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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宿敌是我白月光
第一卷
Chapter1唢呐声(一)
夕阳道,柳树旁。
几个身穿蓝底云纹家服的少年男女纵马疾驰,跑出几十米后才一拉缰绳,迫使可日行千里的灵驹放缓了脚步,百无聊赖地等着后面“磷磷”前行的马车追上来。
“静兰,你怎么不骑家主上次赏你的那匹‘踏雪无痕’?”
“跟这位一起下山游猎,连这匹驽马都跑不尽兴,何况宝驹?依我看,照这个速度下去,半夜都到不了云墨山!”
“谁让人家是二少主呢?”
一听此言,几个人哄堂大笑,回头打量那辆马车时皆露出几分鄙薄神色。
“不知道家主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平日里她装病不修行就算了,这次云墨山游猎竟把她强塞进队伍。这下好了,别提御器御风了,连灵驹都不能撒开腿急行,等我们赶到了,其他几个家族说不定早就把那玉趾金翅鹏鸟给活捉回去了!”背着一把紫木长弓的少年攥紧了缰绳,在马车追上来后有意无意地放大了声音。
带队的二叔父孟端年先行一步去云墨山下找客栈打点食宿了,三少主孟惊鸿一向不屑于等人,早早纵马行在了最前面,所以几个围着马车的孟家子弟说话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可见后天下再多功夫,也不如人家投个好胎裨益大。”孟静兰觑了一眼马车,眉眼中浸染着十足的厌恶神色,“自己没本事还不在在家里好好躺着,非要跟出来当别人的累赘,既拖后腿又贪图功劳,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厚颜无耻的性子。”
与她并肩而行的少女也斜眼往后看了一眼,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窥见一抹白,嗤笑道:“可别这么说,咱们出行都得穿家服,偏人家不用,天天一身缟素白衣,让人没白的惹了一身晦气!”
最先说话的少年“啧”了一声,望着最前方孟惊鸿的身影,阴阳怪气地感慨道:“同样是家主的女儿,这位和三少主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三少主可没一出生就把自己亲娘克死。”孟静兰伸手将鬓边散落的碎发别至脑后,迎风昂起头,言语愈发尖锐,“连她那位跻身十境的师父都沦落了个堕魔后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咱们平日里可得离得远点儿,哪天别再被这孤煞之气给牵连了。”
“忘川青虚子,当年是何等春风得意,怎么就……就收了她为徒?”
“不仅收她为徒,还拿常人听都没听过的天才地宝给她堆了个五境出来,我们日复一日刻苦修行还难以攀上的青春不老化仙境,人家躺着就能到了,你又能说什么?好在苍天有眼,让这种废物蠹虫失了最大的靠山,不然我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道心破碎,提刀进去跟她论一论公道了。”
孟云轻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内,手里握着一颗泛着荧光的圆润玉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半垂着的眼眸定定地看向窗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显然没将几人外面阴阳怪气的诋毁放在心上。
又行了一段路,外面喋喋不休的议论声忽然停了,一路上缓缓前行的拉车灵驹也忽然止住了脚步。
孟云轻身子颠簸了一下,手中随意把玩的玉珠掉落了下去,咕噜咕噜地滚出了马车。
她回过神,坐起身子拢了拢衣衫,神色恹恹地抬眸,正和掀帘而入的少年四目相对。
来人约莫十六七岁,身着暗红色金纹家服,背着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身长玉立,剑眉星目,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一表人才”。
孟云轻很轻地挑了下眉,似乎是疑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莫惊渊冲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那颗刚刚滚落下车的玉珠,嘴唇微抿,神色肃然道:“若我没有看错,这珠子似乎是当年观海楼和寒山涧定下婚约时交换的信物之一,现下两家尚未正式议亲,这等信物还需妥善保管才好。”
孟云轻没什么说话的欲望,点了下头,从他掌心拿回了那枚玉珠,随后掩唇咳了几声,使原本就堪称绝色的姿容更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脆弱感,举手投足间便能勾起人心中最原始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莫惊渊匆匆移开视线,惊觉自己此番上车有些唐突,忙解释道:“我在云墨山下遇到了孟二叔,听他说你这次也跟着来了,就前来接应一二,若你身体还有不适,我们便在此地再歇一歇。”
“不用了。”孟云轻将玉珠塞回了自己腰间的尺寸玉带中,微微垂下的睫毛在斜照进车内的夕阳中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启程吧。”
她往后一仰,靠在了冷硬的车壁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只是有点累。”
“好。”莫惊渊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马车。
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他翻身上马,远远看到策马行于最前方的蓝衫少女拉了满弓,一箭射出,将一只雄健的大雕从天际击落,引得周遭的孟家子弟连连喝彩。
孟惊鸿收起自己的射日弓,回过头来冲这边遥遥看了一眼,神色倨傲,恣意明媚。
太阳彻底落了山,孟惊鸿一扬马鞭,消失在了荒野尽头。
风乍起,搅乱一池春水。
莫惊渊淡淡收回视线,将乱掉的心绪逐一抚平,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沉寂的马车,情不自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
灵驹脚力不慢,一行人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抵达了云墨山下的平安客栈。
孟端年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住处后便招呼众人下楼吃饭。
上了五境的修行中人被称为“半步入仙”,早不是肉体凡胎,可通过吸纳运行周遭灵气来维持正常的身体机能,但孟家这次出来的子弟大多年纪尚小,除了孟端年外,便只有孟惊鸿和孟云轻上了五境,所以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进山。
孟云轻不需要吃饭,也懒得和外面一帮人打交道,便待在屋里没出去,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白皙的手指微微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棱。
屋内气氛寒凉,屋外却是热火朝天。
孟惊鸿将自己今日射下的大雕拿到后厨,让人临时加了一盘菜,端上桌时又引得孟家子弟一阵惊叹,无不吹嘘三少主弓法娴熟、天资卓绝。
莫惊渊和孟端年单坐在旁边一桌,只点了一壶“雪中青”,一边叙话一边对酌。
“这次观海楼怎么只来了四少主一人?”孟端年步入五境时已经年近三旬,所以相貌上有些沧桑,直白地昭示着他资质平庸的事实,好在他为人处世极为周到,与家主兄弟情深,孟家上下都愿意恭敬地叫他一声二叔,连孟惊鸿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脸面。
莫惊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低头看着酒盅里摇晃的酒液,将耳边缠绕的嬉笑怒骂置之脑后,解释道:“玉趾金翅鹏鸟上次出现还是在朝凤山,当时家主带了许多高境前辈前去围猎,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此妖向来狡诈多智,又只喜灵气充沛的高耸名山。虽然此次消息是风云阁放出来的,但是族中一致认为此妖不会在云墨山盘桓太久,便只让我一人前来探查一番,也算是历练。”
“怪不得其余几大家族不见有人出动,”孟端年啜了口清酒,笑道,“大约都是怕这次又是虚晃一枪。”
莫惊渊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有几分好奇,拿起酒壶替他斟酒:“二世叔似乎对此次游猎颇有信心?”
孟端年接过酒盅,眯起眼品了一口,眼角露出几根不甚明显的细纹:“那妖受伤了。”
莫惊渊心下一惊,下意识反问:“此话当真?”
孟端年看了一眼旁边一桌的小辈,冲人群中最为扎眼的少女扬了扬下巴,语气笃定:“惊鸿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孟家子弟正在桌上行酒令,孟惊鸿被人赖着多喝了几杯,面色酡红,正如一朵娇妍的牡丹,察觉到二人的视线后便回看过来,举起手中酒杯遥敬了二人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又引起众人善意的哄笑。
“这丫头……”孟端年笑呵呵地拂了拂下巴上的短须,眼里却尽是欣赏和赞许。
孟惊鸿作为孟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小辈,自幼便天赋卓绝,十四岁就从万刀峰上拔出了自己的弯月刀,十五岁入五境,今年堪堪十六岁,便已经天下闻名,在风云阁的游猎榜上常年居于前三,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几乎每一个孟家人都不由自主地对她带着几分厚重的滤镜。
莫惊渊却别开了脸,在心中诵念起了入门的《清心经》,喉间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如坐针毡,仿佛哪里都不对劲。
孟端年见自家小辈休整得差不多了,不想在山下多蹉跎,便吩咐众人即刻启程上山,只留下一两个低境子弟在客栈照顾灵驹,其余人御风入山。
“二少主还在楼上歇着呢。”孟静兰正在擦刀,见孟二叔压根儿没想起来那个拖油瓶,便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孟云轻的未婚夫婿还在这儿坐着,他们倒也不敢像今日在路上那样肆意诋毁中伤她了。
不等孟端年说什么,孟惊鸿抬脚便往楼上走:“我去叫她。”
*
孟云轻的客房在二楼最里侧,眼下众人都在楼下,只有她的屋子还亮着灯。
孟惊鸿象征性敲了几下门,没听见有人应便直接推门而入,发现孟云轻已经躺到了床上,面色苍白,一副受了风寒的模样。
“怎么?又病了?”孟惊鸿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唇角露出几分嘲意,“好不容易跟过来,在山脚下病倒了……你该不会指望着,自己什么也不干也能蹭一份功劳吧?”
孟云轻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劳你费心。”
“不是我的,我不稀罕。”
孟惊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床前缓慢地踱了几步,腰间的红玉匣垂下长长的穗子,行动间微微摇曳,衬着蓝底云纹的家服,更显得她娇妍万分。
“不是你的……”她笑着重复了这句话,然后微微俯身,看着孟云轻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现在拥有的,哪样又该是你的?”
是十五岁破五境,是青虚子这个师父,还是……莫惊渊?
“二姐姐,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孟云轻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回答,对方也压根儿没想听她说话,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任由那扇房门大开着,迎进几股透着凉意的穿堂风。
没过多久,莫惊渊就上来了。
“是感了风寒吗?”少年在门口犹疑了一下,终究没进去。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先走吧。”孟云轻仰面看着床帏上坠着的劣质珠子,懒得遮掩从眉梢眼角冒出来的冷倦,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块千年难化的坚冰。
好在莫惊渊看不到,以为她只是病中没力气说话,便多嘱咐了几句,关上门下楼去了。
五境以上的修士几乎不会生病,就算受人暗算中了毒,只要及时运转周身真气,便能将毒逼出体外。
孟云轻是个例外,因为她是靠外力堆出来的五境,所以体质会更弱一点,但是只要运行功法不出差错,很快便能痊愈。
莫惊渊和孟端年便没多挂心,带着孟家子弟就这么御风上山去了。
听到外面的喧闹声逐渐淡去,孟云轻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尺寸玉带中摸出一张裁剪得很粗糙的纸人,素手一抖,那纸人便幻化成了她的模样,乖顺地钻进了棉被中。
她吹灭了房中的烛火,行至窗前,翻身而出,几乎落地无声,然后便如影子一般溶化在了浓重的夜色里,唯有一缕寒风吹过,带出几分清淡的香气。
*
云墨山是座小山,妖魔精怪都不多,玉趾金翅鹏鸟又只喜欢待在洞穴中,所以在上山的途中,孟家子弟都没把山上的东西当回事儿。
御风而行主要靠体内真气与外界灵气的互通,境界高的修士可以腾云驾雾,境界低的则只能离地数尺,还得时刻防守着周遭的煞气,所以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停下来休整片刻。
孟云轻很轻易就追上了孟家人,但她没多停留,只看了孟端年一眼便继续在阴影里往山巅游走,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唯有在跟一个少女错身而过时,那人忽然尖叫了一声,惊起了丛林里的几只飞鸟。
孟云轻挑了下眉,低头看去,发现少女的右腿上缠着一团漆黑的雾气。
“夜游仙!这里怎么会有夜游仙!”孟静兰离得最近,只看了一眼便如临大敌地腾空而起,说话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夜游仙非妖非怪,虚虚实实,一口便能咬掉人一个月的修为或寿命,偏偏刀剑符箓对其都不奏效,唯有用真气才能将其逼退。
但是若前去襄助的修士修为不够深厚,则很可能被夜游仙反杀,吸尽修为和寿命,传闻甚至有六境高手命丧于夜游仙之手,所以一般修行中人对这种东西向来避之莫及。
孟惊鸿问道:“有多大?”
“男人拳头那般大。”少女泫然欲泣,却还是强忍着畏惧低头打量着身上的那个东西。
孟端年这才走过来,掌心凝气,冲着那团黑影猛地一拍,将其从人身上剥离开来。
“速速御风,此处必然不止一只夜游仙!此物残忍异常,切勿再沾染上身!”
孟云轻在暗处抱臂看着面前大大小小十几团圆滚滚的黑影,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特意前来迎接的夜游仙们倏忽一抖,转眼间便四散逃开了。
Chapter2唢呐声(二)
孟家人因夜游仙的出现而提心吊胆,不得已放慢了上山的速度。
莫惊渊是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在听闻有夜游仙出没的瞬间,他下意识往孟惊鸿的方向走了一步,手掌一旋,用真气将其护在了自己身边。
夜色深沉,周遭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提气御风,唯有背着长弓的少女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半是诧异半是惊喜地翘起了唇角。
莫惊渊不动声色地看向别处,似乎刚刚的行为只是他的无心之举。
孟云轻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了片刻,挑了下眉,随后便转身沉进了阴影里,将孟家人远远甩在了身后,独自一人登上了山巅的断崖。
寒风猎猎,衣衫翻飞。
孟云轻从腰间的尺寸玉带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盘妖引,右手食指当空画下一个繁复的符咒,然后在玉盘中心一点,数不清的妖影便在玉盘上空逐一浮现。
她伸手一抓,正好将玉趾金翅鹏鸟从群妖中拽了出来,语调微沉:“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崖前的深渊中就蓦然亮起了金光,一只金翅翠足的大鹏鸟振翅起飞,在断崖前小心翼翼地冒出了一个脑袋。
孟云轻看着它琉璃珠般的一双眼睛,竟从中看出了乖巧和讨好的意味,忍不住弯了下唇角,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温声道:“做得不错。”
在修真界凶名赫赫的玉趾金翅鹏鸟将脑袋在她掌心拱了拱,克制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鸣叫。
孟云轻摊开右手,掌心中缭绕的黑气逐渐凝成了一朵血红的彼岸花。
“去吧。”她捏住花茎,将彼岸花递给了眼前的鹏鸟。
玉趾金翅鹏鸟用翠玉般的爪子抓住了那支阴气森森的花朵,骤然间浑身上下都化成了一团看不真切的黑雾,它翱翔直上,就这么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孟云轻迎着烈风站在山巅,半垂着水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山腰处的洞穴,良久后才冷嗤了一声,纵身从断崖上跳了下去,落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
孟惊鸿握着一枚莹亮的夜明珠在云墨山的山腰处转了许久,找准了位置后才带着孟家众人落到了洞穴入口处。
这个山洞位于悬崖峭壁之上,位置隐蔽,一般人很难注意得到。
“我上次见到它便是在此处,”孟惊鸿拔出了自己的错月刀,砍掉了山洞前的绿藤,率先抬脚往里走了几步,“它似乎是与谁厮杀后逃来此地的,左翅几乎不能动,勉强落进了这个洞穴中。我不敢妄自前往,便射了它一箭,加重了它的伤势。”
孟端年赞许地看着她,点头道:“不错,惊鸿行事愈发沉稳了。”
随后,他扭头对莫惊渊道:“玉趾金翅鹏鸟身形巨大,身有金光敝体,自从传出消息以来,我们寒山涧便派人在附近探查,没见到有金光遁出,此妖必定还在山里养伤。”
莫惊渊蹲下身用夜明珠照亮了地上干涸的血迹,发现其呈暗金色,残留着几分大妖灵气,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玉趾金翅鹏鸟的血液。
“那晚辈要提前恭祝寒山涧再获灵宝了。”他彻底打消了疑虑,起身冲一脸得意的孟端年客套道。
孟端年摆了摆手:“惊渊这是哪里的话?你和我们孟家人一同参与围猎,怎么会少得了你的那一份功劳?”
莫惊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搭腔。
孟家这次对玉趾金翅鹏鸟势在必得,哪里又会给他什么出风头的机会?到时候风云阁评定功绩,他也不屑于在其中捞什么好处,这次之所以跟过来,一是为了探探这妖的虚实,二是看在两家世代交好的面子上为他们添一份助力,到时候万一出现了什么变数,有他在好歹能不让局面变得太被动。
孟端年接过孟惊鸿手中的夜明珠走在队伍最前列,一边左右探查洞穴情况,一边叮嘱道:“此妖爪子锐利无比,啸声凄厉刺耳,修为不在六境修士之下,深入洞穴后尽量轻手轻脚,避免发出声响。一定要趁它尚在洞穴中时用灵网罩住它,继而由惊鸿主阵,设下层岩镇妖阵,一鼓作气将它收入锁妖囊中。寒山涧的镇坛灵玉,你们可佩好了?”
“放心吧二叔,我们就算是把佩刀弯弓丢了,也不敢弄丢镇坛灵玉啊。”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个少年嬉笑着回了他一句。
“此物是阵法之要,不容丝毫疏忽。”孟端年语气严厉,步伐稳健,眼眸中却露出几分难以遮掩的兴奋。
玉趾金翅鹏鸟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难找,往往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再突然出现在另一侧,具有短距离内的瞬移能力。
不管是将它抓回去驯服后当□□宠,还是将它的妖丹剖出来炼化为法器,都具有很高的价值,所以家主对这次游猎非常看重。
一旦他能够带队活捉了这只鹏鸟,何愁孟家那群老古董不对他另眼相看?
孟惊鸿跟在孟端年和莫惊渊的身后,手里握着自己那把错月刀,时不时低头看一看地上滴落的血迹,心里对这妖物也是势在必得,直到她的衣袖被身后人拽了一下。
都有修为傍身,所以一行人走起路来几乎落地无声,洞穴里一片静谧。
孟惊鸿有些不耐地回过头,倏忽瞪大了眼睛。
理应跟在她身后的孟家子弟居然统统不见了,她身后就是一堵严严实实的墙。
不等她开口,原本坚实的地面忽然开裂,两侧的墙壁无声变幻,几乎是在刹那间便劈出一道墙,将其与前面的孟端年隔绝开来。
莫惊渊被墙壁一拦,猛地回头,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孟惊鸿,在裂隙上方苦苦支撑了几秒,他脚下的土地也突然开裂,使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孟端年还在往前走。
他心里只有完成此次游猎后落在自己身上的天大功劳,对于向来听话的孟家子弟并未多加关注,直到穿过这条不算长的隧道,看到了躺在深潭中央巨石上的金翅鹏鸟,他才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准备让位给主阵的孟惊鸿。
结果他握着夜明珠一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孟家子弟居然无声无息地全部消失了!
孟端年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先不去深思这山洞的古怪,暂且将失踪的孟家人抛之脑后,再度看向巨石上奄奄一息的鹏鸟。
它耷拉着脑袋,金色的血液顺着巨石一点一点滑落进深潭中,搅起一点璀璨的涟漪。
它要死了。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孟端年拔出了自己的拆柳刀,收敛了周身气息,提气御风径直飞到了潭中心的巨石上,对着昏迷的金翅鹏鸟高高扬起了长刀。
“喀嚓!”岩室内突然传来玉石碎裂的声音。
他犹疑了一下,再挥刀时却发现那鹏鸟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个女人。
“年郎。”女人拢了拢自己身上轻薄的烟绿纱衣,抬起一张殊为艳丽的脸,红唇一勾,娇滴滴地问道,“你要杀我吗?”
“苏眉儿?!”孟端年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站起身,俯身冲他行礼,再度抬起头时竟又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灰衫长刀,五官端正。
孟端年攥紧了刀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叶枫……你……你不是……”
“我?”男子微微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是被你害死了吗?”
孟端年握着刀的右手颤抖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怪异的人,沙哑的嗓音有几分声嘶力竭的感觉:“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阴阳有隔,怨魂根本成不了鬼,你就算在阳间徘徊不去,最后也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叶枫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往后一退,眨眼间便又变成了一只毛色枯黄的狗。
这狗瘸了一只腿,瞪着滴溜溜的一双眼,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颇有几分人的神态。
孟端年终于忍无可忍地当头劈下一刀,闪着寒光的刀锋直接透过黄狗的魂体砍在了巨石上,发出“铮——”的一声响。
那只狗却还是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
眼见长刀无用,孟端年转而拿出了厚厚一沓符箓,注入真气后将其往瘸腿狗的魂魄残影上甩,但是符箓一张又一张地散落在了地上,被阴风一吹,飘到了漆黑的潭水中。
洞穴内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唢呐声,震得岩壁往下簌簌落灰。
“情悠悠,恨悠悠,几代悲欢几代愁。”
苏眉儿的歌声缓缓传来,凄凉婉转,悲伤哀切。
“别……别唱了!”孟端年跌坐在地上,双目爬满了红血丝,伸手就要去掐那狗的脖子,却又扑了个空。
黑潭水面上突然冒出了几株血红的彼岸花,黑发白衣的女子踏水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二叔,还不悔过吗?”
“孟云轻?!”孟端年愣了一下,然后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是你在捣鬼?”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却感觉自己手脚冰凉,根本使不上力,苏眉儿和叶枫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竟让人感觉背负了两座大山在身上。
孟云轻笑了一下:“二叔,流连青楼楚馆,又亲手掐死怀孕情人的不是你吗?”
“修真界有不成文的规定,修行中人不得与凡人纠缠不清。”她缓步绕着孟端年走了一圈,不疾不徐道,“你却借由游猎的名义,下山后与凡人女子日日厮混,在其孕中找上门后,你惧怕事情暴露,不惜亲手将她掐死,一尸两命,怎么样,你认吗?”
唢呐声还在洞穴中回响。
苏眉儿掩唇痴笑了起来,俯身趴在孟端年耳边,娇憨地说道:“年郎,你说过你最爱我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呀?”
她尖锐乌黑的指甲陡然陷进了孟端年的肩头,生生抠出了五个血洞。
“啊——”孟端年因剧烈的疼痛而全身痉挛,惊惧地蹬着两条腿往后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不是想害你,我……”
“你怎么?”孟云轻从身后踹了他一脚,让他重心不稳地匍匐到了苏眉儿脚下,尾音微微上扬,“你不是故意和她上床的?还是,你不是故意掐死她的?”
“不……不……”孟端年涕泗横流地对苏眉儿磕头,“都是我混账,我对不起你眉儿,我对不起你,我跟你赔罪,放过我,放过我吧……”
“那他呢?”孟云轻拽住他的发冠,强迫人抬起头来,“三十岁破五境,凭借的真是你自己吗?”
孟端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窍穴的位置。
叶枫一直在旁边冷冷看着他,此刻才提起刀走到他身前,逼问道:“你我结伴游猎,我一直敬你是寒山涧的前辈,一路上待你恭敬有加,战利品也先紧着你挑选。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借机将我灌醉,剖我灵窍,夺我金丹,将我杀害后曝尸荒野,任由鬣狗把我分食殆尽。”
叶枫将刀锋猛地插进他另一边肩膀,一字一顿地问道:“孟端年,我的金丹好用吗?”
身体上的剧烈疼痛和精神上的不断折磨让孟端年几乎崩溃,垂着两条断了的胳膊,状若癫狂地喊叫道:“救命啊,家主救我!惊鸿!救我,快救救我!”
孟云轻不耐烦地将一朵红花塞进了孟端年嘴里,堵住了他撕心裂肺的喊叫,然后拽着他的后衣领,拎着他踏过平静的水面,让他扔到了三个牌位前。
孟端年惊恐的抬头,发现在苏眉儿和叶枫的牌位中间,放着的那个木牌上写的是——小黄之灵位。
小黄?小黄……
“二叔贵人多忘事,自己随便踹死的一只狗,你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孟云轻左脚踩在他鲜血淋漓的肩头,足尖一用力,压着他颤巍巍地匍匐在小黄的灵位前。
孟端年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浑身往外冒着虚汗,几乎粘湿了衣衫。
“我想请问您,”孟云轻俯下身,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它只是卧在我院前晒太阳,怎么就惹到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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