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土帝国

　　三年前/东川市郊外
　　夜深人静的夜晚，林场外的空地上，人工挖掘的深坑内燃烧着明亮的火光。上升的气流扬起燃烧的火星飞向半空，熊熊燃烧的柴薪在潮湿坑内噼啪作响。
　　“这些都是潘总为了我们的实验，专门从邻国花高价购进的喵乐。比起平时实验使用的啮齿兽，这种动物拥有更高的智力，有些富人甚至会将它们当做宠物。难道让这种生物作为我们的试验品，仍然不能让博士满意吗？”燃烧的火坑旁，一名身穿白衣的实验人员推着一辆板车来到了景山泰的身边，车上的金属笼内，关着十余只花色各异的四足生物。
　　“用这种虚伪残暴的生物作为试验样本，只会玷污了那些纯洁无瑕的艺术。”景山泰博士冷冷的望着燃烧的火焰。“石云，把它们扔下去吧。”
　　“可是博士，我认为我们不该这样。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把它们放了。”一旁的实验人员说道。“如果这些小可爱们能够在这里建立一个新家，我想大家一定都会很开心的。”
　　“关存，那就你来吧。”景山泰神色平静的望着前方。“将那些外来的生物在这里放走，只会对本地的生态系统造成负面的影响，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东川市的郊外。”
　　“好的，博士。”在景山泰说话的同时，另一名实验员从后方走了过来。他抓起了车上堆放的笼子，将它们挨个扔进了燃烧的火坑。
　　明亮的火光映红了博士冰冷的镜片，凄厉的惨叫在郊外天空中久久的回荡。

　　“你好，秋影小姐，我是景山泰博士。能将您请到东川基地，我感到十分的荣幸。”房间内，景山泰博士缓缓的走到了秋影的面前。
　　“你好博士。”看到博士的到来，秋影从座椅上起身，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请问你为什么会将我带到这里？我的家人还在家里等我，我的朋友也在等候与我一同启程，感谢你的邀请，但是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眼前这名男子，是秋影在离开同伴的这些天里，第一个与她进行正常交流的人。
　　“杰出的音乐家，我之所以将你带到这里，是为了邀你共同完成一项横跨时代的艺术创作。而你将会在这个项目完成后，获得超越时间的永恒。”景山泰望着秋影，神色恭敬的说道。“听说在环岛西部的邦国中，流行过一项这样的服务：顾客只需要交纳一定的现金，就可以在神经存储项目完成后，享受公司提供的意识存储。他们宣称，凭借这种方式，就能保存人类的精神，让短暂的生命得以延续。”
　　“我不想参与这样的项目，正因为生命是短暂的，人们才会希望它能更有意义。博士，你能让我回去吗？”秋影问道。
　　“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你的各方面都太过完美。你不仅能够奏出完美的乐曲，就连心中的世界也同样美好而无可挑剔。这一切，在我第一次与你对话后，就已经明白。”景山泰出神的望着房顶的天花板，仿佛在回忆一段如梦似幻的往事。“西原帝国的山区中，我与你第一次相遇，那一天，我们不仅聆听了你近乎完美的演奏，还谈论了一些关于旧世界的回忆。从简短的交谈中，我看到了你对现代科学，以及人文哲学的深刻思考。我相信，如果你可以将这些闪光的东西传承下去，对未来人类社会的改变有着重大的意义。
　　常年生活在这片荒芜的大陆上，很多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失落了与茫然。他们不知道明天将会去往哪里，也看不到在恶魔的恐惧下活着的意义。那些蒙昧而弱小的人们，缺少坚定的信念与明确的目的，他们需要一个明亮的信标，为他们的未来做出指引。
　　那种力量不是依靠蛮力取胜的暴力战争；不是宗教信徒幻想出的虚空神明；更不是弄权者们凭借纸牌和魔术，哄骗底层人们的拙劣表演。
　　那是一种道义，不，即使是道义，也可以被当权者们随意曲解。而艺术，却可以跨越文化与信仰，像沧海之上点亮的孤灯，为迷失的人们指引前进的方向。”景山泰说道。
　　“可是，艺术只能改变人们的心境，却不能为他们指明前行的方向。而且，人们习惯于沉浸在其他的事物中，没有时间聆听音乐，欣赏艺术。这些美好的东西，可以让我的内心感到安稳，却无法碰触世间的规律，从而去真实的改变什么。”秋影说道。
　　“世界的改变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艺术蕴含一种希望与美丽，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份希望珍藏，并让它在时间的长河中传承下去。”景山泰平静的望着秋影。“秋影小姐，你的魅力并非单纯来源于艺术的创作，它更多的来自于你的本身。我希望你能将这份希望承载，在以后的岁月里影响着人们，并为千秋万世所传唱。”
　　“我不想留在这里，你能换一个人，与你一同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吗？”秋影说道。
　　“很抱歉，我说过了，我别无选择。”景山泰说道。“在帝国崩溃后，很多无法撤离的市民为了寻求庇护，都前来参加过基地的测试。可是他们的思想太过污秽，与他们一同完成项目，是对高尚艺术的玷污。至于那些留下来的研究人员，他们过于冰冷理性，他们并不合适。”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秋影问道。
　　“成为本次项目的意识采集对象，将你的意识保存下来。但是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一个事实：那些西部企业做出的宣传并不真实，不论他们是否能够攻克技术上的难关。
　　这项技术并不能将原本的人体进行保存，也就是说，即使完备神经元模型与人脑的运行完全一致，我们也只是将一个完全一样的你保存了下来。你的精神将会获得永恒，而你的生命，却会随着项目的完成而宣告结束。这令人感到遗憾，却又是一个事实。”景山泰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权力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秋影听后，一阵莫名的乏力感顿时传遍了她的全身。她不曾想过，自己即将面对的，将是她人生中最后的诀别。
　　“是的，这一切，只因你太过完美。”景山泰说道。“与你拥有相同记忆的你，将会代替你继续活下去。她会记得自己经历的死亡，她也同样会为那个曾经逝去的自己而感到哀婉和叹息，她将是你生命的延续，与你本来的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不同。秋影小姐，如果你还有什么希望与请求，请告诉我，你所提出的任何愿望，我都会尽量为你实现。
　　我们将共同完成这次艺术的创作，见证人类历史上又一个奇迹的诞生。”
　　“我知道了。”秋影缓缓的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自从踏进基地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我想了解微观世界的运行规则，我想知道，是否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像运行在固定规则下，置于箱中碰撞的弹球一般——运动的轨迹虽然看似混乱无序，但未来的一切早已完全确定。”
　　“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问题，秋影小姐。世界从它的诞生开始，其中的物质就在规则之下不断相互碰撞，有的因为分崩离析而变得混乱无序，而另一部分则逐渐凝聚，成为了我们这些有序的生命个体。很遗憾，这个问题我无法帮你解答，我会帮你从服务器上下载一些量子力学方面的研究资料，那些前沿的微观物理知识，或许可以给予你一定的启示。”景山泰神色认真望着秋影，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景山泰博士，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秋影说道。“我希望在创作完成后，可以重新获得自由，我不希望在这里度过余生，我想回到那个来时的地方。”
　　说到这里，秋影笑了笑，神色黯淡的眼中满含着泪光。“博士，你让我非常失望。”
　　“好的，我答应你的请求。”景山泰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待创作完成之时，我将不再强求你与我们进行合作。但是由于经费限制，新的机体在很多性能方面至今仍未完善，你可以离开基地，但是等到机体出现故障后，我们将随时欢迎你回来修理。同时，我们还会号召学会的编程人员，为你的系统进行更新升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秋影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将会在不久之后无声的离去，而另一个自己将会代替她继续前行。
　　如果一个生命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了解了世间道义的根本，那么这个生命是否还有继续前行的意义呢？想到这里，秋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生在世间，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看到更多的东西，也许在自己离去后，另一个自己会默默探寻，解答她曾经困在心中的疑问。
　　【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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