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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段下琇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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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萱草花盛开6


      鲜思柳把握方向盘的手抖了起来,不用掰开揉碎地说,她转瞬就明白了广行的意思。

      但她的心很快又坦荡起来,背部挺直地说:“我自己有积蓄,养儿子不用他伸手。”

      明白了,你带着儿子净身出户。
      你为了离婚,不惜一切代价啊!

      “你们住的房子是怎么个来路?”

      “房子是结婚前儿李介送我的礼物。”
      畅快回答,本来也是事实,毋庸置疑。

      广行沉默了一会儿,“在下一个路口把我放下。”

      鲜思柳心有不甘地问:“就为这些?”
      我小叔叔派你来再没有别的事?

      “送李结出国,而你不能离境。”

      鲜思柳冷笑,“李介出事了吧?”

      广行嘴唇抿紧,一字不带多讲。

      “昨天他还出席了李氏地产对建设延鹤一中新校区的捐赠仪式,满面春风,没有败相。”

      到了地方,车停,广行才缓缓道:“嫁错郎,大错已经铸成,鲜家人的脸面即将毁于一旦。”

      如果没有你这层关系,鲜氏鲜氏营造也不会蒙羞。
      你叔叔对你的恩情无可挑剔,反过来,你还要吃福利到什么时候?

      鲜思柳呆若木鸡地说:“请你以后辅助鲜梣继续光大鲜氏。”

      广行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用你啰嗦,我的命是谁给捡回来的?

      李结进门就看到客厅地上摆着几个超大的旅行箱,禁不住笑出声,“跑路,你把行李都准备好了。”

      “儿子,”鲜思柳眼神里写满宠爱,“妈妈跟你商量个事,你可不许激动。”

      李结打愣,“你说。”

      “我跟你爸爸有一些财产上的问题没掰持清楚,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要他的钱了吗?”
      儿子眼睛不带眨地反问妈妈。

      鲜思柳苦笑,“国家监委开启了对你爸爸的调查,我这个才跟他离婚的前妻,应该也是重点调查的对象。”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李结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你又没犯法,怕啥的!”

      “话不能这么讲,法大于天。”
      鲜思柳说得很有耐心,“妈妈就是为了你的前程,也得积极配合国家有关部门的工作。”

      李结眉头一皱,“你有把柄攥在恶人手里吗?”

      “妈妈在国外没存款,我也没养小鲜肉,更没在你姥爷家藏匿金银珠宝,我还真不怕的。”

      “我可不是《惊魂记》里面的小掌柜儿。”
      李结憋不住地笑,“以后遇到合适的男人,我当然希望你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去往机场的路上,李结异乎寻常地平静。
      前面的努力都成了泡影,本想参加高考时,巴望能再见到段绸。
      结果呢,妈妈的一段说辞,就叫他前功尽弃又心灰意冷。

      他这一切归为命运的捉弄,还是被某些人逼上了绝路?

      “妈,从一中门口绕一下。”

      “别了吧,儿子。”鲜思柳黯然神伤地说,“答应妈妈,等你到了旧貌换新颜那天,再过来展示给大家看,我们脸上才闪光。”

      真挨到那时,我不稀罕做一只开屏的孔雀。

      候机厅里广播响起,有点昏昏欲睡的鲜思柳推了儿子一把,“你自己走,妈妈不送你了。”

      就差跟我登机了,怎么撵你都不离开。

      李结背着书包,刚迈几步,突然又被从后面扑上来的妈妈给抱住了。

      “妈,”儿子故作轻松地反手把妈妈拢住,“你要是再不放心,那就跟我一起逃之夭夭吧。”

      鲜思柳双手捧住儿子的脸,看不够似的热泪横流。
      有了爱情,才生下了你,从软软的一坨,长到高大英挺,妈妈心里应该骄傲满满才对。

      现实与梦想却是悖论的命题。

      妈妈不能再守护你,你能够独立走完剩下的人生旅程吗?

      疼溺过度的后遗症来了。

      当妈妈的总怕儿子拿错了主意,凡事都画地为牢只能有一种结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小孩子自以为是地做了一桩又一桩的脏事儿。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有些过错可以悔改,而有些事情至死不能得到原谅。

      “一定要多读书,学会自己拿主意,懂了吗?”

      不懂的是妈妈,儿子一向都有蔫主意,你可能一直不肯面对罢了。

      猛然间,李结的心里防线贸然打开。
      延鹤城这块是非之地,除了妈妈,我世上再无亲人。

      李介那个老混蛋对我而言,就等于一个死人。
      再待下去,我只有声名狼藉。

      我妈妈看似柔弱,其实却未雨绸缪,早在暗中给我把一切后路安排妥当,我只要顺着那条路走下去就对了。

      “我在汉学院不读个博士出来,你可以打我。”

      圈地自萌连自己都信了,读再高的学位有什么用?

      没有亲人。
      没有希望。
      没有荣耀。

      欺骗小孩子的话,不要说得太多。

      鲜思柳轻轻拍了儿子后背两下子,“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回来,我们永远都是延鹤的故人了。”

      “我突然信了,”
      李结给妈妈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经历千锤百炼,我一夜长大。”

      “你再让我伤心难过,妈妈就死给你看。”

      不是威胁,看似玩笑,实际很会发生的可能。

      “你敢前一口咽气,我就敢死在你离世的下一秒。”

      催促登机的广播在这对母子头上循环,官方的声音亲切温柔,但在他们听来,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在敲响离别的丧钟。

      妈妈,保住我的生命是你现世唯一的追求,而我呢,活着与死着,区别不大。

      话已尽,再没有千言万语的必要。

      车子停靠在机场附近的车道之上,鲜思柳脱掉外罩的单衫,里面是件黑色小吊带裙。

      拉开驾驶室的暗格,包装精美的进口烟,银质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两口,姿态优美而娴熟地喷出了烟圈。

      走吧,儿子,从此我们阴阳两隔。

      头顶有一架飞机在云翳中穿行,鲜思柳透过车窗,遥望承载着儿子的大铁鸟木有了影踪,猛地大笑起来,决绝地,笑得花枝乱颤。

      守啊守,就守成了一无所有。

      我要是不疯狂成魔,都对不起自己清清白白的几十年。

      门庭上方亮着Logo的字样,集健身,美妆,穿衣,美食,形象设计等诸多服务一条龙的高级私人会所。

      门童给她低头哈腰,“听您的吩咐,饭菜酒水都已经准备好。”

      鲜思柳嘴角漾了漾,里面又出来一位年轻的侍者把她扶了进去。

      午夜梦回,凌晨一点,鲜思柳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仪态万方地从会所里出来,身后仍旧跟着那位侍者。

      “下次再来,您打我私人电话就好。”

      她眼光睥睨地拉开引擎,驾车绝尘而去。

      “莫礼心理治疗诊室”的牌子在夜色中泛着银色的光。
      鲜思柳点了几下密码锁,闪身进入。

      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外籍男士,戴着银边眼镜,端坐在桌子后面,面带微笑地张开双臂。

      鲜思柳站在门口处,不往里走。

      “甜心,过来!”

      “莫礼,我自由了!”鲜思柳笑得脸上挂泪,“我想要你给我的一纸婚约。”

      “会的。”
      莫礼摘下眼镜,“跟牧师商定好了,端午节我们举行结婚仪式。”

      “甭骗我,你不会长久喜欢一个病人的。”
      鲜思柳撕扯着胸口,露出来大片雪白的肌肤。

      莫礼从口袋里掏出锦盒,一对耀眼夺目的钻戒并排放在黑色绒布上面。

      “只有死亡能把我们的身体和灵魂分开。”

      鲜思柳一边走,一边脱衣服,轻纱落地,无声无息。

      莫礼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划拉到地上,白大褂一铺,鲜思柳晶莹剔透的身子就躺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给我丙伯芬,让我睡觉。”

      “你打算把卿卿性命献祭给上帝吗?”
      莫礼俯下身子,“两毫克唠拉西判就能让你享受美妙的几个小时安睡。”

      明天是高考日,蔓延在学校用功,鲜梣却在设计部开高层会议。

      聚餐结束,蠢蠢欲动的职场人刚想去学校上晚二,不顾安保人员阻拦的鲜思柳直冲进鲜梣的办公室。

      “鲜梣,如你所愿,我把李结送出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除了儿子,你生命里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值得惦记?
      你们母子如果早点远渡重洋,也许一切坏的预期都不会发生。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我们把他逼上了绝路。

      “让我见你爸爸。”

      就冲这个神经质的姐姐,鲜梣都得跳出三界外,不待在五行中。

      “他出差了。”

      不把你扫地出门,不代表我心里不腻味你。

      “小结都没能参加高考……”
      鲜思柳又开始抽抽搭搭,“你们都合家团圆,为什么我们就得四分五裂?”

      我回答不了尖刻的问题。
      你选择的男人,你选择的生活方式,干嘛赖到别人头上?

      “姐,我还有事,陪不了你。”

      鲜思柳上去揪住鲜梣的衣服,“弟弟,你不想记住我的脸吗?”

      亲妈找上门来,我都不挑眼皮,你没结没完地算怎么回事?

      敲门声响,广行和蔡化齐刷刷地挤在门口。

      蔡化说:“鲜梣,杨总叫你去。”

      广行说:“夫人,我来给您解决难题。”

      阿姨做了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饭菜,鲜思柳盛装出席,支起摄像机,拍给儿子看。

      “儿子,都是你爱吃的,眼馋不眼馋?”

      “馋又有什么用,李介的事情解决完了,你快点飞过来看我。”

      戏做完了,鲜思柳撂下筷子,对阿姨说:“姐,你前儿跟我说你儿媳妇儿要生二娃?”

      “嗳,”阿姨面露为难之色,“本来说好了,由亲家母伺候月子,谁知道我亲家母娘家妈摔了,她得去乡下照顾老娘。”

      “噢,是这样啊。”
      鲜思柳笑得和善,“小结出国留学,我这边也难得清静,您就安心给儿媳妇儿做月子吧。明天我把工资给您转过去,多给一个月的,就当我送您大孙孙的礼物吧。”

      “谢谢,夫人。”
      阿姨扭扭捏捏地问,“那您以后……还让我回来吗?”

      “让啊,我们吃惯了您做的饭菜,我就是想换人,打我儿子那儿都不干。”
      鲜思柳语气委婉,“您走了,我是不会再请陌生人进这个家的。”

      阿姨用袖口抹眼泪,“一想起小少爷我就流眼泪……”

      情感不是假的,假的温暖不了人心。

      “姐,我明天要去外地省亲,很多天都不能回来,你一会儿下班的时候,把冰箱冷柜保鲜厨里面的东西都清理干净。”

      啊?那么些吃食叫我往哪儿搁呀。

      “拿回你家,扔在这儿只能等着发霉。”

      “那也……太多了,夫人。”

      “你帮我带大儿子,给多少我都不嫌多。”

      好嘛,鲜思柳来了精神,帮着阿姨一起把自己的家腾空,最后又给她叫了出租车。

      阿姨坐上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夫人,我明天早上来给你做早饭吧。”

      “哪里用得着等到明天早上,我待一会儿就上飞机。”

      阿姨没词了。

      驽马恋栈,捧在手里的流沙终究要空空落落。

      关掉所有房间里的灯盏,鲜思柳倒退着走进地下室。

      空间挺大,却没什么重要东西。

      几本书。几把椅。几张几。几盆景。几幅画。

      当初签收房子之时,鲜思柳想把它重新装饰,变成艺术品收藏室。

      李介知道以后,杀气腾腾地说:“房子我是给了你,但要动它的一草一木,立马给我滚蛋!”

      上一秒还温情款款,做错了什么,下一秒就要砍掉我的头?

      容忍了一回,就有了几次三番。

      鲜思柳也知道自己性格软弱涣散,离不了男人,更舍不下李氏的金山银山。

      夫妻是博弈的对立面。
      成年累月地把恩怨沉淀下来,输赢的天平定在哪边,未有定数。

      生了儿子以后,李介的卑劣本性渐渐地显山露水。

      天真的无脑人,理应受到惩罚。

      儿子才上中学那年,李介在国外包养了一个流量小明星。
      她不敢跟丈夫明着闹,几次假模假样的自杀都被救活了。

      命中该着,她一个人躲在这里宿醉,气急败坏地把屋里的东西乱砸,墙上挂的水墨画掉了下来,她因此就发现了墙壁里的秘密。

      有暗门,怎么打开?

      当然不能叫来开锁匠,指纹走不通,还有密码一项。

      鲜思柳枯坐三日,终于从画作落款日期那里找到了玄机所在。

      李介在书法上头有三脚猫的功夫,最多是票友级别。他的题字,她认识。

      门敞开,扑面的冷气让她发抖打颤。

      格局不大的冷库,货架上成捆的美钞,欧元,金砖,珠宝更是不计其数。

      怪不得李介那次对她说话不堪入耳,原来自己男人的身家性命全在她脚下的方寸之地。

      她极速麻利快地给它做了一个清点汇总。

      这些库存,够他几辈子挥霍都用不了的。

      在通道的中间铺了一块软毡,鲜思柳坐了上去,打开手边的小铁盒,取出针管,药剂。

      敲开瓶盖,注射器吸满奶黄色的丙伯芬。

      静脉注射,慢推。

      她缓缓闭上双眼,白皙娇嫩的脸庞展现出少女般的美艳。

      后躺,头枕臂弯,娇躯佝偻如虾米状。

      妊娠期,她发现李介跟别的女孩子鬼混。

      那会子,真想一死了之,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自己这张脸,她只能把豪门阔太太的角色贯穿到底。

      产后抑郁症打底子,双向感情障碍,精神上的疾病能够在儿子面前掩饰得很好,最恐怖的就是失眠症。

      一夜没睡。
      两夜不困。
      整整一周不曾合眼的滋味,那是旁人想象不出的痛苦。

      鲜思柳认识了私人心理医生莫礼,一来二去地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莫礼为了她,跟原配离婚,倒是她情感的河流怎么都欲壑难填。

      不会再犯傻。
      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

      自行了断,绝妙的选择。

      李介的秘密要公之于众。
      至于儿子么,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死,是一把双刃剑。

      要么,让你猛然觉醒,迷途知返。
      要么,让你坠入深渊,今生今世,都上不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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