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火的温度

　　邮件下方有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
　　舒淮看了一眼日历，把那行字拖进下午的空白。
　　她没有回复“收到”，只是合上电脑。

　　编辑部在城北。
　　玻璃门很高，走进去时，会先听见纸张的声音。翻页、裁切、打印机短促的呼吸

　　她被前台带到会议室。
　　会议室的灯光偏白，照在人脸上很容易显得疲惫。
　　但程旭坐在那里，没有被灯光压住。
他的肩线自然垂着，背却是直的。
　　他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没有打领带，外套搭在椅背，衬衫领口扣到第二颗。
桌面上摊着她的稿子，整齐地压在文件夹下。

　　她注意到那两支笔。
一支铅笔，一支红笔。
放得很近，却没有碰在一起。

　　“坐。”他说。
　　她坐下，把包放在脚边。

　　程旭没有寒暄。他翻开稿子，纸张的边缘被他用指腹按住。
　　“我念一段。”他说。
　　他念得很慢。
　　声音低而稳，句子被拆开，一寸一寸地放回空气里。
　　那些她写过、改过、确认过无数次的句子，在他口中听起来，干净、完整，也平庸。

　　念完，他停了一会儿。
　　“你自己听到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那支铅笔上。
笔身被磨得很光滑，显然常用。

　　“它没有错。”她说。
　　程旭轻轻笑了一下。
“是，没有错。”
　　他拿起铅笔，在稿子边缘画了一条短线，又放下。
“但它也没意思。”

　　这句话落下时，会议室里很安静，她能听见空调的低鸣，困在房间里，被压住的风。
　　“人不会被干净迷住。”他说，重复了那句她已经看过的评语，这次他换了红笔。

　　红色在纸上显得突兀，几乎有点过分。
他圈出一段人物情绪的描写，没有改字，只在旁边写了一个很小的问号。
　　“你在这里停住了。”他说。他没有问为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说，“你只是决定不写。”

　　她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
那一段她记得很清楚。
人物已经走到边缘，她却让他转身离开。

　　“我不想越界。”她说。
　　“界线是谁定的？”是你，还是你以为的读者？”
　　她抬头。
程旭的目光没有逼近，只是放在那里，等她把话走完。
　　“我以为……应该这样。”
　　他点点头。
“你一直很擅长‘应该’。”

　　铅笔又被拿起，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不是要你变成别人。”他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不急着正确，会写成什么样。”

　　她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收紧。

　　“我会把你带到你不曾想过的地方。”他说，语气依旧平稳，
““走不走，是你的事，但如果你走得太远，我会把你牵回来。“
　　这句话让她短暂地失神。
不是因为承诺，而是因为位置。
从来没有人站在这里，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需要现在回答。”他补了一句，“你只需要知道。”
　　他合上稿子，把红笔扣回笔帽，把她那一份推回给她。
“回去改一段。”他说，“不用交。写给你自己。”
　　“写什么？”她问。
　　“写你停下来的地方。”

　　她站起身，包带在手腕上绕了一圈。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落下。
　　“舒淮。”
　　她回头。
　　程旭已经低头在看另一份稿子，没有再看她。
“有人叫你的名字，是把你从影子里拉出来。”
　　门关上。
走廊的光比会议室亮一些。
她走得不快，脚步声被地毯吞没。

　　回到家，她没有立刻开电脑。
她把稿子摊在桌上，又换了一杯茶。
这一次，她没有数茶叶。
　　夜色落下时，她才坐回键盘前。
屏幕亮起，她盯着空白行很久，
然后删掉了第一句话。
　　她没有越界。
她只是，没有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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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作片段

　　“名字是最轻的锁，也最重的欲。有人呼唤你，便是将你从影子里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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