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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孩?万万不可
辰时是早晨七点到九点,也是十二个时辰中的第五个时段。
黄鹤楼再次出现时,换了一身深蓝色长衫,手里多了一盏古旧的灯笼。灯笼散发出幽白的光,照亮了他半边脸。
在这片灰蒙蒙的空旷中是没有日月的,沈平常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
她看完手册,试着和孩子们说话,了解他们的基本信息。有的孩子愿意说,有的只是沉默地飘着,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这件差事并不好做。
她面对的是七个横死的孩子,七个带着痛苦记忆和未解心结的小灵魂。
而她自己,是个连自己怎么死都不愿意细想的胆小鬼。
所以当她看到那片灰色忽然泛起涟漪时,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闷气。
仿佛活过来似的。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黄鹤楼缓缓看向她,眨了眨眼,他一眨眼那双桃花般含情的眸子就更加生动了几分,“沈小姐,新魂工作手册第三条,不得与督导官发生不正当关系。”
他手中的灯笼又晃了一下,幽白的光掠过含笑的嘴角。
“你可千万别……”他顿了一顿,每个字都像浸过蜜的毒药,“爱上我。”
看着他的眼睛,沈平常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听起来像是自恋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显得格外认真。
似乎要是真爱上他,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该出发了。”他一眯眼,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黄先生,“第一个孩子,陈一一,八岁,死于溺水。他的心愿是:想再吃一次妈妈做的红糖糍粑。”
沈平常愣住:“就……这么简单?”
“简单?”黄鹤楼轻笑,“沈老师,鬼魂无法进食人间食物。而他的母亲在他死后第二周就搬离了原来的城市,现在住在五百公里外的地方。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灯笼的光映在他镜片上:“他母亲已经半年没走出过卧室了。”
沈平常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丧子之痛是这样的无力,外人只是听着,就已经觉得很悲伤了。
更何况故事中的母亲呢?
黄鹤楼朝那个叫陈一一的小男孩招招手。男孩飘过来,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但那水也是虚幻的,落不到地上。
他看着斯斯文文的,眉宇间笼着不符合年龄的忧愁。
“走吧。”黄鹤楼提起灯笼,手在灯笼上轻轻拂过,那灯笼便发散出阵阵青光。
灯笼的光晕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这片灰色的空旷开始旋转、溶化。
沈平常感觉自己在不停地下坠,就像噩梦惊醒一样的失重感,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穿过了层层叠叠的雾气,耳边响起水声、哭声,还有遥远的呼唤——
“一一!一一你在哪儿?!”
那是母亲绝望的呼喊。
沈平常猛地睁开眼。
她站在一条河边。
天阴沉沉的,河水平缓流淌着,正是深冬,岸边芦苇已是一片枯黄。陈一一蹲在河边,小手正在水里泡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捞着什么,又什么都捞不到。
他在干什么?
“那天,陈一一在这里捡风筝。”黄鹤楼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她,“但脚下一滑,就掉进去了。水流虽然不急……可是他不会游泳。”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孩在溺水前的半个月想报游泳班,但被妈妈以学业繁忙的理由拒绝了。”
沈平常看着小男孩机械般的动作,眼眶突然一酸。
这种活真的不适合她干。
“我们要怎么做?”她转头看向身边这个男人。
黄鹤楼微微一笑,“去揭开他的伤疤,询问他灵魂深处的执念。”
他的手又轻轻拂过灯笼,那灯光像萤火虫一样,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过去,罩在男孩身上。
陈一一那不断重复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去吧,沈老师。”
沈平常一步一步地朝孩子走过去。
“一一,”沈平常蹲下身,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小孩,“告诉老师,妈妈做的红糖糍粑,是什么味道的?”
陈一一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是……甜的……外面脆脆的,里面软软的……妈妈会撒很多芝麻……”
接下来……是揭开伤疤。
沈平常喉头有些发紧。
她咬了咬下唇,还是让那句话滑了出来:
“一一,你再也吃不到妈妈做的红糖糍粑了……会很难过么?”
陈一一猛地扭头,眼珠瞬间缩成了两个小黑点。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怪响,一双惨白的小手猛地戳向沈平常的眼睛。
沈平常已经躲不开了,她虽是灵体,但对方的怨气却也足以烫伤她。
就在那双手离她眼睛只有半寸之际,一道白光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远处的人静静站着,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到他慢条斯理地在说话。
他说,“沈老师,打回去。”
……哈?
黄鹤楼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我说,就像你平时打学生一样,打回去。”
“……首先!老子从来不打学生!”
这次沈平常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表情,他无辜地笑了笑,“那就当第一次练手吧。以后这样的时刻,还多着呢。”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什么差事?她要逃跑!她要毁约!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惨白的手又一次猛地探了过来。
“啪!”又一声清脆响起。
陈一一的手被抽得偏向一边,整个人踉跄后退。他歪着头,死死瞪着自己的手背——上面又多了一道焦黑的痕迹,正滋滋冒着青烟。
黄鹤楼不知何时已站在沈平常侧前方半步处。
他冷冷开口,“我说,打回去。”
沈平常此刻天人交战,她生前就没打过小孩,向来是素质教育的忠实拥趸者,结果临到死后,反而变成了无故殴打学生的坏老师,岂不是毁了她这一世英名?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她她打不过啊?!
她苦笑地看着自己那双透明的手,这样的手能打得过恶鬼小孩?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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