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求

　　为什么雅歌会同意用那枚戒指做赌注？
　　蓝没问，蝶儿没问，肖白书不敢问，唯一有胆子的问的是池舞、但她被蓝私下阻止了。所以一直到家里为止、都没有人询问穆雅歌的意图或目的。她们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蓝去放洗澡水、肖白书带着池舞去洗漱、穆雅歌进了书房，蝶儿跑到对面的房子找墨报道。
　　穆雅歌一个人坐在书房摸着戒指发呆的时候，那个问题总算出现了。
　　“……我还以为、那枚戒指对你会有更重要的意义……”
　　音调比蓝的高，语气又比蓝的无礼，只是音色却与她的一模一样，来人是墨无疑。
　　“当然很重要，可是蓝的命永远都会比这样一个象征重要，”穆雅歌笑着、她永远忘不了当日蓝在这枚戒指上亲吻的模样，“蝶儿跟你说了？那湘胤的事……？”
　　“我找了她几天，都没见人，现在看来是凶多吉少，”墨的答案算是肯定，她关了门、直接把自己扔到了一旁的沙发椅上，“你可知蓝对那枚戒指看得比你珍贵得多？”
　　“我知道。”
　　“若你不说，”墨斜躺着，在狭小的空间中找到让自己可以舒服伸展的角度，她说的话是在告诉穆雅歌她有多愚蠢，“蓝此生此世，无论为人为帝，都不会摘下那枚戒指。”
　　穆雅歌伸出左手，戒指的银光在灯光中异常耀眼，“可是对我来说，蓝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给她一千枚戒指、一万个承诺，可如果蓝不在了、什么都是空的。再说……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依零。”
　　“你又如何知道、没有依零，蓝就会死？”
　　“连你都那么忌讳她，如果我们没有满足她的要求，”穆雅歌不是傻子，她搞不懂这些帝族的事，却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蓝墨看不到的东西、包括她们面对依零时的怯弱与退缩，“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来捣乱？”
　　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事实上她对依零、了解得并不比穆雅歌多多少。
　　“就像面对湘胤，最重要的还是稳住她，”穆雅歌毫不犹豫得讲湘胤和依零一切归到“不可理喻”的一类之中，“一枚戒指而已，只要是为了蓝，多重要的东西我都可以舍弃。”
　　哪怕你舍弃的是蓝本身？
　　这不是墨可以问的问题，而是属于她们这对情侣自己需要解决的矛盾，说到底、还是蓝的隐瞒和自我满足让穆雅歌出现了判断失误——如果这只是一枚拥有祝福和承诺的普通戒指，如果墨站在当时穆雅歌的位置，毫无疑问、她会和穆雅歌有同样的处理方法。
　　可偏偏、那是蓝将自己完全奉献出去的契约凭证。
　　“你就没和蓝商量一下？”这是墨能干涉的最高级别，“说不定、她会生气。”
　　“她生气早打雷了，”穆雅歌努力得继续嬉皮笑脸，然后转个身看向窗外一片晴朗夜空，“现在天气不还好好的？”
　　不知道该说她聪明好还是鲁莽好，但墨至少知道这个人真的是在为蓝想、也确实在努力得了解蓝的想法，只是有时候蓝确实……瞒得太多、又太过沉溺于自己的自我满足之中。
　　“你别这么担心，”穆雅歌离开座位走到墨身边，“我知道依零想要什么，这么戒指不会被她拿走的。”
　　墨睁开眼看她。
　　穆雅歌浅浅得笑，轻轻地说，
　　“她想要的、也就是和你们一样的东西。”

　　和你们一样的东西。
　　蓝墨想要的，又会是什么呢？
　　肖白书的右手伸得笔直，手掌环起、中间是一只穿山甲的脖子。她慢慢用力、那只小小的动物在她的手掌之中不断挣扎，最终停止了所有动作，彻底失去呼吸。肖白书收回手，看着尸体发愣。
　　是该就地搓成灰，还是宰了拿回去给蓝她们进补？
　　肖白书有些迷茫，她抬起头可以看见半缺月，低头可以看见反射月光的湖水，往前是她们散步总要经过的小道，前几日曾被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填满，今日就只剩下一些不怕死的。
　　“你们之中，”肖白书还是那一身白衣，笑容却不再羞怯，是如蓝一般的温柔大气，她问，“还有谁想来试试？”
　　她的笑如水、她的笑如月，博大而冰凉。
　　这已经是第十夜的杀戮，肖白书几乎把领头的妖杀了个干净，大部分挫骨扬灰，有一部分被她拨皮拆骨、杀鸡儆猴——对那些以实力为主的妖来说，这一个人就已经足够威慑。
　　就算不够也没关系——肖白书定了决心，指尖一紧、那只穿山甲便化作烟尘飘散于风中——她可以继续杀。
　　而大概没有一个人想得到、那只据说只有六百年道行还分了三百年给小白猫的狐狸摇身一变、居然能成这么强大而狠心的杀手。
　　“如果让小舞知道……”肖白书靠在椅背上，木质的椅背很凉，她便多穿了一件披风，“估计又要被咬了啊……”想到那只老爱咬人的猫，肖白书就不自觉的身上哪儿疼。池舞变成人的时候还好点儿，她最可爱的、猫咪形态的时候那就是逮着哪儿咬哪儿，哪儿近就咬……
　　一想到池舞又会趴到她脖子旁边狠狠地咬一口，肖白书就反射性得捂住脖子，自言自语，“还是瞒着吧……”可是最近池舞总是睡得越来越晚，她回去的时候、池舞总还醒着，就像等着她回去似的……
　　肖白书愣了一下，开始考虑“池舞确实是在等她回去”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有一个人等她回到那个家，真的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就好像什么烦恼都可以消失不见的感觉——依零的出现、湘胤的死——什么都不用考虑。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啊。”
　　肖白书愣了一愣，惊吓一般得跳起来，警惕得转身。
　　蝶梦站在她的背后，她额上那只青色玄蝶如同在夜色中飞舞般栩栩如生。
　　蝶梦斜眼瞥了远处在慢慢远离的妖一眼，指尖从右前到右后划了四分之一个圆。
　　肖白书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妖怪的下场——猜也知道肯定不会比那只穿山甲好到哪儿去了——论到表里不一，这位蝶梦小姐看来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你、你不是说要和他们好好谈谈的么！？”
　　“那只是在建立在他们无害的情况下哦，”蝶儿笑着、和在穆雅歌面前一样得天真可爱，“但我现在需要一个私密的环境。”
　　心狠手辣、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肖白书心里凉凉的，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肩膀也缩了起来、声音开始发抖，“你、你要找我？”
　　“对啊，可平常都找不到两人独处的时间，”蝶儿似乎并不习惯于居高临下，她很快就放弃那种行为，甚至坐下仰视肖白书，“那只猫黏你黏得好紧……”
　　肖白书警觉起来，“你想对小舞做什么？”
　　“不是我想对她做什么，”蝶梦很少威胁人，也很讨厌这样干，所以她并不了解这些事情的流程。对她来说，现在这样孩子般清澈的瞳眸便是她最熟悉的说话方式，“是你。”
　　肖白书不明白。
　　“看看你现在做的事，”蝶儿指的是那些妖，“和原来的你完全不同。”
　　肖白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在我们必须兵刃相向前离开，”蝶儿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她站起来打算离开了，“我不想杀墨在意的人。”
　　肖白书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发抖，一直到蝶儿离开、她才敢放松一些，然后只想赶紧回去，因为她还有一个烦恼需要人帮忙调理。
　　蝶梦的试探。

　　泡澡的时候，蓝很安静，就像她平常一样的安静,安静地让人觉得她就要这样在浴缸里睡过去。事实是，蓝真的很累、很想睡，如果穆雅歌没有叫醒她、说不定她真的会在不知不觉间沉入水中，在温暖的水流中永眠。
　　可穆雅歌叫了她，替她擦干了身体、带着她回床上睡觉。
　　蓝在迷迷糊糊间瞥到了床头的闹钟，已经快要三点了。明天还要早起晨练、买菜、做早餐，大概还有三四个小时要睡……
　　“……明天不要早起了，”穆雅歌看蓝已经困到神志不清，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关了灯轻轻哄，“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蓝那颗聪明脑袋里的各种神经已经被她不知如何处理的情绪和困意斩断了百分之九十，还剩下百分之十和身旁令人安心的温暖已不足以让她做出理智的判断，只能点头说“好”，然后把自己塞进穆雅歌的怀里，想让她抱得更紧。
　　穆雅歌自然从命。她的手环住蓝的身体、掌心贴着她的背，像是哄着孩子，“好好休息吧。”
　　“雅歌……”蓝的声音像是虚弱的小动物，受了伤、怯怯得不知道该不该寻求帮助。
　　“恩？”穆雅歌还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这让她可以更好得看着蓝、等着她入眠，“怎么了？”她这样的事情做了太多，几乎养成了要看着蓝的睡颜才能睡去的习惯。
　　如果蓝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的睡眠就会出大问题啊。
　　穆雅歌笑着、等着蓝的回答。
　　房间里很安静，就连窗外的风声都没有可能影响这块静谧的空间——在这里、在这个时间，唯一重要的只是蓝的呼吸声而已。
　　她的呼吸不深、但很慢，就像睡过去了一样。
　　在完成自己的句子之前就已经睡了过去，还真不像蓝会做的事情。
　　穆雅歌总是会听着她的呼吸微笑，然后在她耳边亲一下，说一句晚安，正式陪着蓝告别一天的劳累，进入香甜的梦乡、远离现实中所有可能的伤害。
　　今夜、在穆雅歌俯下身的时候，她的手被抓住了。
　　另外一只戴着戒指的手钻进了她的掌心，过小的手掌很努力得与她十指相握，这是蓝以前并不经常做的事情。
　　“雅歌、我信你。”
　　即使早就预料到蓝的答案，穆雅歌有时候还是会因为蓝的过于善解人意而湿了眼眶。
　　“恩，”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她的蓝需要休息，她也需要休息去面对她们俩的明天，所以穆雅歌只是完成她的惯例，在蓝的耳边、隔着她的发给她一个亲吻，“晚安、蓝。”
　　“晚安……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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