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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宴饮
北风卷地,旌旗猎猎。
一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洪流,正沿着被冰雪覆盖的官道,向着帝国的都城——京城,迤逦前行。
队伍的最前方,一杆玄色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遒劲有力的“谢”字,在苍茫天地间,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这便是刚刚收复北疆全部失地、踏破狄戎王庭、即将班师回朝的镇北军。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匹神骏异常的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愈发超凡脱俗。端坐于马背之上的便是这支虎狼之师的统帅,新朝皇帝的亲弟,靖王——谢云承。
若单看面容,很难将眼前这位俊美非凡的青年与传说中能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令北狄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联系起来。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面容如玉,五官精致得仿佛名家精心雕琢而成,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深邃明亮,眼尾微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模样,却因那过于锐利沉静的眼神,平添了无尽的威严与冷冽。鼻梁高挺,唇色偏淡,薄唇紧抿时,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与果决。
此刻,他并未穿戴全副甲胄,只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同色的狐皮大氅,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显得有几分随意。然而,纵使这般闲适的装束,也难掩其周身那股历经沙场淬炼凛冽杀气与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是这数万大军的魂魄所在,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足以让麾下将士甘愿效死。
他的马鞍旁,挂着一杆通体黝黑的长枪,枪身乃北海寒铁混合百炼精钢所铸,沉重异常,枪尖一点寒芒,在雪色中闪烁着嗜血的冷光。这便是他的兵器——“破军”,三年来,不知饮了多少敌人之血。
除了这杆名震北疆的长枪,他腰间还悬着一枚看似不起眼的玉佩。那玉佩质地并非顶级的羊脂白玉,而是略带青莹之色,雕琢成一枚简易的云纹环佩,边缘处甚至能看出些许常年摩挲留下的温润痕迹。这玉佩,自他年少时便佩戴在身上,无论行军打仗、沐浴就寝,从未离身,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件与冰冷兵戈格格不入的物事。
“王爷,照这个速度,再有三日,便可抵达京郊。”副将催马靠近,恭敬地禀报。
谢云承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道路两旁被积雪覆盖的田野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村庄。与北疆的苦寒荒凉不同,越靠近京畿,越能感受到人烟与生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胆大的百姓,远远地站在路边,朝着大军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敬畏与好奇。
“传令下去,加快行程,务必在陛下规定的期限内抵达。”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这冰天雪地中格外清晰,“让斥候再放远二十里,确保沿途绝对安全。”
“得令!”副将领命而去。
谢云承轻轻抚摸着“破军”冰冷的枪杆,眼神却飘向了遥远的天际,那座巍峨皇城的方向。三年了,他终于踏上了归途。这三年,他在北疆浴血拼杀,收复失地,不仅仅是为了家国天下,为了兄长的江山稳固,更是为了……完成那人的遗愿。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腰间那枚温润的云纹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纷杂的思绪稍稍沉淀。
大军沉默地前行,只有马蹄踏雪、铠甲摩擦以及风吹旌旗的猎猎之声,汇成一股无形的铁血洪流,向着帝国的中心涌去。
三日后,京城在望。
距离京城十里处的长亭,早已被礼部的官员布置得彩旗招展,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以宰相为首的重臣们,代表皇帝在此迎接凯旋的王师。
当那杆玄色“谢”字大旗出现时,等候已久的官员和仪仗队立刻肃然。随着军队越来越近,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久居京华的文官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铁甲,染血的战旗,虽然经过清理,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血腥与风霜,是无法掩盖的。
谢云承一马当先,来到长亭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漂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矫健。
“臣,谢云承,奉旨北征,今克复全境,班师回朝!参见诸位大人!”他抱拳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虽是行礼,但其身姿挺拔如松,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靖王殿下辛苦了!”宰相连忙带领众臣还礼,脸上堆满了笑容,“殿下率虎贲之师,扬我国威,收复河山,功盖寰宇!陛下已在宫中设下盛宴,为殿下及众将士接风洗尘!请殿下稍事休息,即刻入宫觐见!”
“有劳宰相大人。”谢云承神色平静,并无太多得色,仿佛收复失地只是完成了一件分内之事。
简单的迎接仪式后,谢云承将大军安置在京郊早已准备好的大营,只带了部分高级将领和亲卫,随着礼官,向着那座他离开了三年的皇城行去。
皇宫,太极殿。
今夜,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为了庆祝这场决定国运的大胜,朝廷举行了规模空前的庆功宴。殿内殿外,宫女太监穿梭不息,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一派盛世华章、君臣同乐的景象。
谢云渊高踞于御座之上,身着隆重的十二章纹冕服,旒珠后的目光深邃,扫视着殿下的群臣。当谢云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一瞬。
谢云承已换上了亲王规制的朝服,玄衣纁裳,金冠玉带,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然而,那眉宇间的英武之气和历经沙场的沉稳,却让他与周围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截然不同。
他稳步上前,穿过两侧投来的或敬佩、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直至丹陛之下,而后撩袍,单膝跪地,行以标准的军礼: “臣弟云承,参见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清朗,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谢云渊看着跪在殿下的弟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腰间那枚熟悉的云纹玉佩,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弟平身。北疆三载,风餐露宿,浴血奋战,收复我朝故土,劳苦功高。今日凯旋,朕心甚慰。”
“为国尽忠,为兄分忧,乃臣弟本分,不敢言功。”谢云承起身,垂首而立,姿态恭谨。
“诶,”谢云渊抬手虚扶,语气似乎轻松了些,“今日是国宴,亦是家宴,皇弟不必过于拘礼。你之功绩,天地可鉴,朕与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皆铭记于心。”
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盛大的宴会正式进入高潮。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臣子们纷纷向靖王敬酒,赞誉之词不绝于耳。谢云承从容应对,举止得体,既不过分谦卑,也不居功自傲,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融洽热烈。这时,谢云渊轻轻拍了拍手,殿内的乐声与歌舞瞬间停止,所有人都知道,最重要的时刻——封赏,即将到来。
高怀安上前一步,展开手中早已备好的明黄卷轴,用他那特有的尖亮嗓音,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谢云承,天潢贵胄,英武天成。受命于危难之际,挥师于北疆之陲。三载征伐,栉风沐雨,智勇双全,力克顽敌。终复朔方等千里失地,扬我国威于塞外,功在社稷,泽被苍生。朕心嘉悦,万民称颂。
兹尔功勋卓著,特旨褒奖,以示殊荣:
一,赐靖王谢云承,黄金万两,帛五千匹,北海明珠十斛,御马十匹,特许其王府仪仗增一倍,见君不拜,剑履上殿!
二,加封其食邑万户,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三,赐其‘镇国’称号,总领天下兵马副元帅,协理枢密院事!
四,其麾下有功将士,着兵部、吏部从优议功,论功行赏,不得有误!
钦此——!”
一道道封赏念出,每一次都引起殿内一阵低低的惊叹。黄金帛匹已是重赏,食邑万户、世袭罔替更是亲王所能达到的极致荣宠!而“镇国”称号、总领天下兵马副元帅、协理枢密院事,这几乎是将军权的一半实权交予其手!可见皇帝对这位皇弟的信任与倚重,已达顶峰!
“臣,谢云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云承再次跪倒,声音沉稳,叩首谢恩。他的脸上并无狂喜,只有一片沉静,仿佛这滔天的富贵与权柄,于他而言,并无贵重之处。
谢云渊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到谢云承面前,伸手将他扶起。兄弟二人相距咫尺,目光在空中交汇。谢云渊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欣慰,而谢云承的眼中,则是绝对的忠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皇弟,”谢云渊握着谢云承的手臂,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近前的几位重臣听见,“这江山,有你一半。今后,还需你我兄弟同心,共铸盛世。”
此言一出,周围几位老臣脸色微变,这话语中的分量,可远比那些物质封赏要重得多!
谢云承立刻躬身:“皇兄言重了!江山是谢氏的江山,是皇兄的江山。臣弟唯愿做皇兄手中最利的剑,扫平一切障碍,守护我朝万世基业!”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诚,又巧妙地将那“一半江山”的暗示挡了回去。
谢云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朕的好皇弟!来,满饮此杯,为我朝万年,为百姓安康!”
“为吾皇贺!为靖王殿下贺!为天下安康贺!”群臣再次举杯,山呼海啸般的祝颂声,几乎要掀翻太极殿的殿顶。
宴会在一片极致的繁华与热闹中持续着。谢云承成为了绝对的中心,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酒与恭维。他始终保持着风度,只是在那觥筹交错、光影迷离之间,无人察觉时,他的指尖总是无意识地触碰腰间那枚云纹玉佩,眼神会有一瞬间的飘远,仿佛透过这满殿的喧嚣,看到了三年前离京时的风雪,看到了北疆浴血的沙场,也看到了……某些深埋于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思绪。
而高踞御座的谢云渊,旒珠后的目光,也偶尔会落在自己这位此时光芒万丈的皇弟身上,深邃难测,不知在想着什么。
凯旋的盛宴,既是荣光的顶峰,也似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投下了一颗分量极重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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