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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没等哥哥来叫我,我自己就醒了。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我坐起来难过了一小会儿,就立刻下床去洗漱了。自己涂了药换了衣服,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哥哥来找我。
时间还早,我抱着手机上网搜自己相关的信息,看到热搜榜上一排我的名字,就知道昨天已经有粉丝看出来我不对劲了。也许,今天晚上的颁奖典礼,会是一个好的告别机会。
我准备退出娱乐圈专心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了。一天两天,大家比较热心善良,可以迁就着我,可时间一长,我的听力障碍是会给别人带来很多不便的。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痛快分别,至少在这个时候,不会有大批人在网上对我诅咒谩骂,就算是黑粉,也会看在我听不见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如果学校不同意我继续上课,我就休学在家好好陪陪家人,这几年忙着工作和学习,陪伴他们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爷爷奶奶盼着我回家盼了好久,结果我一回来手上就带着伤,还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后来跟严浩翔一起被迫经历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噩梦一样。我想远离这些人和事,安安静静地在家里陪爷爷奶奶浇浇花,看看风景,回归原本属于我的平静生活。只是,贺峻霖的梦想,我没办法替他完成了,他的粉丝,那些一路陪他从小小练习生走到今天的人,看到这个结果应该会很伤心吧?
我很愧疚,我没有保护好他的梦想,连他的身体健康都保证不了!出道五年,跟着团体赶了无数通告,每首歌只得两三句歌词,被番位压制,做什么都是最后一个,分给我的永远是最不好的,镜头最少,最早起床做妆发,深夜出发去拍摄场地,即使是身为股东,有哥哥明里暗里地帮我,可我依然受了无数委屈,有无数次想要放弃,真正的贺峻霖,应该捱得更辛苦吧?现在想想,如果我知道自己拼命地练舞,恶补声乐知识,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硬生生做到大舞台上也能有完美表现,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成团机会,换来的竟然是几句零碎的歌词、最少的镜头和末番的压制,连少得可怜的个人外务,都是央视看重我的学历主动上门求来的合作,我可能会直接选择退赛,回家过普通且安静的生活吧!当初选择在完成繁忙工作和繁重学业的间隙咬着牙学会写歌,就是憋着一口气,希望有一天能唱一首完整的属于自己的歌。可惜我的首张个人专辑都是写给队友们和粉丝们的,我还没能拿出属于自己的代表作,已经发布的歌曲,连上舞台跟粉丝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还有我没有发表的几首歌,没有填词的曲子,写好的钢琴曲,好多半成品,都只能在家里放着吃灰了!贺峻霖的梦想,我的音乐梦,从今往后就只能说拜拜了!
越想越难过,我伤心地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明明说好要坚强的,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狼狈地离开,我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写歌唱歌,在音乐路上走到白发苍苍,到了八十岁也要去开演唱会,陪着我的粉丝,为梦想奋斗到老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竹篮打水,一场空!辛辛苦苦了五年,现在看看,我才刚起了个头啊!我不甘心!
哥哥突然推门进来,我还无知无觉地趴在床上哭得伤心,直到他过来抱住我轻拍着我的后背,我才知道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你看,我这样的人,自己呆着,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我还能做什么啊?
不想让哥哥担心,我努力抑制住悲伤,擦了擦眼泪,努力对着哥哥扬起笑脸。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发,带着我去浴室洗脸,看我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拿了眼膜在冰箱里冰了一下给我敷上。
眼睛消完肿,戴好帽子和口罩,哥哥带着我出去吃早饭了。那是一家热闹的小吃店,门客很多,我们就那样坐在街边的小桌子上,拿着廉价的塑料小勺,喝着三块钱一碗的小米粥。川渝人早上是爱吃面的,周围好多人都在吃重庆小面和红油抄手,哥哥也入乡随俗地吃上了。我近距离地感受着麻辣辛香,特别想来上一碗,可惜医生叮嘱了不能吃辣,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尝了。
吃完早饭,哥哥牵着我的手一路沿街边逛下去,繁忙的早市,人来人往的街道,到处都是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我戴好帽子口罩跟着哥哥上了地铁,上面人不多,我们安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又下车换乘了另外一条线路,在一个叫做朝天门的地方出站了。绕过一片商业广场,哥哥买了票带着我上了游轮,上面人不多,船顺着嘉陵江和长江的交汇处开了出去,看着两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不断远去的码头,我倚在栏杆上吹着风,发起了呆。哥哥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我,没有打扰。
我的心中思绪万千,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迎着江风,有些东西好像被吹散了。下了船,我们坐索道过了桥,沿着江边一直走,走着走着,我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因为我远远地看到了“长江国际”四个大字。这里是南滨路啊!所有人梦开始的地方!
我鼻子一酸,使劲眨了眨眼睛,有点无奈地开口问哥哥,“哥,你是不是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哥哥拿出手机打字给我看,“我尊重你的意愿,好好告个别吧!”
坐在江边的大石头上,迎着江风,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委屈,不甘,怨愤,还有惶恐等各种情绪折磨着我,把我的心撕裂成了一块块碎片,我委屈地对着长江大喊,“为什么要让我听不见!”,可我的世界里,依旧一片寂静,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见。
哥哥安静地站在我的背后,看我发泄完情绪,帮我擦干眼泪,带着我上了车直奔机场,彻底地离开了重庆这个城市。
在飞机上用了午餐,小小地睡了一觉,一落地就赶去酒店做妆发,拍了照,在房间里提前吃了晚饭,然后就只等着出发了。
哥哥帮我省去了所有的寒暄场面,我甚至都没有看见尹涛,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休息,等到了时间,就在哥哥和一众工作人员的陪伴下出发登车。
我的咖位不大,不需要把出场次序往后拖,跟着尹涛、陈总、佟制片、徐鹤年、邓捷一起走了红毯,我就安静地在场内落座了。哥哥提前打过招呼,省去了所有对我的采访环节,进到场内,坐在我身边的尹涛和陈总也不敢跟我说话,两个人坐得严肃又端庄,像是有什么人盯着他们似的。我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哥哥就坐在我的背后,他看见我回头,还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安心地转过头坐好,看着台上的表演,安静地等着自己上台领奖的那一刻。可是我等了好久,等到颁发新人奖的时候,大屏幕上出现的却不是我的名字。我瞬间慌了,顾不上镜头可能会拍到我的反应,立刻回头去看哥哥,可他拿出手机却只打了两个字,叫我“坐好”!我疑惑地看着他,可哥哥也没有再解释,只摸摸我的头发,推了转过头坐好。
我不敢看台上正在说获奖感言的那位艺人,垂下演练盯着前排的椅背发呆,祈祷这个颁奖典礼快点过去,我不想呆在这里成为一个笑话!
过了不知多久,身边的尹涛突然激动地推推我,哥哥也在轻点着我的背,我疑惑地转头看看他们,哥哥却示意我看台上。我转过头望去,大屏幕上正显现着我的名字,旁边还播放着我的短片,正是电影里我演的片段。我一脸懵地被陈总拉着站起来,被他们激动地拥抱过后,就被工作人员请上台了。
我被两位电影界的前辈拥抱过后,双手接过证书和奖杯,看到奖杯底座上刻着的“最佳男演员 贺峻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最佳男演员,是我?”
前辈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拉着我站到麦克风前,我知道,这是该我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了。我扫视台下,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盯着镜头说,“感谢百花奖对我的肯定和鼓励,感谢导演肯给我这个新人这么好的机会,感谢……”,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上前的前辈打断了,我一脸懵地看着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辈上前对了麦克风拍了拍,好像还说了什么,然后就转身示意我站过去继续发表获奖感言。我猜测,刚刚麦肯定出了问题,我说话了,麦却没有声音。我朝前辈微微欠身道了句“谢谢您”,就再次站回到麦克风面前了,盯着镜头,一时间思绪万千,怎么也无法接着刚刚的话继续发言了。
我略略垂下眼睛,快速整理好情绪,抬起头盯着镜头展现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笑着开口说,“能拿到这个奖项,我很荣幸,也很开心!我真的太幸运了,所以如果遇到了不幸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哭着跟大家说自己太不幸了。想必已经有人猜到了,我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不确定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所以,我想要借这个机会跟大家告别了。谢谢百花奖给予我的肯定和鼓励,谢谢大家喜欢我演的角色,更要谢谢为《清河》而努力的所有人,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誉!我想说,有很多和我一样对电影、对表演怀有敬畏之心的人正等待着导演们的垂青,我来自时代少年团,我的哥哥弟弟们都在北电和中戏的表演系就读,还有一个在学音乐剧,他们年轻,敢拼敢打,也不怕吃苦,恳请各位前辈老师们,如何有合适的机会,请多看看他们。再次感谢百花奖,感谢老师们、前辈们对我的肯定和帮助,感谢深海姐姐们的一路支持与陪伴,感谢电影和表演让我们相聚于此,祝中国电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祝百花奖越办越好,祝各位前辈老师们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祝镜头前的大家事事顺心,平安喜乐,再会!”
我快速退后朝台下鞠了一躬,又朝台上的前辈们和主持人鞠躬感谢,然后转身拿着奖杯和证书下台了。
哥哥一直在注视着我,我走过去对他点点头,安静地坐下等颁奖典礼结束。一开始散场,哥哥就拍拍我的肩膀叫我起身,带着我绕开了门口蹲守的记者们,安全地回到了酒店。
换下精致的西装革履,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泡起了澡,哥哥就坐在不远处陪着我。我一只手垂在浴缸外,一只手无聊地戳着水面上堆叠的泡泡,时间一到,哥哥立刻过来帮我洗了头发,一秒钟也不愿耽误地立刻放水,把我冲洗干净,裹上浴巾抱回了床上。
哥哥不慌不忙地帮我吹着头发,我也乖乖地任他摆弄,换好睡衣,哥哥揉揉我的头发扶着我半躺下,然后靠坐在床头陪着我看文献。没办法,时间还早啊,我又不可能睡得着,为了防止电话被打爆,我的手机已经提前关机了,现在只能抱着电脑看会儿文献了。导师知道我进度快,给我列的文献列表简直是其他师兄们的十倍,我天天见缝插针地疯狂阅览,到现在了还没看完,不对,也许看完了,还会有更长的列表在等着我!
看到了十一点左右,哥哥收了电脑监督我睡觉,我揉了揉眼睛乖乖躺下,没过一会儿就美美地睡着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我就感觉浑身舒畅,除了听不见,我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哥哥过来叫我起床,见我已经醒了,捏捏我的脸扶我起来,我快速地进浴室洗漱好出来,换了衣服鞋子,戴好帽子和口罩,就跟哥哥一起下楼去机场了。
我们顺利登机,在飞机上用了早餐,到达虹桥机场后,哥哥把我送回了家,就出去忙不知道什么事情去了。贺爸贺妈已经被哥哥安排着带到了家里,一见到我回来,贺妈就扑上来抱住我哭得很是伤心,贺爸也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眼睛通红。我抱住他们安慰道,“爸,妈,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听不见而已,我还能看见,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我能好好照顾自己,也能做很多事情!你们难得来上海,这边的饮食和风景都跟川渝不同,我也有时间了,可以陪着你们多出去逛逛,承欢膝下了。”
贺妈强忍住眼泪,抱着我拍拍我的后背,贺爸和我扶着她坐下,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起身去泡了花茶捧给贺爸贺妈和爷爷奶奶,然后在贺妈身边安静地坐下发呆。
中午饭是和爷爷奶奶、贺爸贺妈一起吃的,爸妈和哥哥有事要忙,要等晚上才能回来。吃了午饭,我有点犯困,被奶奶和贺妈扶着回房间躺下。贺妈没有出去,就坐在床边陪着我,我朝她笑了笑,安静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午睡醒来,贺妈还靠在床头守着我,见我醒了,连忙拿枕头让我靠坐在床头。我摆摆手跳下床,拿了小桌板和电脑回床上坐好,支好桌子,开了电脑,打开音译软件,登录账号调整好屏幕,然后对着电脑说,“妈,我听不见,电脑听得见,所有的声音都会被记录下来翻译成文字在屏幕上显示,你看,不影响的!”
贺妈看着屏幕上的两行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多了一行字,“幺儿真棒!妈妈以你为傲!”
我害羞地挠挠头发,厚着脸皮吹捧道,“是爸妈生得好,教得好!”
看我害羞,贺妈才露出了见到我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我心下大定,安静地坐着看文献,贺妈就坐在旁边陪着我。怕我久坐难受,贺妈还陪着我去楼下走了一圈,喝了杯茶,吃了点水果,才又陪着我回房间继续看文献。
晚饭时分,全家大团圆,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有我爱吃的,也有专门为贺爸贺妈准备的川菜,我吃得十分满足。
以前每年夏天,我们家都会按惯例出去度假,晚饭后,爸爸说等过两天他安排好了,就带着全家人一起去度假,地点由我来定。我瞬间开心起来,忙跑回楼上去抱电脑下来,兴奋地上网查最近时兴的旅游景点,开着音译软件跟他们交流,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时间不早了,哥哥催我上楼休息,我乖乖地挥手跟家人们道晚安,抱着电脑上楼洗澡去了。
看着我洗了澡吹了头发,换好睡衣躺下,哥哥一直坐在床边陪着我,我有点累了,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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