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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练厅内，顾时安坐在另一侧的长桌旁，膝上摊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她整理好的资料 ——《明代宫廷礼制简要》《士族揖礼要则》《古代称谓与辈分注释》，文档名清晰明了。她时而低头在本子上补记要点，时而抬眼紧盯演员们的动作，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一场严谨的学术研讨，连眉峰都透着认真。
　　场中有人举手提问，她立刻起身，声音清晰又沉稳，没半点犹豫：“咱们《落霜歌》的年代背景里，‘参拜’主要沿用北朝遗制。行礼时，男子得双手持笏，女子要用衣袖掩住手；称谓上也有讲究，对长辈官员得叫‘大人’，不能说‘上官’；要是宗族里辈分高的女性，称‘夫人’或‘尊嫂’才合规矩。”
　　礼仪老师转头看向她，轻轻颔首，语气里带着认可：“顾编剧补充得很准。咱们这部剧要的就是细节真实，不只是把姿势做对，更要透出神态和氛围里的‘敬’。”
　　场下演员们齐声应 “是”，细碎的脚步声、衣料摩擦声，还有木笏轻碰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反倒衬得训练厅更静，有种专属的节奏。
　　顾时安重新坐下，指尖在笔记本边缘轻轻敲着，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祁祺。他跪得端正，双手稳稳护着笏板，眼神平静得没半点波澜，动作流畅得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 —— 他和陆绍庭之间的界线，好像在一呼一吸间悄悄淡了。
　　那一刻她忽然懂了：所谓 “演员的气场”，从不是天生的光环，而是靠反复打磨出来的举止，和沉下心来构建的内心秩序。
　　这时礼仪老师走到祁祺身边，笑着指点他的手位：“再往里收一点，对，就是这个角度 —— 非常好。”
　　祁祺微微低头应声，语气依旧温和：“谢谢老师。”
　　顾时安看着这一幕，心底忽然漫上种说不清的情绪 —— 有对他专业的钦佩，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碎触动，轻轻挠着心尖。
　　训练厅里，轻柔的步声和匀净的呼吸声慢慢飘着，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细小的尘埃在光里缓缓浮动。那些看似重复的起身、下拜、执笏，就在一次次呼吸与动作起落间，悄悄凝聚出属于《落霜歌》的独特仪态，和藏在细节里的敬意。
　　顾时安合上笔记本电脑，没急着走，反倒走到祁祺身边，语气还是一贯的沉稳柔和：“祁老师，刚看你执笏的角度，好像稍微偏了点。”
　　她说着微微弯腰，指尖在空中虚虚比划，把细节拆解得很清楚：“笏板得跟肩齐平，不能绷得太直，也不能松垮垮的，就保持这个角度 ——” 她的指尖停在祁祺手腕上方，距离近得只剩一寸。
　　晨光落在她侧脸上，柔化了轮廓，那股认真里掺着点紧张的模样，让祁祺忽然晃了神。她说话的语调、专注的神态，竟莫名像极了刘奕羲。
　　他的目光顿了顿，熟悉感瞬间漫上来 ——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家里的夜晚，刘奕羲坐在台灯下改剧本，偶尔抬头看他时，眼里亮着的就是这种光。
　　顾时安察觉到他的视线，愣了一下，抬头时脚尖没注意踢到软垫边缘。身体猛地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倾。
　　祁祺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扶住她的胳膊。那一瞬间，她几乎要跌进他怀里，两人的呼吸撞在一起，空气里满是猝不及防的失措。
　　时间像停了几秒。顾时安回过神，连忙从他手边退开，脸颊瞬间红透，连耳尖都泛着热：“对不起，我…… 我刚才没注意脚下。” 她语气发急，姿态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多了半分暧昧。
　　祁祺看着她这副想保持距离又慌乱的样子，心里忽然动了动 —— 她这种 “怕被误会” 的克制，和当初刘奕羲拒绝他时简直一模一样：不搞模糊、不引遐想、半步都不越界。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放得缓了些，还带点轻轻的揶揄：“顾老师没事吧？这要是摔着了，可就麻烦了。”
　　顾时安也跟着笑了笑，努力稳住呼吸，小声道：“没事，真不好意思。”
　　“别总说不好意思，” 祁祺摇摇头，随口提了一句，“你可是编剧老师，真受伤了，刘老师该担心了。”
　　就这一句 “刘老师”，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顾时安心上。她愣了愣，心底瞬间沉了沉 —— 他三句话都离不开刘奕羲。
　　那种熟悉又遥远的名字，让她忽然涌上股说不出的酸涩。她飞快压下情绪，只笑着点头：“我会注意的。”
　　祁祺看着她，神情依旧温和，思绪却早飘远了 —— 刚才被唤起的错觉还没散，刘奕羲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轻轻晃着，挥都挥不开。
　　刚才的小插曲让周围的动作顿了一瞬。苏清妍最先凑过来，几名演员也跟着围上前，礼仪老师快步走近，语气满是关切：“顾编剧，没事吧？脚有没有扭到？”
　　顾时安连忙摆着手往后退了退，声音里带着点慌乱的歉意：“真没事，就是刚才脚底没踩稳，抱歉啊，耽误大家训练了。” 她说完微微低下头，肩膀轻轻收着，一副想赶紧退回角落、不引人注意的模样。
　　礼仪老师又叮嘱了两句 “小心脚下”，才转头看向祁祺，语气里带着赞许：“祁老师，幸好你反应快，没让顾编剧摔着。”
　　“应该的，没什么。” 祁祺笑了笑，语气很轻松，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顾时安又低声道了次谢，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专注于工作，可屏幕光映在她脸上，还没完全褪去的红晕格外明显。
　　这一切，全被苏清妍看在眼里。她侧过头，嘴角悄悄勾了下，心里暗自琢磨：这顾编剧看着低调，倒是挺会找机会，不声不响就能让人注意到，连祁祺都主动伸手帮她。
　　不过她脸上没露半点异样，依旧笑得热络。休息铃一响，就端着水杯走到祁祺身边，语气带着点打趣：“祁老师，您刚才那反应也太快了吧？网上还说您是‘2G 流量选手’—— 平时反应比 5G 慢半拍，关键时刻倒挺给力。”
　　祁祺正低头用纸巾擦额角的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2G 流量？这外号我怎么从没听过？”
　　“网友偷偷给您起的呗。” 苏清妍笑得更欢，补了句 “刀”，“意思是您平时不刷网、不追热点，啥消息都后知后觉，全靠身边人跟您‘同步更新’。”
　　祁祺挑了挑眉，故意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语气带着点自嘲：“哦？那看来我得赶紧给自己‘升级套餐’了，不然下一部戏，该被大家嫌弃成‘老年机’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笑作一团，训练厅里紧绷的氛围瞬间松快下来。礼仪老师摇着头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你们年轻人的‘代沟幽默’，我是真不懂，听着像在说暗号。”
　　祁祺笑着举了举手，一副 “认栽” 的模样：“老师别笑我了，我这 2G 网络，往后还得靠多刷‘信号’才能跟上大家。”
　　苏清妍立刻顺势接话，语气热络：“那正好！咱们接下来多对对戏、熟络熟络，等正式开拍，保准‘信号’通畅，一点不卡壳。”
　　“这话说得在理。” 祁祺点头应着，语气里掺着几分玩笑，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 没有半分越界的亲近，却自然维持着绅士该有的距离，让人挑不出错。
　　不远处的顾时安听着那边的笑声，指尖在键盘上轻轻顿了半秒。她抬眼望向场中，看着祁祺和苏清妍说笑的模样，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 —— 不是嫉妒，更像是一种被热闹隔绝在外的、轻轻的无力感，像手里攥着的线，悄悄松了半寸。
　　她很快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把光标移回文档里的 “礼仪细节标注” 栏，继续敲打着场次、动作要领和语气提示。仿佛只要把注意力全扎进工作里，就能听不到那些笑声，也不去想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感触。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训练厅里看着平静，空气里却藏着悄然流动的气息 —— 有人在为角色打磨姿态，也有人在无声试探：谁的步调，能更靠近自己想靠近的人。
　　夜幕慢慢沉下来，城市的灯光沿着街道次第亮起，像铺了层流动的碎金。剧院外的银杏树被晚风拂得簌簌响，台阶两侧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把人行道上往来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刘奕羲到的时候，宋衍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裹着件藏青色长大衣，围巾松松搭在肩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神落在远处的路灯上 —— 既像在等谁，又像在悄悄平复心里的乱绪。直到看见刘奕羲的身影，她才抬起头，脸上扯出一抹笑，里头掺着点说不清的快意，又被灯光柔化出几分慌乱。
　　“你可算来了。” 宋衍春迎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过去，语气松了口气，“我刚才还琢磨，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催催。”
　　“没迟到吧？” 刘奕羲接过票，眼角弯着笑，抬腕看了眼表，“还提前两分钟到了，算守时吧？”
　　“算！必须算！” 宋衍春的语气轻快起来，带着点小得意，“师兄特地给咱们留的 VIP 票，他说位置在最前排，角度特别好。”
　　刘奕羲捏着票的指尖顿了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却依旧平和：“那他倒是挺有心的。”
　　“可不是嘛。” 宋衍春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去捋围巾下摆的流苏，声音轻了点，“我知道你喜欢音乐会，尤其是师兄的场子，你肯定不会想错过。”
　　“确实，” 刘奕羲看着她，语气放得柔，“之前在活动上听他拉过一小段《沉思》，印象一直挺深的。”
　　宋衍春这才笑开，像是卸下了点防备：“他说今晚的主题叫《海之谣》，灵感是上次独自去海边旅行时来的，听着就挺浪漫的。”
　　“他一直这样，总能把日子过成能出作品的样子。” 刘奕羲随口接了句，目光落在剧院门口的海报上。
　　两人并肩往检票口走，晚风从街角卷过来，吹得剧院外的横幅轻轻晃动，上面 “林沐川小提琴独奏专场” 的字样格外醒目。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检票口前慢慢排起了队。
　　“他现在好像越来越忙了，” 宋衍春手里攥着节目册，语气说得漫不经心，却藏着点试探，“下午发信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他就回了句‘演出完再说’，估计是没心思。”
　　“上台前都这样，紧张呗。” 刘奕羲笑着打圆场，“不管多厉害的艺术家，临上场前都得绷着根弦。”
　　“也许吧。” 宋衍春垂着眼，指尖反复摩挲着票角 —— 那上面印着的金色烫字，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前方传来检票员的声音：“麻烦大家准备好入场券，有序排队。”
　　刘奕羲低头掏手机，想确认下演出时长，屏幕的冷光映在她侧脸上，线条格外清晰。宋衍春看着那抹光，胸口忽然轻轻发紧 —— 她想起好多年前，几个大学联合办文学节的后台，林沐川坐在钢琴前试音，刘奕羲就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听，阳光从玻璃顶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那一幕，她记了太多年。
　　“走了，该检票了。” 刘奕羲抬头喊了她一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嗯，来了。” 宋衍春连忙应着，把票递给工作人员，指尖却有点发僵。
　　穿过铺着红地毯的长廊时，她下意识攥紧了节目册 ——VIP 座位在最前排偏右的位置，离舞台近得很，近到能看清林沐川拉琴时手腕的弧度，能看见舞台灯光在他琴弦上跳的光。
　　宋衍春忽然有点慌，慌自己等会儿见到林沐川时的样子 —— 这个她藏在心里好多年的初恋，这个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心意的人，要是看见她眼底的慌乱，会不会察觉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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