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落处，你在页间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刘奕羲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又看向那头的祁祺——他还靠在床头，头发微乱，整个人懒洋洋地窝着，一副完全不想睡的样子。
　　“该睡觉了，”她轻声提醒，“你明天还要早起定妆。”
　　祁祺“嗯”了一声，可一点没有要挂断的意思。镜头里的他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黏人般的无赖温柔：“可我不舍得挂。”
　　刘奕羲忍不住笑，“你这副样子，被粉丝看到了还不得被笑死。”
　　祁祺也笑，“可是她们没有机会看到我这样子呢。小羲，你哄哄我吧。”
　　“怎么哄？”
　　“随便。就……你说什么我都听。”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沙哑，像被夜色包裹的猫，懒散又依恋。
　　刘奕羲想了想，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那是祁祺之前在读的——《岛上书店》。她翻开一页，语气温柔得像风，缓缓念了出来：
　　“我们不是孤单的个体。每一本书，每一个人，都在寻找与另一颗心的呼应。就像有人读到一句话，恰好你也在那一页——那就是命运的小奇迹。”
　　祁祺靠在枕头上，看着屏幕里她低头的模样，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阴影，声音轻柔、细缓，每个字都像落在心尖的羽毛。
　　她又接着读：
　　“没有谁真的消失，我们都活在彼此的故事里。有人离开，是为了让你更清楚，哪些留在身边的人有多重要。”
　　祁祺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已经变得温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继续。”他低声说。
　　“你要睡了吗？”
　　“还想听你念。”
　　刘奕羲失笑，翻到最后一段，语气更轻：
　　“爱有时安静得像一本翻过的书页。但你知道，那些字都在，只要重新读一遍，它们就会发光。”
　　读完后，她轻轻合上书。
　　祁祺已经闭着眼，唇角还挂着笑，声音模糊得像梦里呢喃：“有你读书的声音……做梦都甜。”
　　刘奕羲怔了怔，又忍不住笑着低语：“那就多睡一会儿，梦里我还在读。”
　　她轻轻看他一眼，屏幕那头的灯也灭了。夜彻底安静下来。
　　而两个人，隔着千里，在同一片柔软的黑暗里，彼此靠得很近。
　　窗外天色一点点泛亮。夜的温柔渐渐退去，只剩下黎明前的薄雾与清凉。祁祺的手机闹钟在五点准时响起，他睁开眼时，脑海里还残留着刘奕羲昨晚读书的声音。那声音轻柔得像风，落在他心里，直到现在都没散。
　　他起身、洗漱、更衣。艾伦准时敲门，递上早餐和定妆日程。“九点正式定妆，造型组在棚内等着。”祁祺一边翻着通告，一边“嗯”了声，神情已经恢复了演员的冷静专注。
　　酒店外的风带着晨露的气息，剧组的车已在门口等候。驶往片场的路上，天光从云层中一点点溢出，横店的早晨开始有了热气——灯组车、服装组、道具车陆续进场，工作人员打着哈欠，端着咖啡四处奔走。
　　酒店门口早已聚着许多粉丝，手里举着保温杯与写着祁祺名字的灯牌。有人轻声喊：“祁祺早安！”声音在雾气里轻轻荡开。祁祺推门出去，戴着帽子与口罩，仍是那种温和而克制的笑，朝他们点了点头。助理小声提醒：“快上车了。”他微微抬手向粉丝挥了下，动作极轻，却被镜头捕进，瞬间成了微博上的“早安定格”。车门关上的那刻，晨光正好从侧窗透进，照亮他指尖那一瞬的微颤_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节奏。
　　车子驶出人群，窗外的呼声渐渐远去，只剩车内低低的引擎声。祁祺靠在座椅上，望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神情又归于平静。
　　祁祺一到片场，就被造型组直接请进试妆间。屋里弥漫着粉底与发蜡交织的气味，灯光映在镜面上，暖白色的光圈衬得人影格外清晰。
　　苏清妍已经提前到了。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整个人干净利落。看见祁祺，她立刻起身，笑容明亮又分寸得当。“祁老师，早啊。今天我们要一起折腾半天啦。”
　　祁祺也笑，声音低温而有礼：“辛苦你了。”
　　“应该的。”苏清妍回得自然，语气里透出几分轻快的亲切，“导演说我们第一场戏要抓人物关系，我想着趁定妆的空档多聊聊，熟悉一点，到时候也能更快入戏。”
　　祁祺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在化妆镜前坐下。灯泡的热度在他侧脸晕出一层淡光。“挺好的，”他说，“我也喜欢提前磨合。”
　　她笑着附和，姿态得体，不多不少，话题轻柔地围绕着角色节奏、情绪线展开。偶尔她也会小心地问一句他的理解——语气里有敬意，却不让人觉得刻意讨好。
　　在一旁的化妆师与造型师间穿梭，骆嘉怡偶尔抬眼看向两人。她能感觉出苏清妍的用心——那种分寸拿捏得极好的“热情”，不会越界，却刚好能让人心生好感。
　　祁祺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她认真、专业。他一向尊重演员之间的合作关系，尤其是像苏清妍这样准备充分、愿意沟通的新人。
　　只是骆嘉怡心里清楚——这位新女主显然不只是“敬业”那么简单。
　　她对祁祺做过功课，知道他慢热，不容易敞开心扉；知道他对人有礼，却习惯保持距离。所以她懂得收敛语言的锋芒，懂得用恰到好处的温柔去靠近，让那份接近看起来毫无破绽。
　　骆嘉怡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镜前那一男一女的倒影，她忽然有点明白——有些温度，并非天真无邪，而是经过细致计算之后的“恰好”。
　　骆嘉怡收回视线，手边的笔在记录纸上轻轻转了一圈，却怎么也写不出下一个字。
　　镜前的祁祺与苏清妍正笑着交换角色笔记，那场面无比自然，仿佛他们本就该这样熟络。
　　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祁祺颈侧那条细细的银链上。项链在光里轻轻一闪——
　　她的指尖微微一紧，想到了祁祺在巴黎买的那条羽毛项链。
　　只是如今，那枚羽毛的主人依然无迹可寻，而新的“对手”却已光明正大地站到了他身边。
　　骆嘉怡胸口那一点情绪，像被针尖轻轻戳破，没有声音，却在缓慢地渗出疼。
　　她其实早就明白，祁祺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他待人温和，却始终保持着那道清晰的界限，让人误以为可以靠近，却永远止步于礼貌的边缘。
　　可越是明白，越是无法割舍。
　　那份情感从一开始就没被允许开口，却在一次次的对视、一次次的近距离中生根。如今，她连起点都没走到，就已经看见了终点。
　　心底的苦涩，不是因为失去，而是因为——她从未被拥有过。
　　骆嘉怡垂下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她知道祁祺有爱的人，只是每次想到这件事，她都下意识地跳过——仿佛忽视就能让那段感情在她眼里不存在。
　　可是真正让人折磨的，也恰恰就是这点，看着喜欢的人，一点点走向别人怀里的那种无力。
　　此刻，她轻轻合上文件夹，嘴角几乎察觉不到地弯了一下，苦涩得像要笑，又像要哭。
　　有些温柔，只能藏在心底。有些喜欢，从来就注定没有台词。
　　下午的阳光有些晃眼。刘奕羲出门前特地换上了浅米色风衣，简单的装束，却自带一种干净气质。她在车窗外望着城市的高楼倒影，心里默念着《风起之路》的每个场景。这是她的作品——一行行字从纸上变成影像的瞬间，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珍贵。
　　映界的大楼立在CBD中心，玻璃幕墙映着天光，反射出淡淡的银色。刘奕羲走进大厅时，前台姑娘礼貌地抬头：“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是刘奕羲，沈总约我下午来看《风起之路》的粗剪。”
　　“好的，请稍等，我帮您通报。”
　　前台拨了个内线，语气刚落，电话那头的人竟是沈之骁本人。“让刘老师稍等，我下去接她。”
　　前台姑娘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就见电梯门打开——沈之骁从电梯里走出来。浅灰衬衫、外套随意敞开，整个人的气场沉稳而克制。
　　他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等久了吧？”他微笑着朝刘奕羲伸出手，语气温和得恰到好处。
　　“没有，我刚到。”刘奕羲礼貌地回应，神情依旧淡定从容。
　　“走吧，看片的小厅在二层，反正要一起看，也不用你再上楼、再被叫下来。”沈之骁笑着解释，语气听似随意，却透着几分刻意的体贴。
　　“那就麻烦沈总了。”
　　“别这么客气。”他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并肩走向通往影厅的长廊。一路上经过玻璃隔断的休息区，不少前台与职员都忍不住抬眼看他们——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用眼神互相打趣。
　　“那就是刘奕羲？”
　　“沈总亲自下楼接的？以前可没谁有这待遇啊。”
　　“我记得她是《风起之路》的编剧吧？沈总对她这么上心……”
　　“嘘，别乱说，小心被听见。”
　　碎碎的低语在空气里掠过，又很快被咖啡机的嗡鸣声掩盖。
　　刘奕羲没留意，只是专注地跟在沈之骁身旁，心思全放在即将看到的画面上。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沈之骁的目光正从侧面落下——那一眼安静又专注，像是在看一件被他认真收藏的珍品。
　　小厅不大，布局却极为讲究。四壁覆以暗哑黑绒，灯光隐于天花线槽中，只在地沿洒下柔和的导向光。正前方是一块标准银幕，画幅比例精准，影像在极高对比度中显得沉静而饱满。空气里漂浮着冷气机的低鸣与新磨咖啡的香气，几排真皮观影椅顺着弧度排开，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特有的精致。
　　沈之骁让工作人员调整好设备，随手关掉最后一盏壁灯，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片子还没做后期，声音粗糙点，别介意啊。”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温和。
　　刘奕羲轻轻点头：“不会啦，能看第一版是我的荣幸。”
　　灯光彻底暗下，画面亮起的瞬间，整个世界像只剩下了那块银幕。
　　——
　　音乐声缓缓响起。是她熟悉的旋律。
　　镜头从山路的雾气切入，角色出场、对白展开，每一个场景都曾是她无数夜里推敲过的文字。
　　刘奕羲静静看着，心口一点一点被光填满。
　　她记得那句台词最初写在深夜，咖啡已经凉透，键盘边堆着修改过的纸稿；她记得那个人物最初的轮廓——孤独、坚韧、又带着微小的希望。如今这些全都鲜活地出现在眼前，演员的呼吸、光线的晕染、情绪的节奏，都恰到好处。
　　她指尖轻轻收紧，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那是她创造的世界。而现在，这个世界真的在呼吸。
　　偶尔，她会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像想靠近银幕中的人物；有时又会屏住呼吸，害怕一眨眼，那些光影就会碎掉。
　　沈之骁坐在她右侧，没有出声。他看着屏幕，却时不时余光掠过她。
　　那种专注——仿佛她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一段自己的人生重演。
　　他能看到她情绪细微的变化：当主角第一次落泪时，她的眼睫轻颤；当背景音乐铺开高潮，她的指尖在膝上轻轻一抖；当剧中人物拥抱告别，她眼底那一点亮光几乎掩不住。
　　沈之骁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坐在她身边，就像亲眼见证一个创作者被自己感动。
　　他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片子播放到结尾，画面停在一片风吹过的金色麦田。音乐收尾，字幕开始滚动。
　　厅内的灯光重新亮起。
　　刘奕羲仍没动，眼神还停留在银幕上，像还没从故事里回神。
　　她的声音低低的，“——原来，全都还原出来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带着一点温柔的笑，笑意里是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感慨。
　　沈之骁静静地看着她，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慢慢泛起——他忽然意识到，他想靠近的不仅仅是这个女人，还有她笔下那些有灵魂的光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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