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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定
温习羽找来水果刀,一手捏住敖小鱼食指,另一手攥紧刀柄高高举起,表情端凝肃穆,像是行刑台上的刽子手,敖小鱼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喊道:“你这是什么架势,是要剁了我吗?”
“第一次持刀伤人,没什么经验,你忍忍。”温习羽怕他跑了,可本心上又真下不去手,干脆闭上眼睛不看,狠狠一刀扎下去。刀尖传来刺进肉里钝而软的触感,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听有人“啊”的叫了一声,却不是敖小鱼,而是白学逸。
温习羽还以为不小心扎偏伤了表妹,忙拔出刀来,睁开眼睛却见白学逸正一手抱孩子,一手紧张地去拉敖小鱼手腕:“小鱼哥,疼不疼啊。”
偏了,但没没偏多少,本来是想扎手指的,温习羽手腕一哆嗦,在敖小鱼手掌心划了个五厘米多长的口子,不知深多少,但血已经迅速蓄积在皮肤上。敖小鱼比这兄妹俩镇定得多,趁着血还在流,手心向上微蜷,呈碗状,小心翼翼捧到十七嘴边:“来,热乎的,快喝。”
十七非常不给面子,待在白学逸怀里逃不掉,只能将小脸一撇,恨不得离那血远远的,哇哇大叫着表达不满。敖小鱼哪里会惯着他,掐着他小脸掰正了,捏得他嘴巴合不拢,又要喂:“喝啊,一会儿该干了。”
白学逸看不下去了:“小鱼哥,你温柔点儿吧。”
敖小鱼道:“你也看见了,温柔的他不听啊。”
温习羽道:“那也不能这么粗鲁,这又不是玩具,这是个孩子啊。”
敖小鱼道:“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行了。”
他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抬高十七下巴,右手一歪,将血倒进他嘴里,顺手把他嘴捏住:“喝吧。”
十七偏不听他的,“唔唔”挣扎半晌,也不知咽没咽下去。敖小鱼等了一会儿,松开手看效果,就见十七“噗”的一声,将一口血全喷了出来,要不是敖小鱼躲得快,差点儿被他吐了一身。
这是要跟他斗争到底,死活不喝了。敖小鱼脸都绿了:“逆子,你敢嫌弃我?”
白学逸见试出了结果,忙抱着孩子躲远些,还给十七擦了擦嘴角血迹:“好了好了,不喝就不喝吧,你逼他也没用啊。”
敖小鱼道:“那也不能可着你一个人薅啊,总得有个替换的,要是往后真的只能喂血,你自己够吗?”
“不够就不喂呗,”白学逸道:“我看他不喝的时候也没饿死,就是不长个儿而已,不长就不长,一直这么大挺好,我又不用他养老,也不想给他娶媳妇儿。儿子这种东西越大越没用,小时候还能卖卖萌哄你开心,长大后除了要钱娶媳妇儿之外连话都不跟你说,也就闯了祸才回家找你,生了还不如不生。”
温习羽哭笑不得:“你这都哪儿来这么多歪理?”
白学逸道:“网上说的。”
敖小鱼去水缸边撩起清水洗了洗手,摊开右手掌心举到温习羽面前:“不是想看吗?看吧。”
刚刚还流血不止的地方,才过了几分钟时间,清水洗掉血痕,皮肤已然光洁平滑,完好如初,全然没有受过伤的痕迹。温习羽抓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要不是他方才亲手给扎了一刀,实在难以相信,啧啧称赞:“我的天,厉害,太厉害了,你说要是伤得更深,或者连手都断了……”
敖小鱼被他说得身上一寒,立刻抽回手:“想什么呢,你有病吧。”
不会受伤也不能整天作死啊,这兄妹俩真是一个两个都有病。
十七的事没掀起太大风浪,三人商量一会儿,认为总归是个孩子,不能让他一直饿着,但毕竟喝生血,没办法跟人学习一天三顿的喂,那就七天或者半个月喂一次,全看白学逸的伤口恢复情况,好在十七个子还小,一口就够,喝得也不多,万一以后饭量渐长喝起来没完,那就干脆不喂了,给他清断食减肥吧。
几天后,委托的鉴定机构又来电话了,敖小鱼接到后以为有了结果,激动地问那两人是不是表兄妹,谁知对方一开口说的却是:“那位叫白学逸的样本,是不是拿错了?”
那时候三个人正吃着饭,敖小鱼一听,点开免提放到桌子中央,这才问道:“什么意思?怎么会拿错呢?”
机构负责人以前就跟敖小鱼认识,说话难免随便:“我说小敖,你给寄来的头发,白学逸的是假发啊,不但不是人头发,连动物毛都不是,就人工合成的聚酯纤维,怎么着你朋友不是碳基生物吗?还是你想跟人工智能攀亲戚?”
白学逸听他越说越离谱,急道:“怎么可能呢,我明明……”
还是温习羽反应快,伸手捂住他的嘴,清清嗓子说道:“哎呦你看我这记性,确实拿错了,实在不好意思啊,要不这样,回头我们把正确的给你补寄一份,慢慢来,反正我们也不着急。”
他们钱都给了,左右就算有什么岔子也不用鉴定机构担责任,钱已经赚到手,对方负责人抱怨两句也就不再多说,只又催促两句:“那您尽快吧,早点儿出结果,您也好早日安心。”
挂了电话,温习羽和敖小鱼齐齐看向白学逸,那眼神活像在看外星人。
白学逸让他们看得心里直发毛,说道:“看我干什么,头发是你们两个亲眼看着我拔下来放进去的,中间小鱼哥装快递邮寄,怎么可能造假?你们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我偷换样本不是很快就能让人发现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知道不是你干的,”敖小鱼收回目光,低头夹了一口菜:“我就是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人。”
白学逸道:“哎你怎么骂人呢?”
这次温习羽也站敖小鱼这边:“小敖的意思不是你是不是人,而是,你是不是人类。”
他思考一会儿,解释道:“头发是咱俩一起拔的,小敖寄走的,这一阶段没问题,可鉴定机构说收到的是假发,那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你的头发到了他们手里,就是假发,这种事已经不新鲜了,就像十七在咱们这里是活的,到了别人眼中是死的,第二种,快递被人掉包了。”
“第二种应该也不会,”敖小鱼道:“这很容易查出来,风险太大了,而且谁会做这种无聊事儿,几根头发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温习羽叹口气:“咱们俩走亲子鉴定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了。”
鉴定这件事最近一直搁在温习羽心头,他嘴上虽不说,但每次闲下来都会忍不住去猜测鉴定结果。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鉴定确认,双方真有血缘关系,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如假包换是他表妹。可若是事与愿违,他跟白学逸之间连一毛钱关系都鉴定不出来,那之前基于白莱是白学逸的父亲这一点做的所有推论就要全部推翻,从头至尾都要重新审视,但这通电话一接,温习羽不知为何心里反倒踏实下来。
就知道进展不会这么顺利,他家表妹不是普通人,那倒也正常。
他看看敖小鱼:“告诉你朋友,钱不用退,鉴定我们不做了。”
“为什么呀?”白学逸急了:“就算不为了确认咱俩是不是表兄妹,至少也得告诉他们我是个人吧?”
这算个什么事儿,闹了半天,鉴定结果为,白学逸不是人,非碳基生物。
简直莫名其妙。
敖小鱼安慰道:“没说你不是人,你当然是人,但是你想想你这段日子的经历,明显不是凡人啊,都跟个小神仙差不多了,停在这里也好,否则让别人发现你DNA里有什么非人因素,过来拉你去做研究怎么办呢?我们这是为了保护你。”
白学逸道:“真的?”
温习羽也在一边帮腔:“肯定是真的啊,我们俩还能害你吗?”
白学逸勉强接受,只是让这事儿一闹饭都吃不下去了,筷子一扔,气道:“那之后怎么办呢?”
温习羽笑了笑:“生物的路子走不通,那就走走社会关系呗,你好端端活到这么大,总是要有人养你的,只要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一定能找到你的来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天晚上就联系了温国宁。
敖小鱼原本不同意,但温习羽的意思是,温家肯定早就开始怀疑白学逸和白莱的关系,为了找到白莱,定要查查白学逸的信息,他们再想隐瞒也办不到,倒不如装傻,那么好的助力不用白不用,白学逸则无所谓,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何必整天藏着掖着跟什么奇珍异宝一样?最后三人一致通过,由温习羽出面求助。
温国宁办事还算爽快,既没有推脱,也没问温习羽调查这个干什么,第二天就给了结果:“白学逸这个人第一次留下记录就是上个月办了张电话卡,后来几次用身份证也都对的上,就是买了几次车票,在这之前都是空的。”
“空的?”温习羽对这个说法很难满意:“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会是空的?他生下来的时候得有出生证明吧?他得有户口吧?他得上学吧?难道连一条记录都没有吗?”
温国宁道:“没有,就是没有,我没必要骗你,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资料发给你,你自己看。”
温习羽沉默许久才道:“不必了,我信。”
正事说完后,他实在也没什么话再跟温国宁可说的,又说道:“那我挂了。”
这下可好,社会关系的路子也堵死了,人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们实属倒霉,条条大路走不通,来来回回的原地打转,这种情况在中国有个专有名词解释,叫鬼打墙,真像是无形中有个鬼盯着他们,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动作就会砌一道墙,一来二去,便死死困住了他们。
三个人像是三只鹌鹑,还是淋过雨的那种,全都蔫头耷脑地沉默下去,一时间谁也不再说要调查白学逸身世的事了,就连白莱这个名字都没人提起,一度生出一种此人或许并不存在,只是群体幻觉的想法,但这种自我欺骗维持不了多久,白学逸还在面前晃悠呢。
要不是还有十七整天在屋子里咿咿呀呀地来回瞎跑,四合院里真跟没人一样。说来也好笑,明明住着三个大活人,可唯一一点儿人气倒要靠着非人的小娃娃来给添,想想真的像个鬼宅。
白学逸又喂过十七几次,正如先前猜测的,他果然喝了血之后会成长,但不是身高体重增加,大小还跟以前一样,是外观上一点一滴发生变化,以前还是个婴儿,现在再看至少有三四岁,如果是个正常人类小孩儿都应该会说话了,但十七明显做不出这么高难度的事儿,只停留在会哭会笑会哇哇叫的阶段上,且因为年纪渐长,成熟不少,哭也很少哭了,三个人说的话他能听懂,并跟着做出反应,若是自己有什么想法则会走到别人面前拉他衣服,用手去指,但也仅限于此。
不会说话不会长高让敖小鱼宽慰不少,现在就够可怕了,他每天在家里看见十七都绕着走,真要哪天一起床听见十七叫他一声“爸爸”,敖小鱼怕是能吓得当场升天,现在这样正好,白学逸开心,敖小鱼放心,双方都满意。
只有温习羽不满意,主要不满意表妹和表妹夫的安于现状,有一天轮到他做饭时,温习羽在厨房挥舞炒勺,惊觉自己怎能这般没出息,出来前再三跟温小茶保证一定会找到白莱舅舅,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受到一点挫折就放弃了,还安心在院子里过上了日子。人家是一家三口,他一个表哥凑在跟前算怎么回事,不行,他必须要把之前的事业继续下去,脚步不能停。人是有惰性的,再这么下去就真没法查了。
吃饭时郑重宣布:“我觉得这样不行,舅舅的事儿还是得查。”
原以为会遭到激烈反对,谁知表妹和表妹夫连眉毛都没皱一皱,该吃吃该喝喝,白学逸还夸他这鱼蒸得特别鲜,全然一副在状况外的模样。温习羽气道:“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说了,白莱舅舅的事儿还要继续查。”
“查啊,没说不查,”敖小鱼慢条斯理喝了口汤,抬头看他:“你给个方向啊表哥,总得知道往哪儿查吧?”
温习羽道:“去荒棘镇。”
“那就去,”敖小鱼道:“你给我找两个人,生脸,不怕死的那种,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温习羽一惊,筷子一扔,正色起来:“妹夫,你有想法?”
敖小鱼淡然道:“一直有啊,就是有可能会死人,所以没法提。”
温习羽道:“你先说说,人命的事……我联系一下温国宁看看能不能搞得定。”
敖小鱼道:“你怎么突然跟温国宁那么熟了?”
“没办法啊,”温习羽道:“对温家我虽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烦归烦,没有他们支持寸步难行,这么说吧,要不是有温藏授意,我连温家大门都出不来,又怎么还能来找你们?”
这些细枝末节可以到具体执行时再考虑,温习羽又催促道:“先说说你的计划。”
敖小鱼道:“很简单,我和那两个人装成做生意的去找镇长,这次不乱打听了,先聊生意,边聊边套话,最好能留下吃顿饭,找机会再去庙里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像你说的,绑个人来审审,反正有人顶罪,我们应该能摘出去。”
温习羽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不是说不能犯法吗?”
敖小鱼道:“我说的不能犯法,仅限于我们三个,如果一定要犯,那就要推到别人身上,难不成你以为我说让你找两个不要命的就是说说而已?关键时刻是真的要扛雷啊。”
温习羽还没表态,白学逸道:“不行,荒棘镇的人认识你。”
敖小鱼道:“没事,帽子墨镜口罩,能遮一会儿是一会儿,我尽量躲在后面不说话,让他们说。”
温习羽道:“那还不如谁都别去,让他们去,咱们可以开视频远程指挥啊。”
“总归不是自己人,万一有特殊情况发生,没法及时处理,”敖小鱼道:“还是有人在现场盯着才能放心。”
白学逸又问:“让人发现了,把你们抓起来怎么办呢?”
敖小鱼道:“所以我说需要不怕死的那种,因为别人真的会死,但是我不会,只要我出了事你们第一时间去救我,我就能撑得下来,但是他们就够呛了。”
白学逸道:“我不同意。”
敖小鱼:“为什么不同意,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但是我不同意,”白学逸气道:“不会死是不会死,但是会疼啊。”
敖小鱼道:“还好吧,其实疼这个事儿我特别有经验,只疼开始那一会儿,只要撑过去就没什么感觉了,主要就是没劲儿,用现在的话应该叫,麻了。”
也不知是不是开玩笑,他说得一脸云淡风轻,平静到就像是上次夸白学逸做的菜别看第一口不好吃,多吃几口就会难吃到想吐一样,分毫看不出这是在讨论生死大事,另外两人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呆愣愣看着他。
敖小鱼又道:“哦,也对,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别人疼厉害之后就晕过去了,我不会,我清醒着呢。”
白学逸听他越说越离谱,喊道:“别说啦,这一点儿也不好笑,我们换个计划。”
“我觉得小鱼说的可行,”温习羽道:“但我要跟你一起去,表妹留守。”
敖小鱼道:“你跟着添什么乱啊,你跟着去,出了事儿我还得救你,你不去我谁都不用救,出了事儿自己跑就行了。”
“你愿意救表妹不愿意救我?怎么还分亲疏远近呢,真是没良心,”温习羽气道:“再说也未必就会出事,上次咱们三个都是被偷袭放倒的,这就说明硬刚的话,他们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们联手胜算还是挺大的,而且咱俩可以一起跑啊,我别的不行,逃跑倒是一流水平,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
白学逸见敖小鱼目光微动,似乎也赞同温习羽的话,计划眼看就要落定,忙问:“那我呢?”
温习羽道:“留守。”
“然后呢?没了?”白学逸没听明白:“留守之后呢?比如如果你们出事了,我该干点儿什么去救你们?”
“不用你救,”温习羽道:“你联系温国宁,让他带人来救,至于你……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呗,到时候我们也管不了你了啊。”
白学逸道:“我跟温国宁又不熟,他会听我的吗?他们温家不是没有好人吗,肯定巴不得你俩赶紧死吧,怎么会派人来救你们?”
温习羽叹口气:“这你可就错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是你表哥,温国宁当然也是你表哥,他不但不会难为你,还得尽他所能对你好,你就随便使唤他,他敢多说一句,或者敢给你甩个脸,你抽他都行。胡作非为这你擅长啊,就跟对我们俩一样,可着劲儿作吧。”
白学逸不干了:“谁作了,我没作过。”
“对,你不作,你最听话了,”敖小鱼顺着劝:“那你就听话,让你守着你就守着,别到处乱跑。”
听话听音,看这意思是同意温习羽要跟他一起去了。
他说完又转向温习羽:“其实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看来现在也没必要问了,温家之所以让你出来,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找白莱吧?有你打头阵,他们倒是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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