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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笄礼
华中王朝 启顺十年
绮窗外的黄莺不知“叽叽喳喳”闹腾了多久,把绣床上可人儿的美梦扰乱,她张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的双眸更加增添如水的灵动,镂空的雕花木门被轻缓地推开,一抹袅娜的倩影穿过纹理精美的赤琼玛瑙屏风,青黛色的帷帘被卷起挂上犀角帘钩,可人儿如丝的云鬓覆盖着云锦香枕,双颊红润细腻,好似笼着蜜衣的鲜桃。
“小姐,别装了,该起床了!”醒秋点了点她的眉心,双唇勾起笑意,她眯开一只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懊恼地叹息:“真是的,又被你看穿了!”
醒秋只是微笑,扶她下床,乌黑的发丝贴着她粉色的深衣垂及臀际,闪烁出绸缎的黑亮光泽。“小姐,今天可是你举行笄礼的日子,万万马虎不得。”醒秋边说边递来拧干的毛巾,她一一洗漱完毕。
这时,院外走进一名气质雍容举止优雅的妇女,她雀跃地迎上前亲昵地唤着:“阿娘!”刘钰兰满脸宠溺,眼眸中荡着温柔的爱怜:“都已经成人了,还是这般黏糊,若是让你夫君瞧见了,可是要被笑话的。”
“额娘!”她羞得娇嗔一声,刘钰兰不着急,只管乐得自在。
身后的三名婢女捧着方案放在案几上,一樽方案上摆放着一套华丽的画服,一樽摆置着翠翘、金雀、玉搔头、镶金花钿,尤为显眼的是中央的那一根朱雀衔玉珍珠流苏簪,富贵大气,另一樽工整地摆着一双五色金丝青鸾牡丹缂丝绣花鞋。
“今儿可是我家毓儿行大礼的日子,额娘可得亲自为你梳妆。”醒秋恭敬地退开,刘钰兰笑的温柔,在妆台上挑了一柄楠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浸透墨汁般的顺柔青丝,掬一抹桂花油涂于发上,从发根到发梢水润绽放,绾一式连环髻,繁复精巧,菱花铜镜上那一张娇小的瓜子脸净白无瑕。
一阵孩童的嬉闹飘入芙蓉轩,紧随着是两声清脆甜腻的叫唤:“姐姐!”“姐姐!”两颗小脑袋探进门框,笑得天真灿烂,看见刘钰兰也在场,欢喜地奔上去叫着“阿娘!”,刘钰兰把他们护在怀里,笑容和蔼,能看着儿女健康成长,这是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
“这两个家伙一直嚷着非跟来不可,只好把他们带来了。”凌元棣抖了抖袍裾跨入门槛,欣长的身躯挺拔威武,冷峻的面容英气十足。
“玥儿,睿儿,来!”端坐于紫檀木妆台旁的毓晏冲他们招了招手,笑容可亲,他们很是听话地跑到她身旁,四只眼睛圆溜溜地转来转去,煞是俏皮可爱,醒秋端来一盘核桃杏仁酥递给她,她夹起两块塞入他们的小嘴:“最近有调皮捣蛋吗?”
“没有!”他们波浪鼓似的摇晃着脑袋异口同声。
“没有最好!”她宠溺地摸摸他们的头,满眼欢喜。
“姐姐今天好漂亮,玥儿也能像姐姐一样漂亮吗?”凌玥衣柔嫩的小手捧住毓晏精致的脸庞,小嘴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两只大眼睛水灵灵荡漾,圆圆的脸蛋红润白皙。
“是是是,玥儿会比姐姐漂亮。”她捏了捏凌玥衣小巧秀挺的鼻尖,疼爱万千。
“那睿儿也能像哥哥一样威武吗?”凌庆睿也期待地问道。
“不可能!”凌元棣弯下腰似笑非笑地盯着一脸倔强的小家伙,斩钉截铁,又伸出手指弹了弹他光滑的额头,算是小小警戒,凌庆睿自知敌不过他,委屈地钻入刘钰兰怀里:“阿娘,哥哥欺负睿儿。”瞧着那可爱样,满室笑成一团,凌玥衣鄙视地睨向他:“弟弟真没用。”他吐出舌头,扮了个丑陋的鬼脸便不再搭理她。
醒秋掩嘴轻笑,撞上凌元棣温柔的目光,慌忙垂下头,羞涩的红霞漫上娇嫩的脸颊。
毓晏自然看在眼底,他们的关系从来瞒不过她的眼睛,只是······她只能替他们惋惜,凌家说来也是豪门大户,阿爹岂能容忍身为继承人的哥哥纳一名婢女为妾,更何况娶为正室。
这也令她头疼了很久,她倒是不反对,只是陷入的越深,付出的越多,受到的伤害也会愈发地刻骨铭心,这种结果,她不想看见,伤了谁,她都不忍。
刘钰兰为她套上宽大的画服,一朵硕大的牡丹在胸前绽放,及地的云袖绣画着腾舞的飞鸾,数十种颜色的丝线参差交错,无数片细小的金花时隐时现,伏地的衣裾摇曳出一朵繁盛的牡丹。
“好漂亮!”“好漂亮!”站在一旁的凌玥衣和凌庆睿止不住地拍手叫好,一蹦一跳的小小身躯闹腾不休,整座芙蓉轩热闹非凡。
刘钰兰抚住她的脸蛋,眼眶因激动泛着闪闪泪光,女儿长大成人,自己也舒了一口气,这笄礼一结束,往后凌家的门槛恐怕是要被提亲的人踏破咯。
按照规定,女子15举行笄礼以示成人,所谓笄礼就是女子满15岁把头发绾起来,戴上簪子的仪式,第一根发簪应由父亲为之插上。
此时,凌府大厅已经高朋满座,祝贺枢密使凌武寿凌大人的千金笄礼结发,更多的是想亲睹这邑邕城第一美人的芳容,毕竟女儿家总是闺房不离,想要见上一面可谓千金难求,可熟知,这家小姐比任何贵族千金都不羁。
出来了!满堂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刘钰兰扶着踩着莲步的毓晏至内堂走出,她垂首顺眉,略施粉黛的容颜清丽中透着娇媚,娇媚中似藏了一分妖冶,微微一笑,倾覆众生。
“毓儿叩见阿爹!”她向坐于主位的凌武寿盈盈一施跪礼,也不急着站起,一名婢女端着一樽方案恭敬地奉上,凌武寿拿起中央的朱雀衔玉珍珠流苏簪乐呵呵地为她戴上,孔武的脸膛满是慈父的温和,毓儿啊!凌家的未来就握在你手中了!他望着女儿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不知是喜是忧。
她抬起头,粲然一笑,众人皆呆,这样的容颜,世间难再寻觅了吧!
“谢阿爹!”醒秋小心地扶起她,旋即,她又盈盈一屈膝,向众人微施一礼后步入内堂。
后面的事阿爹自会处理,看似繁琐的笄礼,其实就这样简单,若是哥哥行冠礼可就没这么轻而易举了,行礼前得选择筮日和筮宾,加冠三次,过程繁杂,林林种种让人晕头转向,苦命的哥哥过些日子可有他受的了,她不禁掩嘴窃笑,此刻她突然庆幸自己是女儿身,碍于礼节,女儿家不用抛头露面。
醒秋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望向她,她笑的更加放肆。
一名婢女快步走来,驻在门口禀报:“小姐,薛大人来为小姐请平安脉了”。
薛影堂,太医院的御医,出身太医世家,由于凌薛两家乃世交,他便受父亲之命定时为凌家切脉诊断。
“有请。”她端坐在雕纹精细的花梨木椅上,身姿高贵气质淡雅。
不多时,一名儒雅的男子提着药箱恭敬地跨入门槛,拱手向前行一揖礼,“薛影堂见过小姐!祝贺小姐笄礼成人”。醒秋示意那名婢女退下,熟练地为他斟了一壶碧螺春。
“薛大人,这礼毓儿可受不起。”她打趣道。
薛影堂也不见外:“笄礼一过,毓儿便是大人了,可不能含糊了礼数。”他像兄长一样温文尔雅地含着浅笑。
“谢大人提醒。”她行一蹲礼回应,吓得他忙上前搀起她:“不要戏弄我了。”她被他的神情逗得笑出了声。
“影堂,见着弘羿了么?”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不知又上哪儿快活了,她举行这么重大的礼仪,却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没瞧见,真是可恨到极点,还青梅竹马呢!她越想越气愤,他到底有没有在意她呀!
“小姐如此想念在下吗?真乃在下殊荣。”身后发出一声坏笑,她转身,一名少年斜坐窗棂之上,俊美的面容勾起一抹邪笑,明亮的眼眸灿若星辰,一袭白色长袍衬得身躯挺拔健硕。
“呦!王爷,外面在刮什么大风吧!”她佯装惊异,怪声地问道。
他当然了解她的拐弯抹角,跳下窗棂,接过醒秋手中的毛尖,一饮而尽,看来是真的渴了。“风倒是没刮,只是听闻邑邕城第一大美人笄礼结发,心生景仰,特此前来解在下相思之愁。”
她盈盈一屈膝,不屑一顾:“王爷过奖,王爷风流潇洒,还愁难觅佳人?这等相思未免情缘浅薄。”
“大小姐!我承认嘴皮子斗不过你,你当我真忘了你的大礼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锦盒,看上去份量不轻,她随意地接过盒子打开,顿时眼前一亮,有一丝蜜般的甜味在心里化开。
是一根珍珠镶红宝石牡丹花簪,簪头的牡丹通体由宝石镶嵌,硕大的花身密密麻麻点缀着豆大的珍珠,一颗一颗像一粒粒莹润的露珠。纵是见过世面的毓宴也不禁惊叹这样的工艺。
“这是我在御工金匠那里学的,觉得女儿家应该会喜欢,尽管手拙,却也是心血之作……”看到毓晏被感动到欲哭的表情,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
醒秋和薛影堂假装未发觉,以免他尴尬,只是还是忍不住偷偷憋着笑意。
原来他这几天的失踪是为她精心打造礼物去了,她不禁微笑,仿佛引起了荷花扑鼻香,牡丹国色亦黯然。
薛影堂微微一震,又随之释然,他只管守护这笑容的主人好了,不管为谁绽放,只要不让她凋零。
院中有轻微的脚步声,醒秋警觉地迈出厅室查看,迎上一张英武的俊脸,她微微施礼:“少爷!”温婉娴柔。
凌元棣一见是她,眼角含笑,听见堂中的响声:“有客人吗?”
“是,王爷和薛大人正与小姐聊得欢畅。”
“这样啊!”他又望向偌大的院子,庭院郁郁葱葱,繁花似锦,“能陪我赏会儿花吗?”他背对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那样无神地望着前方,孤寂的背影透着哀伤。
“好。”她应道。
就这样一前一后,他们穿梭在树林间,漫步于花圃旁,只听见树梢的鸟儿清脆的歌鸣,只看见曼妙的蝴蝶翩翩飞舞,月季开得正盛,红、白、紫、洒金四色交相辉映,花果硕大,阔厚的花瓣鲜艳饱满,经久不调,凌霄花和芍药芬芳吐雾,香气清幽,令人陶醉,片片美人蕉轻轻摇曳,数不尽的风姿绰约。
正当毓晏与弘羿争执英雄与美人哪个更能令世人疯狂时,她看见林间时隐时现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愣,弘羿瞧她一副慌了神的模样,也向门外探望,她立刻假装随意地合上大门,内心隐隐不忍。
薛影堂从药箱中取出红绸沙包放于花梨木雕花几上,笑容温柔:“你们别争了,英雄和美人都能令世人疯狂。”毓晏不服气地嘟嘟嘴,他又补充道:“不过若是英雄也被美人迷住,恐怕英雄便不再是英雄了。”
“好!此话精、准、妙、绝。”她赞许地朝他拍了一掌。“影堂兄,你这话就有点失偏颇了”。弘羿攀住他的肩膀。
正当他要继续道他的长篇大论时却立即被薛影堂阻止:“不要跟我争,我只是一介郎中,舞文弄墨我自当不如你。”说着,示意毓晏坐下切脉,弘羿也自讨无趣地坐上侧席,端着青瓷印花茶杯不住地打量。
片刻过后,薛影堂收回按在毓晏玉腕上的手:“没有大碍,只是肝火稍旺导致气虚,我开例补方,你仔细调养。”便走近一旁的书桌,提笔舞墨。
院落里,凌元棣握着醒秋的手,目光坚定:“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
醒秋双眼泛着泪水,伸出手抚上这张让她刻骨铭心的脸庞:“少爷,我不在乎谁会成为你的妻子,因为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我只求能让我一直伺候小姐,陪着她嫁人,陪着她抚养膝下的儿女,我也足愿了。”
“我们······”不容她说话,醒秋捂住他的嘴巴:“你不是说要赏花吗?别坏了这好景致。”她温婉地笑着,假装淡然却仍掩盖不了苦涩。
凌元棣把她搂入怀里,紧紧地,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再也不分离。
醒秋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终是止不住眼中的酸涩。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呼唤他,少爷,我多想······多想能够与你儿女成群,可是,卑微如我,你和小姐是我的梦,我不想破坏她的美好,真的已经够了,能够得到你的爱,真的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他们走进厅堂,发现弘羿和影堂已经离开,便穿过镂空的红木雕花圆拱门,毓晏坐在一座绣架旁,静静地绣着白色丝绸上绽放的粉色牡丹,通体鎏金的绣架镶着各色宝石,应着阳光,五彩斑斓,富贵至极,娴静的她沐浴着柔和的阳光,美如梦幻。
发现有人进来,她缓缓抬起头,朱唇抹出一弯调侃的笑意,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出内室:“真遗憾,过了梨花繁盛的季节,要不然芙蓉轩更有游赏的情致呢。”说着为凌元棣倒了一杯茶,笑容狡黠。
凌元棣和醒秋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醒秋站在他身侧娇羞不语,凌元棣倒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应道:“你芙蓉轩总是四季如春,凌府上下除了凌苑便寻不到地方可以同你芙蓉轩媲美了,你又何必谦虚?”
“哥哥可就会错毓儿的意了,该毓儿骄傲的毓儿还是不会谦虚的。”她得逞地笑。
没想到这小妮子这般刁钻,竟丝毫得理不让,他无奈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少爷累了吧!”醒秋娴熟地为他轻捶双肩,他闭上眼,享受这种安逸的舒适。疲劳时,他总喜欢来芙蓉轩享受她十指纤纤按在双肩的均匀力道,那一刻,一切疲惫、烦扰、不悦都能在她指间化作绕指柔,幽幽暗香涌动。
毓晏托腮凝视,这样的画面多美,春风一般温柔和煦,醒秋满脸的温柔,像个侍夫育儿的小娘子。
她的心无缘无故地疼了起来,算来醒秋也跟了她5年了,彼此默契十足,当初的小人儿已经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了,曾经她甚至还怀疑醒秋是不是遗落民间的某府千金,论气质论容貌她一样不差,为何不是生在富贵人家?
哥哥的妻子终究不会是她,若是哥哥忤逆阿爹那又该如何?阿爹逐渐年迈,迟早凌家要由哥哥继承,哥哥也算争气,年纪轻轻便担任了兵部侍郎的职位,众人皆赞“年少有为”,也着实让阿爹欣慰,一旦······她晃了晃头不让自己想下去,令人头疼,她真是夹在中间难做人。
算了,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她自讨苦吃掺合进去干什么?她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守护了,阿爹那边她也会好生孝敬着,实在担心阿爹动怒伤身。
她望向院中,树叶被风吹的“沙沙”簌响,也飘散了月季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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