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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五点半,天刚擦了点亮,屋外传来高高低低的几声鸡叫。
梁清短暂地醒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心里记挂着事儿,睡不沉,外面鸡一叫,她又醒了,认命地挠了挠头,一鼓作气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毛衣往身上套。
梁清在一家服装店上班,昨天老板新进了一批货,她今天得早起去上货。
梁清起床洗漱,闲不下来,叼着牙刷在院子里乱逛,走到鸡棚前蹲下,跟一只公鸡大眼对小眼。
花冠子公鸡养了一整年,神气得紧,小脑袋一扬,长长的脖子里又开始咕噜,酝酿着一声响亮的鸡鸣。
刚才绝对就是这只鸡把她吵醒的。
梁清往地上呸了口牙膏沫子,心想等过年就把你炖了。
“喔喔喔——”
在一声又长又响的鸡叫里,梁清拧开水龙头,三两下冲净牙杯牙刷,捧起水搓了把脸。
冷水流过脸颊,有几滴顺着下巴钻进了脖子里,梁清的起床气才渐渐消了。
关红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做饭,弟弟妹妹们都还没醒,梁硕德蹲在厕所里看视频号。
新的一天、日复一日地开始了。
梁清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妈,我走啦!”
关红举着锅铲探出头:“不吃个饭再走?”
梁清说:“来不及,我去店里再吃。”
“等等等等!”关红关上火,出来跟梁清说,“你今天晚上下班回来,跟我去你姨家一趟。”
“去那干嘛?”
关红说:“叫我们去吃饭。哎——你看见你姨手上的金镯子了吗?是真的假的呀?她说是你哥给她买的,阔的哟。晚上你好好看看。”
梁清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看的?”
关红“啧”一声。
梁清说:“看看看,妈我先走了啊。”
“路上慢点!”
“知道了!”梁清骑上电动车,刚要出门,瞥见门口堆的一摞炭,又倒回来,弯下腰在上面拍了拍,十分高兴。
在东北,过冬是件大事。梁清家住平房,没集中供暖,只能烧炉子,烧炉子就得买炭,现在天还没彻底冷下来,炭便宜,一斤四毛多,要是再过段时间,得贵好几分钱。
这个冬天总算不愁。
梁清心满意足地上班去了。
她上班的服装店在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十九岁高中毕业之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干。
这活说难不难,就是上货卖货,说简单也不简单,天天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顾客,有好说话的就有难缠的,还有买了好好的衣服回去被孩子剪了第二天硬说是他们质量有问题的。
幸好梁清学习不在行,人有点小聪明,都应付下来了。她想着攒点经验、攒点钱,等过几年就自己单干,比给人打工强。
梁清推开卷帘门,开了灯,先手脚麻利地扫了遍地,然后开始上货,拆箱清点,没问题以后分类,毛衣跟毛衣一块儿,棉服跟棉服一块儿,新款挂出来,库存摞起来。
弄完这一切,小县城才刚刚苏醒。
店门口街上的车多了起来,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只是天气不好,阴沉沉的,看着像要下雨。
梁清抽空上外边的摊上买了两个鸡肉饼吃,小小的薄薄的饼,切开,里头加了层熏肉,很便宜,一块钱一个。
旁边小超市里也钻出来个男人买饼吃,他脚步很沉,闷声站在梁清旁边,欲言又止。
正巧梁清的饼做好了,她付了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拿上饼就走,视男人为空气。
男人饼也不要了,跟在她屁股后头喊:“梁清!”
梁清扭头看他:“什么事啊?”
男人问:“你还在生气?”
梁清说:“没有。”
男人有点执拗地说:“你就是在生气,你别生气了行吗?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爸妈年纪都大了,我弟弟还没上大学,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多少钱啊?梁清心想,不就是三万块钱的彩礼吗?她爸妈年纪也大了,她弟弟妹妹也没上大学呢。
这是她前男友,隔壁小超市老板的儿子,人挺憨厚老实的,去年夏天,梁清生理期,去他家超市买橘子汽水,要冰的,他说冰的卖没了,非要给她常温的。
梁清说:“我不想喝常温的。”
他说:“不行,我妈说了,女生那个……不能喝冰的。”
中间的话被他含含糊糊地吞掉了。他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停挠后脑勺,晒的黝黑的脸上都浮出了点红。
梁清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那个……?”
“我昨天看见你泡红糖水了。”
梁清这才知道他喜欢她。
关红说了,过日子,就得找个踏实的人。梁清觉得他就挺踏实的,于是俩人慢慢发展成了情侣关系,原本感情很稳定,谈了小一年,不上学的女生结婚都早,上个月两家准备订婚,谈彩礼谈崩了。
崩了就崩了,梁清不吃回头草。
她说:“咱俩都分手了,你别再说这些事了,怪丢人的。”
男人眼圈都红了,说:“我不想跟你分手!你就非得要三万块钱吗?”
梁清说:“我配不上你,我家里条件不好,别拖累你了,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钻进店里。
梁清说的是违心话,她不觉得她配不上他、拖累他,她没要车没要房,现在谁家结婚,不要两三万块钱的彩礼钱啊?她这还是少的!
但是一看见前男友要哭不哭那样,她有点于心不忍。
她也不是怀念这个人,就是有点舍不得这段情。
不过梁清觉得她还年轻,肯定有更好的在前头等着她呢。
梁清吃完早餐没多久,外面就下雨了,天气不好,服装店没几个生意,梁清大多数时间都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发呆神游。
一进入九月,街上的外地车牌明显变多了,全国各地的都有,大抵都是去大兴安岭旅游,途径他们县城的。
一辆辆轿车在梁清眼底划过,突然,一辆黑色越野车停下来了。
这个庞然大物挡住了梁清的视线,她略一回神,就看见车上走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径直朝店里来了。
梁清起身招呼:“来啦。”
她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外地人,这个天气,女人还穿着条连衣裙,一进到店里她就抱怨:“冷死了,这什么鬼天气呀!”
男人一直盯着手机,头都没抬,语气敷衍地说:“我就说叫你带点厚衣服,你不听。”
女人说:“哎呀你不要啰里啰唆的!”
梁清终于逮着个能插上话的空隙:“你们是要进山吧?今天下雨了,降温,山上肯定更冷,是要多穿一点,正好我们这毛衣啊厚外套什么的都有,您看看。”
女人的目光在不大的店面里晃来晃去,轻轻蹙起眉毛,嘟囔了句什么,梁清没听清,可能是嫌他们这的衣服都太土了。
她找出件老板早上新进的厚外套:“您试试这件呢?肯定没您的衣服漂亮,但是够暖和,山上也肯定够用了。”
女人不情不愿地“嗯”了声,梁清替她穿上,张嘴就夸:“您穿着可真好看!我不是夸我们家衣服好看啊,是您又漂亮气质又好,有些人是衣服穿人,您就是典型的人穿衣服,不管什么衣服穿在您身上,都特好看特高档。”
女人看上去挺高兴:“你还挺会说话的嘛。”
梁清荷荷地笑:“我不行,我嘴笨,只会说实话。”
“就这件吧,多少钱?”
梁清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在原本的价格上多加了二十:“一百八。”
“这么便宜啊。”女人掏出手机,“能扫码吗?”
“当然可以,”梁清点了点柜台上用三层透明胶带贴上去的二维码,“扫这儿。”
“我付吧。”男人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目光瞥到梁清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下了,只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梁清被他看的不自在,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男人就那么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你多大了?”
梁清说:“二十一。”
“二十一……”男人喃喃地重复。
“干什么呀?”女人的危机感一下子就上来了,语气不大好,“怎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觉得人家年轻?”
男人喝道:“别胡说。”
他偏过头,在女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女人的视线也落在梁清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轻声说:“能行吗?看着怪土的。”
男人说:“你懂什么,长得好看不就行了?土不土那都能靠后期包装。”
梁清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指尖又敲了敲二维码:“大哥,您扫这个就行。”
男人扫码付了钱,又问梁清:“我给你拍张照吧?”
梁清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他女朋友:“大哥,这不好吧?”
女人“扑哧”一下笑了:“你别误会,他是个摄影师,到处拍照,人物、风景,什么都拍。哎呀你把你拍的照片给人家小姑娘瞅瞅。”
男人从包里拿出台大块头相机,给梁清看了几张照片,确实如他女朋友所说,什么都有,而且一看就拍的特专业。
梁清便答应下来了。
两人拍完照就走了,女人很活泼,还挥手跟梁清说“再见”,梁清心想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嘴上还是说:“再见,祝你们一路顺风!”
雨天催人眠,梁清支着额头,居然睡了一会,醒来她就把这两个奇怪的人给忘了。
然而一个月后,他们俩又回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看着年纪很大,一双眼皮耷拉着,目光锐利的让人不舒服。
他盯着梁清看了好一会儿,向她递出名片,自我介绍说:“我叫曹却思,是一名导演。你有没有兴趣拍电影?”
梁清那时还不知道,曹却思这个名字对华语影坛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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