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求

　　肖白书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恐惧、惊慌、不信任都在抖动中展露无疑——就连一向迟钝的小白猫都跳下窗台跑到她身边来问她出了什么事儿，那她的伪装一定已经被刚刚的威胁撕成碎片。
　　可肖白书不敢说关于蝶梦的事，更加不敢和池舞说主人家女儿的恶劣行径，所以就算她的手掌又被池舞生气得咬住，她也只敢顺着把小白猫抱紧怀里，然后缩起身体、让她成为自己的中心。
　　“臭老鼠给我放开！”池舞咬得越来越紧，身上的毛发在扭动中摩擦着肖白书的身体，软绵、舒服，而脾气火爆的猫咪毫无自觉，“再不放开我咬死你！”
　　这样的话小白猫说了不下千次，却总只是留下几个简单的牙印便罢，从未真正对肖白书造成切实伤害。基于这点、肖白书壮着胆子想将自己刚刚想到的可能性问出口。
　　“小舞……”
　　肖白书将小白猫抱紧，蜷起双腿，她的额头就抵在小猫咪的背上，“你是在等我么？”
　　“谁、谁在等你！”小白猫挣扎得愈发厉害，爪子都已经抵在肖白书的腿上，再用力一点点、就会在她身上留下另一道伤痕，“给我放开！！”
　　肖白书不放，她已经被吓过了、今天大概没有其他胆子去怕其他的东西，“……可是你最近总是很晚都没睡……”
　　“我是猫！夜行动物！”池舞挣脱不开、爪子都已经刺进肖白书血肉大概零点几毫米的位置，造成了几个小红点，“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撞树上了、给我放开！”
　　“可你以前……总是和蓝一样很早睡啊……”肖白书觉得这一定不是真正的答案，可池舞的拒绝还是让她觉得难受，“最近……真的不是在等我么？”
　　或许、真的是有其他的原因？因为担心蓝、担心雅歌？前两天也是、还因为她们的原因快要哭了……
　　是不是、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都、都说了不是了，”池舞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怎么都觉得反常，于是停下了挣扎，专注于逼供，“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出了什么事了？”
　　肖白书哪里敢说，但一听池舞正经起来的语气也马上开始紧张、再也不敢抱着她，“……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肖白书一松手便将控制主权全部交予池舞，小白猫只要跳到她膝盖上取得与她平视的高度，肖白书就再无气势可言。而无论小白猫的声音多么的奶声奶气、这只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狐都得沦为软绵绵的、任人捏揉的柿子一枚。
　　“说！那你这些晚上到底都干嘛去了？”
　　猫咪的眼睛倒吊、又大，稀有的金色瞳眸让这只小奶猫看上去更有威严；可她再装也只是只小奶猫罢了，而肖白书再软、偷偷瞄着暗叫可爱的本领也还没有丧失……于是池舞用那引以为豪的视力毫不留情得捕捉到肖白书偷偷上飘的花痴眼神，并且毫不留情得在肖白书膝盖上留下了几条爪印。
　　肖白书倒吸一口凉气、倒也没胆子把腿放下去害小舞摔倒——那一定不是一两道血痕或者一两个牙印的事，“……我、墨说……额……”
　　看不惯她支支吾吾，池舞眼睛一瞪，“快说！”
　　这个绝对是从什么古装剧中学来的逼供语气，肖白书现在太赞成蓝当初减少池舞电视时间的做法——不过减得还不够多的样子啊……
　　“……墨她、她叫我去把周围的妖赶回去……”肖白书其实还是偷瞄着小白猫软绵绵的爪子、软绵绵的身子，“……然后……”
　　“你一个人？”小白猫不相信，“就你一个人？怎么可能？你会敢去？”
　　“……大概……就我一个人，”肖白书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墨在暗地里盯着她，但她自己感觉是只有她一个，“我、我其实也不太敢……但是好像、好像那次被带走之后，我就、就有点儿……”
　　小白猫没说话，从肖白书膝盖上跳下来之后就坐在一旁等她把话说完。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变了。”
　　蝶梦说的没错，肖白书最近做了太多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告诉雅歌她爱她们，抱着池舞不放，杀了温柳，与妖为敌，屠杀妖类。
　　无论哪一件、摆在以前的肖白书面前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仅仅需要她十分匮乏的勇气，也需要她绝对拿不出的信念——抛弃之前的自我，抛弃自己一直向往的、回归本性的妖类生活，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态度毫无保留得将自己放入蓝与雅歌的阵营。
　　就算肖白书知道自己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愚笨，这样的决定、也实在不是自己可以做出的——所以、是为什么？
　　是因为肖白书本来就不是肖白书，还是肖白书不再是肖白书了？
　　她不知道。
　　而这样的无知、居然没有让她开始恐慌——这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肖白书意识到的时候，她不可避免的感到疑惑、想要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池舞给了她。
　　“变了就变了，谁不在变？”小白猫不喜欢大道理，蓝给她的那些书也就是看过了事儿，所以她给的例子都是她们生活中最亲近的人，“你看，雅歌以前夜不归宿、现在是二十四孝好老公；蓝以前就是个闷葫芦，现在不也是会多依靠雅歌一些……连那两个榆木脑袋的人都变了，你这种立场不坚定、脑袋不清楚的狐狸怎么可能一直保持原样？”
　　……也是、肖白书这样的狐狸怎么可能和蓝跟雅歌比。
　　“而且蓝以前跟我说，无论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池舞一看肖白书那张没出息的哭丧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简直和自己钻进牛角尖的蓝一模一样、可这并不是池舞不敢暴力对待的对象——她狠狠的、不遗余力得在肖白书的手上咬了一口。
　　咬破皮、刺穿肉，深入到骨头。
　　“你已经得到我们这些家人，也得到这个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付出？”
　　血腥味弥漫在池舞的口腔里，甚至有血滴散在她嘴边的毛发上。肖白书的血很甜，池舞伸出舌头将自己嘴边、肖白书的手舔干净，粗糙的舌面与肖白书细腻的皮肤相互接触。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着哪里，但如果是人形时候、那双金色瞳眸一定会有一种情绪叫漫不经心。
　　“还是你觉得、我们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觉得你们是值得的，为了你们我做什么都可以！”
　　肖白书答得急切，却猛地反应过来、这也是她反常的一部分。
　　“什么都可以”，这种话、就连蓝也不可能说出口；雅歌的“什么都可以”也只是为了蓝一个人。而肖白书只是一只想要带着同类的池舞回归山林的狐妖，没有那么厉害、没有那么坚定，没有爱、没有情，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脱口而出这种异常的话？
　　……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才会说出这种话？
　　“那不就行了……”池舞跑到一旁的枕头上，把自己团起来准备睡觉，“想清楚了就睡觉，大晚上得累不累，你不累我还困呢……”
　　就行了？根本什么的都没有解决吧……
　　“一个个得都半夜不归，不知道等在家里的人会累还是怎么的，不知道你们是被外星人附身了还是脑子分裂了……”
　　小白猫和安静睡觉的蓝完全不同，她总会在睡前总结一整天的经历，然后在各式吐槽和唠叨中迷糊声音、沉沉睡去。而和可以得到蓝的温柔拥抱的穆雅歌不同，同为同床的肖白书每日必经的是一番狂轰滥炸和难以回复的奇怪思考；只不过她和穆雅歌一样、对身旁人的一点点小陋习甘之如饴。
　　小白猫的吐槽对肖白书来说很有意思，不一定是什么精妙的句子、也不一定会是什么成熟的想法，但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可以听出小奶猫对生活的感悟。一天、一个礼拜、一个月，慢慢听下来之后，不难发现小家伙的成长轨迹。
　　从对法术的完全排斥到努力练习；从想永远被蓝宠着到想要为她出一份力；从完全不理解穆雅歌到可以明白雅歌的一些深思——在这个家里，池舞也在学着为这个家多承担一些责任。
　　但今天晚上肖白书的重点只有一个，“等”。
　　在池舞开始对晚上那个酒吧的吐槽之前，她确实说了“等在家里的人”。
　　……小舞、还是有等她的么？而她也确实被小舞视作这个四口之家的一份子……
　　那样的话、就不需要多余的思考了。
　　肖白书握紧拳头，静静得听池舞越来越低迷的声音。
　　就像之前说的，为了这个四口之家、她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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