化为三道青绿流光环绕身侧，将要命的招式一一拦下。

　　“琴在他那儿！”
　　“抢！”
　　四周的弟子中忽的跳出几位杀向他，其他人连忙拦住，一时之间敌我不分，好不混乱。

　　祝遥之被魔修拦在数十里外，剑招一道狠过一道，剑上那处未愈的豁口在剧烈碰撞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而层层云端之上，只进不出的领域笼罩了大半天空，迟珩雪缓缓抬头，纯白剑意朝面前三个洞虚境界的老妖怪杀去。

　　阿兄却一直没来。想必被拖住了。
　　叶眠筑基后期的修为打不过在场任何一个，全靠半神器漏春影硬撑着，奈何灵力不够，始终只能召出三根算筹。
　　算筹上下翻飞，青绿色光芒牵引着数道强悍灵力，使其一一落空。

　　迟珩雪在空中已准备以命搏命，左肩空门大露的同时，三尺雪直捣对面丹田。到了这个境界要防止攻击炸到地下战场，会比他人消耗更快，但雪白的冷光护罩死死锁住半空，一丝余波不曾泻出。

　　下方郁朝言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用剑撑住身体，死死挡在叶眠身前。
　　敌人只待他灵力耗竭，纷纷祭出压箱底的杀招。

　　漏春影帮着师兄引开几道杀招，肉眼可见速度缓了下来。一道血痕出现在叶眠右手腕，伤口发痒发热，顾不上异常，平时迟珩雪千交代万交代的保命手段，被叶眠一个接一个不管对方死活地甩出去。
　　一时之间竟是扛住了。

　　就在此刻，一道刀光亮如雪线，转瞬杀到近前，所过之处，血花绽放。围攻者如割草般倒下。

　　是拍卖场那个黑兜帽刀客。

　　四目相对。

　　叶眠看见兜帽面罩中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累了就睡吧。”一个温柔到近乎诡异的声音直接钻进他脑海，“跟着心里的声音走就好。”

　　意识瞬间模糊。

　　所有嘈杂远去，伤口不疼了，恐惧消失了。只有那个声音在指引：跟他走，他是安全的。

　　他摇摇晃晃朝刀客走去，眼神空茫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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