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雪

　　夏天的夜晚，陆琢瑜喜欢和妈妈一起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分享着一个西瓜
　　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自然纪录片，画面里是非洲草原的日落，成千上万的角马在迁徙。解说员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妈妈，”陆琢瑜突然开口，声音隔着面膜有些含糊。
　　“嗯？”
　　“是不是每个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一定会喜欢上什么人啊？”她想起白天对许修晏的心跳加速。
　　徐素年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角马渡河的惊险画面还在无声上演。然后她侧过身，仔细看着女儿，尽管隔着面膜，但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清晰可见。
　　“面膜时间到了，洗完再说。”徐素年率先站起来，牵着陆琢瑜向洗手间走去。
　　母女俩并排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揭下面膜。徐素年的皮肤紧致有光泽，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出头。陆琢瑜凑近镜子看自己刚敷完面膜的脸，水润透亮，眼角眉梢还带着少女特有的稚嫩。镜子里两个不同的人，但模样几乎复制粘贴。陆琢瑜的美貌是完全遗传自徐素年的。眉毛，眼睛，鼻子，酒窝，冷白的皮肤，爸爸陆惟宁出力最多的应该是睫毛，爸爸是个睫毛精，所以她和哥哥才有着上下一样纤长浓密的睫毛。
　　徐素年擦干脸，拉着女儿回到沙发地毯上坐下：“秧秧，你刚才问的问题，其实没有标准答案。有人十五六岁就知道自己喜欢谁，有人可能五六十岁才明白，也有人一辈子都没遇到那种‘喜欢’。但是如果你问的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会不会开始对某个人有特别的感觉——那大多数人是会的。”
　　陆琢瑜听着妈妈的解释，继续挖着西瓜。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她想起刨冰店里许修晏指尖的温度，想起他琥珀色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那妈妈，如果看到他会心跳加速，会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点，会想离他近一点，算喜欢吧？”
　　徐素年将女儿耳边的碎发整理好，“喜欢一个人，最开始可能是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但长久来看，是你们能否在彼此面前做真实的自己，能否互相支持成为更好的人。悸动与喜欢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像春天花开，夏天蝉鸣，秋天叶落，冬天雪飘。”
　　陆琢瑜安静地听着，纪录片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妈妈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心上。她喜欢和妈妈分享任何事情，包括自己还很朦胧的情感，妈妈是她成长道路上最好的老师！
　　“你还记得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徐素年没有过多追问女儿到底喜欢谁，因为女儿迟早会告诉她。
　　“记得啊，在天津，爸爸说他追了你一年你才答应呢。”陆琢瑾小名叫津津，也是纪念爸爸妈妈第一次在天津相遇。
　　“那时候我大二，和老师一起去那里参加法律援助。在同一家酒店，遇到了和导师来参加研讨会的他。其实第一眼看见你爸爸时，我就觉得这个男生长得特别好看，特别顺眼，和别的男生都不一样。”
　　陆琢瑜惊讶地睁大眼睛：“那爸爸妈妈其实是互相一见钟情了？”
　　“嗯，但你爸爸总以为是他坚持不懈才追上我的。”徐素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年轻了二十岁，“其实我也没少偷偷关注他。他去图书馆，我就‘恰好’也去自习；他参加辩论赛，我就‘刚好’坐在第一排；他打球受伤，我第一个跑去医务室……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有点笨笨傻傻的，也有点勇敢。关键是，你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你喜欢那个男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他优秀？还是因为你看到他就觉得安心，觉得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陆琢瑜不只是想离他近一点，更是想理解他所热爱的世界，想成为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都有，但最想成为和他并肩的人。”
　　徐素年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对了。积极正向的喜欢和恋爱，是让你向上的，不是让你向下的。是让你看见更大世界的，不是让你只看见他一个人的。”
　　她伸手轻轻戳了戳女儿酒窝的位置：“而且我的秧秧这么优秀漂亮，要喜欢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如果他让你患得患失，让你怀疑自己，那不管多喜欢，都要及时止损。无论为了谁，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真正的感情，是两个人各自发光，然后照亮彼此，而不是一个人熄灭自己，只为温暖另一个人。”
　　陆琢瑜扑进妈妈怀里，搂住她轻声问：“妈妈你都不问问我喜欢谁吗？”
　　徐素年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那宝宝会告诉妈妈吗？”
　　陆琢瑜考虑了一下，“嗯……等我追上他的时候第一个告诉妈妈，好不好？”
　　“好，妈妈不问你是想给你足够多的空间，而且妈妈相信我们宝宝的眼光。”
　　窗外传来夏夜的蝉鸣，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陆琢瑜从徐素年怀里坐起，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谢谢妈妈，我好爱你啊。”
　　徐素年被亲得笑眯了眼，也回亲了女儿一下：“妈妈也爱你。”
　　这个夏夜，陆琢瑜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她对许修晏的喜欢；二是无论这份喜欢将带她走向何方，她都有一个随时可以回来的港湾。
　　而这些就足够她勇敢地一步一步走向他。
　　自从七月二号毕业典礼之后，已经三天了。陆琢瑜没在家见到亲哥，在大院附近溜达也没偶遇许修晏。男生到了二十岁就自动切换忙忙忙模式吗？
　　许修晏舅舅穆楠的小儿子穆亦白，今年十岁，长得玉雪可爱，是个机灵嘴甜的小帅哥。放了暑假天天跟着凌霄和陆琢瑾走街串巷，将两个姐姐哄的心花怒放。某一天，三人在一起吃刨冰的时候突发奇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是新疆。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勇敢，那么和闺蜜一起带十岁的小朋友去奔赴一场旅行也是一种勇敢。
　　六月七号八号高考完，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之后，陆琢瑜和凌霄两人一起去了一趟瑞士。从苏黎世开始日内瓦结束，玩了十天。景色很好，拍了许多绝美大片。美中不足，食物太过难吃，不负于作为欧洲最难吃国家的称号。两人天天肯德基麦当劳，结束旅行回到家后，各自都瘦了十斤。陆琢瑜本来就瘦，出去一趟回来体重直接下百。哥哥陆琢瑾调侃她再多待几天，风一刮就把她从欧洲刮回来了。
　　许修晏的舅妈李娴实在不好意思将穆亦白丢给两个孩子照看，倒不是不放心。她和徐素年是闺蜜，也是同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陆琢瑜在大院又是出了名的细心负责，凌霄的自理能力也是强的很，只不过人家也都还是孩子。耐不过穆亦白的软磨硬泡，又是保证一定会听两个姐姐的话，又是撒娇自己留在大院都没小朋友一起玩。
　　三个小孩天天窝在一起做攻略，终于在七月十号那天背上了行囊，登上了去新疆的飞机。
　　2017年，短视频开始爆火，各个短视频平台上线，国人纷纷随手拍摄记录美好生活。陆琢瑜和凌霄两人也开通了账号，将瑞士之行的视频和照片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在平台上收获了许多粉丝和点赞。这次新疆之行，两人决定也将它做成短视频发布。
　　从在家准备旅行必备好物开始，摄像机就已经开始工作记录。穆亦白一路兴奋地叽叽喳喳，全是对第一次和两个漂亮姐姐出门旅行的雀跃。
　　三人都常年生活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看惯了钢筋水泥为骨架的建筑。飞机舷窗之外，大地渐次展开，山脉如苍龙起伏盘踞，戈壁坦荡无垠，直至远接天边。
　　经过四小时的飞行，三人顺利抵达新疆乌鲁木齐，各自给家长报完平安，三人打车出发前往预定的酒店。由于怕穆亦白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不安全，所以凌霄预定的是乌鲁木齐市中心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小孩不能脱离她俩的眼皮下行事。
　　刚到达酒店，穆亦白就接到了许修晏的视频电话，语气很兴奋：“哥哥，我刚到酒店，还没到赛里木湖我都觉得很美。等我回来给你带很多新疆的好吃的。”
　　视频那端的许修晏穿着白大褂，背景应该是医学院的某个教学实验室门口。刚打开外卖，看着叽叽喳喳的弟弟，说教道：“你要听两个姐姐的话，不能乱走，不能离开她们的视线，走丢了真就发卖边疆了。你是唯一的男孩子，要勇敢有担当，保护姐姐们，好不好？”
　　穆亦白眼尖地看到了许修晏的外卖盒子，“哥哥，你怎么又在吃外卖？奶奶不让你吃外卖的，我会告状的。”
　　许修晏边吃边回答：“再不吃点东西，我就要比实验室的小白鼠先饿死了。”
　　画面那头传来陆琢瑜的声音，“小白，你收拾好了吗，我们等会要下去觅食了。”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穆亦白应了一声好，对着许修晏说道：“哥哥，你少吃外卖，我要和姐姐们出去了，拜拜。”说完无情的切断了视频。
　　许修晏无奈摇摇头，也开始慢慢吃起了自己的盒饭。
　　大巴扎的傍晚时分，暮色将清真寺的圆顶与塔尖染成了温柔的金色。
　　三人走在巷子里，人声鼎沸，空气中，烤肉撩人的焦香、烤馕质朴的麦香、水果成熟甜润的气息，还有香料那浓烈而极具异域风情的芬芳，相互交织缠绕，织就了一张无形而诱人的网。
　　烤肉摊子上粗粝的红柳枝作天然烤叉，串起硕大肥美的羊肉块，被炭火舔舐得滋滋作响。油珠儿滴落，在炭上跳跃爆裂，腾起一阵阵勾魂摄魄的浓香。摊主大爷裹着旧毡帽，脸庞被炉火映得红亮，他手指翻飞，娴熟地撒下一把金黄孜然和艳红的辣椒面，香料在高温中迸裂的微响，如同火焰在耳边轻语，引得我喉头滚动，味蕾早已在口中躁动不安。
　　小鬼头穆亦白已经馋的受不了了，陆琢瑜扫码付钱买下三串烤羊肉串，凌霄也迫不及待地接过一根，那沉甸甸的分量带着烫手的温度直抵掌心。一口咬下去，肉块外缘焦脆似薄壳，内里却鲜嫩多汁，滚烫丰腴的肉汁裹着奔放的香料冲击着舌尖，一股浓烈粗犷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奔腾四溢。这滋味原始而直接，仿佛将整片戈壁的烈日风沙和牧人的豪迈粗犷，都浓缩在这一块被烈火淬炼过的肉里。
　　这大概就是没坐过火车、飞机的羊的味道！
　　沿着街边直走，烤包子的炉膛也正热力四射，黄泥馕坑口，面饼被烘烤得微微鼓起，泛着诱人的焦糖色泽。凌霄放下相机，买了三个烤包子，刚出炉的烤包子滚烫灼手，陆琢瑜小心捧着，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轻咬一口，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咔擦”一声清脆悦耳，一股浓白炽热、裹挟着浓郁洋葱与羊肉香气的热流立刻喷涌而出，那香气浓烈得仿佛有了形状，直冲鼻腔。
　　凌霄边吃边夸：“好吃好吃好吃。”
　　穆亦白也吃的不亦乐乎：“哥哥说把我发配边疆，他也没说边疆这么美味啊。”
　　三人喝着新疆酸奶，来到了一家新疆餐馆。餐馆主营手抓饭、大盘鸡等新疆特色美食。
　　老板端上来的抓饭，裹着金黄油亮的羊油，晶莹剔透如琥珀。橙红色的胡萝卜条与深红的羊肉块点缀其中，油光熠熠。
　　新疆大叔递过来时只憨厚一笑：“趁热吃！”
　　米粒吸饱了羊脂的醇香，软糯中带着筋道，胡萝卜被油脂浸润得异常甘甜，羊肉炖得酥烂入味，是油香与甘甜最踏实的融合。三人顾不上说话，架好摄像机就开吃。
　　最后端上来的是大盘鸡，盘中大块带骨的鸡肉，表皮被浓稠酱汁包裹成深沉的赭红，油亮亮地泛着诱人的光芒，里面有炖煮得边缘微微透明的土豆块，鲜红的辣椒段与青绿的尖椒纵横交错。
　　三人都迫不及待地伸筷，鸡肉纤维早已被酱汁浸润得酥烂离骨，一股极具冲击力的复合滋味在舌尖轰然炸开。土豆绵软，青红椒微辣甘甜，再喝上一口新疆香茶解腻。
　　晚上九点，新疆的天依旧是亮着的。三人拎着路上买的新疆酸奶，老汉瓜，各种各样的新鲜葡萄，无花果。原路返回酒店，准备养精蓄锐。
　　翌日，三人出发赛里木湖，那里水蓝得过分浓烈，不似人间之物，倒像是上天打翻了整块蓝宝石的矿脉，书里说的‘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草原上的驰骋更是令人心神飞扬，南疆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如一块巨大无边的翡翠毯子，铺展到天地尽头。马蹄踏过酥软的草甸，溅起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骑马前行，风自耳畔呼啸掠过，仿佛卷走了所有尘世的重量，只剩下身体在辽阔中奔跃的纯粹自由。
　　陆琢瑜在风中回头，脸庞被阳光镀上金边，眉梢眼底，尽是未经驯服的快意与野性。
　　库木塔格沙漠，落日熔金。当深一脚浅一脚爬上沙丘之巅，只见无垠沙海被晚霞点燃，层层叠叠的波纹尽数染成灼目的金红，浩荡如凝固的火焰之海。极目处，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正插在沙丘高处，迎着猎猎天风，那抹鲜红在漫天金红中如此夺目，仿佛大地胸膛里搏动不息的心脏。三人并肩凝望，静默无声，广漠的天地之间，唯余风声与心跳轰鸣。
　　篝火燃起，温暖的火光映亮彼此含笑的面庞。啜饮着醇厚的奶茶，抬头仰望，深蓝天幕上缀满了星斗，繁密低垂，几乎伸手可摘。
　　阿勒泰广袤的针叶林，肥沃的草场，梦幻的喀纳斯，成群结队的牛羊，充满烟火气的禾木村，天神的后花园，每一处都充满了生命力。
　　这趟新疆之行，赏了无数美景，吃了许多新疆美食，拍了许多照片视频。从南疆到北疆，历时十二天，以包车驾驶欣赏独库公路美景最后返回乌鲁木齐结束。旅行途中，三人每天都向家里分享旅途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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