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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师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在唐朝,茶饮之风风靡盛行,是当时长安文化具有典型性的一种形式,从寺院、到士大夫官邸,再进入宫廷,大唐茶礼精妙地在不同场合,演艺着大唐文化的雅致神韵。随着茶学的兴起繁盛,相应的饮茶器皿也丰富多彩,民间茶具质朴而实用,与宫庭茶具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在宫庭里,茶具选材极为考究,奢侈豪华,作工精良细致,几乎每一件茶具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艺术品,在宫中,茶具作为身份、地位的标志要远大于作为茶具的意义。
唐代宫庭的礼仪就包括茶礼,何为茶礼?礼者,尊也。“礼”就是人性在展示“恭敬”、“善行”、“崇道”、“温让”、“厚德”、“守信”中最极致的表达儒雅妙韵、谦和恭让、和气善达的人文精神。大唐乃礼仪之邦,素有客来敬茶的习俗。茶是礼仪的使者,那些四方来朝的异国宾客们,在品茶、赏茗、观礼的同时,无不感受到盛世安和,怡心守神,自然大道的巍巍气魄。唐代宫庭茶礼要求选茶、辩水、选具、涤器、投茶的动作要达到“精、清、净、美”之外,连眼睛的视角,动作的柔和、连贯、摆动的幅度等也要做到“和、敬、恭、廉”,符合宫中对礼仪的一贯要求标准。(资料原自百度《大唐茶礼》)
对于德妃来说,茶道也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方式,喝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去除杂念,内省修行。焚香、煮茗、习静、奉佛、参禅,这是她每日的清课。
肖乔静静地欣赏在未央宫里唯美精彩的茶礼表演,穿越到动漫时空里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日本的茶道表滨,当时他还在腹诽喝日本茶真麻烦,饮一杯茶要有那么多复杂的器皿和工序,最后就那么一小杯茶水,还不够解渴的。但此刻他对茶艺所传达的精神有了些许理解。
中国的茶道早于日本数百年甚至上千年,饮茶不仅仅是一种物质享受,而是追求一种精神意境,中日茶道都体现出各自的民族特性。日本茶道重规范,茶艺的一招一式都很规范乃至刻板;重礼义,端起茶碗还得形式上和礼节上说些尊敬的话;重视自我坚强意志训练,日本茶道的繁琐程序实际上是修炼进入“无我”境界的手段,规范而花样较多的动作过程之后,进入精力和意志力高度集中的境界。可以说日本茶道主要源于佛教禅宗,提倡空寂之中求得心物如一的清寂之美,但过于拘重形式,打躬静坐,世人是很少从中感受到畅快自然。而中国茶道崇尚自然美、随和美,没有形式可循,这也就是道而无道了。以茶怡情,修性,失意时以茶安慰人生、平衡心灵,将茶作为高洁人格的修炼媒介,“其性精清,其性淡洁,其用涤烦,其功致和”,最终达到不计是非,不计功过,忘乎物我、人已,让自我与整个宇宙合为一体。中日茶道都体现了“清、敏、怡、真”的茶道精神,总的说来,中国茶道自由自在,潜修心性;日本茶道一大篇的繁文缛节和不断重覆的规定动作,过于礼仪化。
接过宫人端上来的清茶,轻声道谢,小口啜饮,动作优雅文静。宗正不禁侧目,此刻端坐于椅上的肖乔言谈举止颇有名门闺秀的风范,礼仪也无可挑剔,跟在马车上的举动判若两人。其实宗正对肖乔这个人的看法过于主观,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肖乔偏头看了一眼宗正脸上的表情,清浅一笑,未发一语。虽然他很想摆出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口吻来上一句,“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俺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但再怎么说肖乔的实际年龄是宗正的N倍,倒也不至于和宗正较真置气。
手捧青瓷荷叶盏,肖乔垂眸品茶,品不到茶香,反到是满嘴人民币的味道,他突然好想带着茶杯穿回去。这可是古董啊,这荷叶盏呈五瓣莲花状,通体一色青釉,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造型端庄清丽,灵秀潇洒,庄重中又不失秀美之感,极具观赏和艺术价值,肖乔简直爱不释手。
德妃一直在观察这位宗正带进宫的药王传人,初见时真是有些吃惊,这姑娘实在是太年轻了,她的见识阅历怎么能比得过宫中行医数十载的御医呢,德妃有些失望。但这位肖乔姑娘神情自若,端庄大方,言谈见第不俗,连太医院的方医正都连连点头赞许,德妃心中又升起了希望,也许她真有过人医术可以治好元儿的眼睛。肖乔给德妃的印象极好,觉得她是位端庄文静,聪慧过人的好姑娘。
见肖乔此刻低头垂眸的样子恬然安静,德妃感慨的说了句,“若是我的元儿也能如肖姑娘这般稳重端庄就好了,她的性情跳脱喜欢玩闹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哪里像个姑娘家?”
宗正听后眉头一跳,接口说道,“元公主率真单纯,至诚至孝,有一颗赤子之心,是极好的姑娘,何苦拘束她的性情,学着世俗女子那般矫揉造作,扭捏作态呢?”在宗正眼里,元公主是最好的女孩,不容许任何人说她半句不是,就是伊美也不行,再说怎么能拿元儿跟乡村野丫头相提并论呢。
“元儿就是被你们宠上了天,才会这么任性不懂事的。”伊美把圣上的手谕交给了宗正,“你看看,这丫头跟圣上请了什么旨意?”她简直都不知要怎么说才好,还是让宗正自己去看这丫头去求的手谕吧。
宗正接过打开翻阅,神色也变得极为古怪。尔后他将手谕又传交给肖乔,并嘱咐道:“这是圣上的手续,肖姑娘务必遵旨而行。”
抛却华丽辞藻的修饰,这道手揄的实际意思就是皇帝心疼女儿,为免女儿遭受皮肉之苦,特下旨意免却施针问诊。肖乔实在是无法可说,相信德妃刚才说的话不是谦虚之词,这种要求皇帝都能答应?她的女儿元公主真是被娇惯宠坏了。
“我这女儿,少不得要给肖姑娘添麻烦,也请肖姑娘看她年幼不懂事,不要与她计较才好。”德妃温和的说道,肖乔含笑应道,看来这元公主不是好相处的主儿,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个任性嚣张的刁蛮公主的形象。
此时,殿外传出一个女孩空灵悦耳的笑声,“我闻到了茶香,可是渠江薄片吧!”话说间,一对青年男女携手走进殿内。松开与觉能交握的手,元公主坐到德妃身侧,“母亲,我带学问僧来见你了。”
听女儿献宝一样炫耀的口吻德妃不禁莞尔,抬头看向那位俊秀清雅的白衣僧侣。一眼望过去,觉得好生眼熟,就仿佛曾经在哪儿见过似的。仔细打量着,德妃开口问道,“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阿弥陀佛,贫僧觉能。”双手合十,觉能回答德妃的问题。
他真像一个人,那眼角眉梢几乎得见武宗的影子。掩在明葱色衣袖里的手握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这疼痛令德妃回过神来,女性的直觉让她查觉到什么,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元儿,他就是你亲自选的学问僧?”
“是啊,母亲。”元公主腻在她怀里,亲昵的说道,“别看他年纪不大,今日他与我对答佛法学问,说得可是条条是道,我都有些佩服他呢。”
德妃轻拍元儿的后背,淡笑不语。她的元儿机敏慧黠,每每都能把传道授业的老师们给问得哑口无言,想来这觉能真有不凡之处,没被她的女儿问倒,反倒是得了元儿的夸赞。
“元公主,这位是肖乔肖姑娘,民间的名医。今后由她和方医正共同负责为您问诊治病。”宗正为元公主介绍肖乔。他觉得既然是和元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元儿对她的抵触不会像其它大夫那么深。
“民女肖乔,见过元公主。”肖乔弯身施礼,轻声细语的说道。
这名字真耳熟,披着元公主壳子的伽蓝心想,这个声音还有给人的感觉可以让她确定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本以为坠崖身亡的肖乔,他没死,竟然与自己穿越到同一个时空。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姑娘。母亲,这么一个小姑娘,真的是名医吗?”元公主神色傲慢地说道,满是怀疑。
“还请元公主宽心,民女定当竭尽所能医治公主的眼睛。”肖乔依旧细声慢语的说道,神情自信。
“我不要行针刺穴。”元公主说道。
“民女保证医诊过程中不施针。”握着皇帝的手谕,肖乔也没胆子抗旨。
“我不要喝很苦很苦的汤药。”元公主再次要求道。
肖乔无语,我说刁蛮公主啊,你确定你今年已经十七岁而不是七岁吗,怕药苦不肯喝的举动和孩子没什么两样。
“元儿,不要任性了。”德妃皱眉说道。听到德妃说话,元公主这才安静下来,没有再为难肖乔。
德妃看向肖乔,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肖姑娘,元儿的脾气向来如此,请不要介意,今后为元儿看诊也别由着她的性情,她若不肯吃药只管告诉我才是。我在未央宫的偏殿为你安排了一间房间,你暂且住在那边,想必车马劳顿很是疲累,就随宫人下去休息吧。”
肖乔道谢后,退离了正殿。宗正还有政务要忙,也告退离开了。
正殿之上,只有德妃,元公主,还有觉能三人。
“母亲,我带觉能过来为您讲佛法。不是说得遇明师,方可脱离三途苦吗?现在我就把为母亲引路的明灯带来了。”
“阿弥陀佛,小僧不敢称明师,只愿能帮助德妃娘娘修法开悟,破除迷妄。”觉能说道。
德妃看到了女儿的心意,“元儿,你是为了母亲去法门寺寻学问僧的?”
“求神敬香,心诚则灵。我亲自去法门寺,亲自挑选的学问僧,相信凭着一颗诚心,定会选得良师对母亲有所助益。”元公主倚在母亲怀里轻声低语。
德妃轻叹,她的元儿总是这么体贴孝顺。圣上笃信道教,身边的道士利用武宗对道教的偏信,煽动对其深恶佛教。也只有元公主敢冒着他的忌讳要求选僧人入宫讲解佛理,换成其它人,准是飞来横祸。德妃数十年来供奉佛祖,已是让武宗不满,她虽然想出宫去佛寺聆听佛法教义,但碍于圣上也只能做罢。没想到元儿竟然为了她把法门寺的僧人请进宫来。
元公主继续说道,“我在法门寺里向佛祖诚心祈求,求佛祖让我遇到真正的明师,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而当我选中觉能的时候,在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就是我期望中的师父,他会成为那盏为母亲的明灯,就像母亲在佛前供奉的长明灯一样,必将为母亲驱除黑暗,带来光明。”
德妃搂着元公主,身体和心灵都感受到一种温暖。曾几何时,她的心在黑暗和痛苦中迷失,包围着她的只有孤寂和寒冷,令她无所适从,害怕这清苦的冷宫生活,恐惧今后的人生就要葬送于此,渴望却又痛恨周围的一切。好在,她还有元儿,带给她亲情的力量,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昭阳殿东阁。
此刻昭阳殿内也在烹茶煮茗,只是气氛远没有未央宫里轻松惬意。皇后已经听身边亲信的宫人回报今日在集贤殿内元公主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侄子,心中气苦,这元公主比她的母亲还要可恨,简直是欺人太甚!
郑渊却不怒不恼,悠然品茗,看样子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端坐于凤榻之上的皇后见他如此,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好修养,元公主今日如此刁难你,你竟然不生气?”
“ 姑母,元公主的举动称不上刁难。元公主深受圣上宠受,脾气娇纵任性再所难免,我跟个小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郑渊放下手中的茶杯,不以为意的说道,“姑母,我就怕你多想,这件事也没有多严重,您且放宽心,安心养好身体才是。”
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她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这个名分也是她的夫君唯一给予她的东西。年少时她也有女儿家的心思,盼着寻得一位有情郞与之相依相守共度一生,可是在家人的安排下她嫁入了皇家,她只能抛却闺阁中的梦。她和武宗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夫妻,大概也是最貌合神离的一对儿。先是有王采玉,与他少年相伴,情投意合,尔后又出现个伊美,美貌倾国令圣上着迷,圣上的心思可有半点在她郑媛身上?她只能以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华美的服饰来支撑起她身为皇后的尊严。以前圣上碍于郑家在朝中的势力对她多少还有几分眷顾,每个月总有几日会来她的昭阳殿内安置,而今随着郑家的失势,宗正的崛起,她这昭阳殿如今同冷宫又有何分别,圣上已经很少未踏足昭阳殿了。
这几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们都说是郁结于心,开些益气安神的药方来调理,汤药喝了不少,身体却还是不如从前。见侄子关心自己的身体,她心中有几分熨贴。她膝下无子嗣,几乎是把这个侄子当儿子看待的,“我的身体自己清楚,都是些小毛病,无碍的。”她关切的端详自己的侄子,好生满意。她的侄子丰姿英俊,才学出众,品质高洁,称得上是淑人君子,她该好好为其筹谋一番,定要让他高居庙堂之上,也要为他寻得一位家世相当,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妻。她希望郑渊的仕途平步青云,也希望他得遇佳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尘世间的有情人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昭阳殿里的皇后一生所求的和世间女子没什么两样,可悲的是她从未得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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