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无禁

　　下课铃刚响，宋江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把拽住周铺的胳膊往外冲：“走！买冰可乐去，这破天热死了！”
　　“江哥慢点！”周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书包差点甩出去，“刚上完数学课，我脑子还是晕的！”
　　两人勾肩搭背冲出教学楼，在九月午后的热浪里直奔校外的小卖部。宋江步子大，走得急，棕色的狼尾短发在热风中张扬地晃动，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了几缕。他扒开冰柜门，冷气扑面而来，随手捞出两瓶冰可乐，扔给周铺一瓶。
　　“啪！”瓶盖拧开，宋江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满身的燥热。他满足地咂嘴：“舒坦！开学典礼给我憋坏了。”
　　周铺递给他一张纸巾，边擦汗边吐槽：“也就你敢在‘灭绝师太’的课上睡觉。我刚才数了，陈晓瞪了你至少五次，要不是刚开学，估计早让你去后面站着了。”
　　宋江满不在乎地抹了把嘴，把空瓶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那些破公式我听不懂，不如养精蓄锐。下午还有体育训练呢，听说这学期要测一千米。”
　　“你又不怕，体育对你来说不就是玩儿嘛。”周铺羡慕地说，“哪像我，跑个八百米跟要命似的。”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刚拐进教学楼大厅，就看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堆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好像是摸底考的成绩榜出来了！”周铺眼睛一亮，“上学期末那场，成绩拖到现在才贴出来。咱们去看看？”
　　宋江本来没兴趣——他对自己的成绩心里有数。但人群的热闹劲儿勾得他停了脚步，他含糊道：“看就看呗，反正也就那样。”
　　两人挤进人群。公告栏上贴着几张大大的红榜，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分数。周铺踮着脚找高二（3）班的位置，宋江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最顶端那个名字吸住了——
　　时屿澈高二（3）班
　　总分：738/750
　　语文：140 数学：150 英语：149
　　物理：100 化学：99 生物：100
　　体育：70（不算分）
　　全科近乎满分，比第二名拉开了足足二十多分的差距，稳居年级第一。
　　“我靠……”周铺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时屿澈这也太变态了吧？全科都这么高？数学满分？这是人吗？”
　　周围其他班的同学也在议论：
　　“时屿澈又是第一啊，毫无悬念。”
　　“听说他高一就进省队了，这成绩保送清北都稳了吧？”
　　“长得还帅，就是太高冷了……”
　　宋江盯着那个名字和分数，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气。他嘴硬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做题吗？”
　　说着，他开始在榜单上找自己的名字。全年级一千多人，榜单密密麻麻排了好几列。他顺着高二（3）班的位置往下翻，手指在纸面上划了半天，才在偏后的地方看到“宋江”两个字。
　　宋江高二（3）班
　　总分：323/750
　　年级排名：872
　　语文：90 数学：17 英语：64
　　物理：42 化学：59 生物：51
　　体育：80（满分/不算分）
　　刺眼的数字让宋江嘴角的弧度瞬间垮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成绩栏，脸色越来越沉——
　　体育一栏明晃晃的“满分”还算争气；语文靠着平时看小说漫画的底子，勉强考了个中等偏上；英语、化学，生物全在及格线边缘挣扎；数学更是直接亮了红灯——17分
　　这么算下来，除了体育和语文能拿得出手，其他科目简直一塌糊涂。
　　“嘶……”周铺凑过来看到，小声说，“江哥，你这排名确实有点靠后啊。不过你体育满分太顶了！比时屿澈高了好几分呢！”
　　可这话没起到半点安慰作用。宋江想起上午开学典礼后，陈老师把他和时屿澈一起叫到办公室。老师拿着两人上学期的期末卷子对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高一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差不多，时屿澈能考年级第一，宋江你理科却全是刚过及格线，英语还不及格，偏科太严重了，得多向人家学习。”
　　当时他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看着榜单上“第一”和“872名”的天壤之别，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手里的可乐瓶被他攥得咯吱作响，塑料瓶身微微变形。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条通道。
　　宋江回头，正好看见时屿澈走了过来。
　　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上午那件大概是沾了汗——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右手夹着一本厚厚的错题集，封面上用黑色记号笔标着“高二上·错题整理”。
　　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厅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冷挺拔的侧脸轮廓。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澜。
　　时屿澈的目光在榜单最顶端停留了两秒——那里是他的名字和分数——然后很快移开，像是在看一份再普通不过的通知。没有欣喜，没有得意，甚至连嘴角都没动一下，仿佛年级第一的成绩对他来说只是理所当然。
　　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宋江感觉特别装。
　　也许是因为宋江的目光太过灼热，时屿澈的视线不经意间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那眼神冷淡得像结了层薄冰，清冽而疏离，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或者说，在看公告栏上的一个普通名字。
　　宋江心里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了。
　　他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书呆子”。考了第一就了不起了？还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更何况自己的排名被甩了八百多条街，还被老师拿着试卷当反面教材对比，这份憋屈劲儿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他故意扬起下巴，脖颈的线条绷紧，眼底翻涌着桀骜的戾气，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那眼神带着校霸特有的挑衅和不服，像是在说：“考第一很牛吗？别在我面前拽。”
　　周围的同学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茉小稚和初时须正好也在人群里，两人交换了一个“要出事”的眼神，悄悄往后退了退。楚宁扶了扶眼镜，眉头微皱，似乎对这场面很不赞同。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可时屿澈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眉头皱得很浅，像是疑惑，又像是不解。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刚成为同桌的同学为什么突然敌意满满。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
　　没有回瞪，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
　　时屿澈转过身，迈开步子朝楼梯口走去。他的背影挺拔笔直，步伐沉稳从容，白色衬衫在阳光下干净得晃眼。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
　　那份彻底的无视，比直接的反驳更让宋江窝火。
　　“什么玩意儿！”宋江盯着时屿澈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攥紧了手里的可乐瓶，指节都泛了白。他磨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就是考了个破第一吗，有什么可神气的！”
　　周铺连忙拉住他胳膊，压低声音劝：“江哥别冲动，他可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真闹起来吃亏的是你。再说你体育好啊，他体育肯定没你好！”
　　宋江“切”了一声，狠狠瞪了眼楼梯口的方向，心里的不服气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承认时屿澈学习是厉害。可是在这所学校里，还没人敢用那种眼神看他——那种冷淡的、疏离的、仿佛在看空气一样的眼神。
　　这让他记到现在。
　　“走了。”宋江甩开周铺的手，转身往教室方向走，脚步又重又急，像要把地板踩出窟窿。
　　周铺赶紧跟上，小声嘀咕：“江哥，其实我觉得时学霸人还行，就是不爱说话……”
　　“闭嘴。”宋江打断他，“谁要你觉得。”
　　两人回到教室时，下午第一节上课铃正好打响。宋江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时屿澈已经坐在旁边了。他正低头整理着下节课要用的物理课本和笔记，动作一丝不苟。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微微低垂的睫毛上，镀了层淡金色。
　　宋江盯着他那副认真样，心里那股火又冒了上来。他故意把书包往桌上一扔，“砰”的一声。
　　时屿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抬头。
　　宋江更气了

　　下午的第一节是物理课。老师讲加速度和牛顿第二定律，宋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公告栏上那两个悬殊的排名，还有时屿澈那双冷淡的眼睛

　　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前面的人。
　　时屿澈坐得笔直，正在笔记本上记着公式推导过程

　　认真得要命。
　　也装得要命。

　　宋江撇撇嘴，把视线转回黑板。物理老师在讲台上画受力分析图，那些箭头和公式像天书一样在他眼前晃。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本子上胡乱画了几笔——是一个小人踢球的简笔画，旁边还写了“体育满分”四个大字

　　写完后，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几秒，又泄气地把本子合上了。
　　体育满分又怎样？在老师眼里，在榜单上，在所有人看来，他还是那个年级排名872的“差生”。
　　而旁边这个人，是年级第一的“学霸”。
　　讲台上，物理老师正在提问：“关于这个斜面问题，谁来分析一下受力情况？”
　　教室里一片安静。没人举手。
　　物理老师的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时屿澈身上：“时屿澈，你来回答。”
　　时屿澈放下笔，站起身。他的声音清冽平稳，逻辑清晰：“物体受重力、斜面支持力、摩擦力三个力。重力分解为沿斜面方向和垂直斜面方向……”
　　他讲得有条不紊，连老师都频频点头。
　　宋江趴在桌上，用课本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着时屿澈回答问题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滚动，表情专注而认真。

　　确实……挺厉害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宋江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赶紧摇摇头，把那个想法甩出去。
　　厉害什么厉害，不就是会做题吗？
　　时屿澈回答完问题，坐下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宋江这边。
　　宋江立刻把脸扭向窗外，假装在看操场上的体育生训练。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九月的午后依然炎热。操场上有几个班的同学正在上体育课，跑道上有人在进行短跑训练，身影飞快地掠过。
　　那是宋江擅长的领域。
　　他盯着那些奔跑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
　　或许……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跑得比那个书呆子快吧。
　　想到这里，宋江的嘴角终于又扬了起来。他坐直身子，翻开物理课本——虽然看不懂，但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时屿澈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笔尖在纸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继续写下一行公式。
　　窗外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混合着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翻书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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