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南，不在北》

　　每年的十二月，我都会看到城头处一个邋遢的中年大叔望着城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听大人们说，他以前是个前朝的兵，有过很多功勋。。。。。。
　　落叶一片一片，落了一整季，今年他又来了。于以往不同，这次他拄着拐杖，并且衣衫更为褴褛，站在了更近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正是我爹卖菜的地方。小城本来人就不多，他这一站，客户原本就少，更加所剩无几了。我爹不停的朝他骂着。他却无动于衷。直到一群征税的官府衙役别着刀，走过来时嫌他挡路，给踹了出去。我爹暗自咒骂，好事不出门，坏事一箩筐。怔怔的看着衙役收走了十几天的收入，小小的我试图去和他们理论几下，被我娘死死的搂着，眼神无奈又凶狠的示意我别轻举妄动。 就这样等人流渐渐稀少，我娘带着我去集市吃我最爱吃的包子。等路过那个大叔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心牢牢的握着一根琴弦，米黄色的琴弦在全是老茧的手里格格不入却又合情合理使人印象深刻。
　　吃完饭，告别我娘。我叫上中街的玩伴去城外玩耍。城外有一座山，在依畔流水蓝天的连绵群山中，它并非最高，也非最奇，却是离小城最近的一座。在晴日里，从我家漏风的窗格望出去，都能瞥见它一抹模糊的、不同于别处的深黛色轮廓。这山本有古名，但城里百姓，尤其是我们这些孩子，都只叫它 “红山” 。只因一入深秋，再至严冬，当周遭群山的颜色渐次褪成灰褐、红山的枫叶随着秋末的一阵风，连同着整个河岸的晚霞，如浓妆起舞的新娘，着红袖一挥便薄幕涌动遮住了群山。山脚下，一条河紧贴着山势蜿蜒而过。河不算宽，水却清冽得很，因这满山红叶的倒影常年晕染着粼粼波光，便也得了个名，叫 “红河” 。河水不急，到了山旁这一侧，因地势平缓，更是铺开成相当长、相当宽的一片河岸。岸上不是细沙，而是被千百年水流磨得光滑圆润的卵石，间或生着一丛丛过冬的、坚韧的芦苇和菖蒲。夏天这里是凫水捉鱼的宝地，到了冬天，水面结起透明的薄冰，岸边卵石上覆着霜，那一片宽阔便成了我们这群半大孩子肆无忌惮奔跑、喊叫、把一切规矩和愁闷都暂时抛开的天赐乐园。
　　在小伙伴们陆续回家后，我忽然想起和小伙伴玩家家酒的身份卡似乎少了一张。于是沿路找了回去，找了不知道多久。在老樱花林前的棚子里，我又碰到了那个大叔。基于早上的不满，我愤愤的朝他大喊:“大叔，你个讨厌鬼。”不知道是思绪被正好闪回，还是被触动。他朝我看了一眼，竟缓缓的走的了过来。不一会，他拿出二十枚零散的铜钱递给了我，并说了句:“对1不起，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声音虚弱却又真诚。
　　我没有要他的铜钱，“我才不会原谅你的，臭大叔，哼！”
　　他明显的怔了怔，随后浑浊的眼睛暗了一小会后微微抬起:“那个小姑娘，我种菜很厉害的，你回家跟你爹娘说一下，你们家的农活我全包了，可以吗？”
　　“我不要！”也不管我的小木头片，我就直直的回家去了。
　　快回到家的时候，我逐渐感觉不太对劲。街上空荡荡的，我快跑回家，发现也是空无一人。我不知所措，大街上，不停的呼喊着爹娘，直到路过二强哥家门口时，二强哥把我拉进了他家，捂着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出声。等我情绪稍微稳定之后，二强哥和我说，“刚刚城里来了个人把大家都抓了起来，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无论老幼，反抗的人都被当场杀了。我爹把我藏在灶里我才躲过一劫。”听到之后，还没等我哇的一下哭出声，二强哥又立马捂住了我的嘴。低声说到“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是，但是我们要弄明白我们的爹娘被抓到了什么地方，能不能救他们出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不知道哭了多久，二强哥递给我一块年糕“先吃点吧，只有我们两个了，我听说红山上有个老兵，得过很多战功，只要找他帮忙他都会答应，但从来都是只帮忙不说话。等晚上我俩去找他，求他帮帮我们，”我呆呆的听着二强哥的话，心中如麻，只是看着他，久久不能说话，到最后，鼻头一酸，点点头又哭了出来。
　　等夜深后，二强哥拉着我，往红山而去。黑夜里的红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我和二强哥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山径向上爬。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脚踝，但心里那点微弱的、关于爹娘的希望，又像风里颤抖的残烛，驱使我们不敢停步。二强哥走在前面，手里攥着一根从家里带出来的烧火棍，时不时回头拉我一把。山林寂静得可怕，连往常夜枭的啼叫都消失了，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和踩断枯枝的脆响。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歇气时，前方不远处，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不是灯火，更像是一小堆将熄未熄的篝火余烬，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挣扎着一点暗红。
　　-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和一丝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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