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

　　周一凌晨五点半，雾气爬上窗台，天还没亮透。比闹钟早起的鸟停落在窗台，叫了几声后展翅窜逃。

　　埋在被子里的脑袋缓缓露出来，一只手凭着感觉摸到了闹钟。早醒的困意压得人撑不起身子，连眼睛都像糊了层什么。

　　柴邵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没到六点，浑身一阵轻松，心情舒畅地钻进了被窝。
　　睡了会儿，再也睡不踏实，便穿着拖鞋去洗漱，十五分钟后，柴邵回房间把书包提起来随意搭在肩上，找手机给姚君子打了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接。第二个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姚君子终于慵懒地歪了声。

　　“起。”柴邵无语道。
　　“啊…”姚君子看了眼手机，奔溃无力地冲着听筒喊：“我的大哥啊, 六点都不到，起个屁嘞…”
　　柴邵拎着书包到玄关，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换鞋，“你作业全做完了？”

　　对面安静几秒。

　　“我去…你还真别说。忘了。”姚君子立马精神多了，火急火燎地爬起来穿衣服，“我两张数学卷子都是空白的。”
　　“那你还敢睡，滚起来。”
　　“啧，饭来不及在家吃了，咱去校外买点吃的当早餐算了。”说完姚君子又想到：“诶，忘了你从不吃早餐。”
　　柴邵下意识想同意，又住了嘴。片刻道：“今天破例。”

　　校门口的小吃店早早就被堵死了。周一返校的学生人山人海，偏还有很多帮校内朋友带早餐的，许多店门口排起了长龙。
　　幸好两人为了补作业来的早，排了五分钟就买到了早餐。

　　姚君子一手提着袋子，一手举着肉包子，含糊地说：“你怎么也买两份早餐？给谁带的，如实招来！”
　　两人走上银杏小道，转到岔路口，正对着教学楼。柴邵左手小指上挂着两个袋子，悠悠往外冒着热气。闻言反问：“你呢。”
　　姚君子扭头道：“废话，你说是谁。”
　　“是隔壁班那个叫牛奶的女生吧。”柴邵心不在焉地说。
　　“我呸！会不会尊重人，人家叫乃酪。”姚君子边气边吃边脸红。
　　柴邵乐了，“这么在乎，你喜欢上了？”
　　“喜欢。这还用问。”姚君子含糊地说：“早餐不是给喜欢的人带的，没意思。”
　　柴邵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塑料袋，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觉得有点肉麻，神情不自在。

　　姚君子大大咧咧地：“就你这鱼的记忆，在外别说你是我儿子。我没你这样的爸爸。诶我呸，今天说话怎么老嘴瓢…”
　　“即使你变成了结巴，老爸也不会抛弃你。”柴邵拍拍好儿子的肩膀，贱兮兮地朝他挤出个坏笑。

　　两人走到进了教学楼，三步并两步地上着楼梯。早上的清风除了冷还是冷，每到一层阳台，冷得就越厉害。

　　姚君子愤愤道：“你滚吧你！你还没说给谁带的呢，肯定也是给你喜欢的人。”
　　柴邵边走边往姚君子小腿踹了一脚，走进教室门，嫌恶道：“喜欢那位我就是狗。”

　　结果一回头，和坐在前排的秦删打了个照面。柴邵一愣，秦删显得淡然，别开了脸。
　　柴邵更觉得不自在，指尖挠挠鼻尖，往秦删桌上扔了个袋子。

　　秦删往桌上一扫，诧异地看回去。

　　柴邵道：“干什么，别多想啊，我还给你的，上次的午餐。”
　　秦删沉默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柴邵抬脚就走，姚君子在旁边眼珠子都掉下来了，满脸就写了两个字：我靠。

　　上周末因为柴邵老是手贱从姚君子桌上顺东西，两人“心平气和”地互换了座位，这会儿姚君子到了最后一排，柴邵就成了倒数第二。
　　回到座位上，姚君子戳戳前面的背，痛心疾首：“儿子！你变得面目全非。”
　　“这话怎么说。”柴邵往书包里取出作业。
　　姚君子道：“你竟然和秦删好上了？”
　　柴邵回身，挥拳威胁：“你死不死？赶紧滚去给人送吃的，第一节可是数学。”

　　姚君子一听那还得了，快如疾风拎着东西飘了出去，下一秒又快如疾风地飘了回来，来不及喘口气就对柴邵道：“我的漫画，你快帮我拿回来。”
　　说完嗖地跑不见了。

　　柴邵只好去找秦删，站在他的桌边，摊开手掌，抖了抖，暗示他还书。

　　秦删此时低头看着一本竞赛题集，察觉到旁边的柴邵，并不出乎意料。从桌肚里把漫画拿出来，却不递出去，径自翻开了某一页，机械般平静地念了出来：

　　“你不要靠近我，我很凶的。”

　　柴邵听到第一句就听不下去了，忙按住那双手把书夺了回来。秦删道：“原来你诽谤我的原话，在这？”
　　“我……”柴邵脸涨红，睁大了眼睛：“你看了这本漫画的内容？”
　　秦删道：“嗯。”
　　柴邵无法直视秦删的眼睛，觉得手中的东西长满了芒刺。他小声嘀咕：“我都没看完。”
　　“嗯？”
　　“嗯你个头，恩怨清了，从此各不干扰。”柴邵毫不犹豫地走开，把书顺手扔到了姚君子桌上。

　　姚君子探着脑袋在二班窗口望来望去，半天没见着心心念念的身影，不免心焦，又一心想着自己没完成的作业和李明的绝命微笑。顺手逮住靠窗的小胖子问：“你们班乃酪座位在哪？”

　　小胖子一惊，颤巍巍扭头，发现姚君子脸上的笑容很和善，才松了口气直指身后最后一个座位。
　　姚君子把早餐递给他，笑道：“帮我把这个放她桌上呗。”
　　小胖子接过老老实实放好了。
　　姚君子抱拳：“谢谢兄弟，我隔壁班踢球的，有空找我约球。再见。”
　　小胖子摆摆手。

　　乃酪和宛晨早就一起上了楼，遇到姚君子趴在窗口和他们班文艺委员说话，还有些奇怪。
　　宛晨快步走路过去，双手比成枪，不怀好意地对着那个背影，乃酪见了立刻喊道：“姚君子。”

　　听到这个声音，吓姚君子一激灵，猴儿似的眨巴眼睛，又秒笑回：“你终于来了。”
　　“怎么，我现在没时间踢球。”
　　乃酪今天依旧扎着高高的马尾，耳边不经意落下一缕碎发，面色可爱，皮肤白里透着点黄。
　　姚君子当下就猜到乃酪熬夜了，后悔没多给她买几个肉包。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你快回教室吧，风好冷。”
　　宛晨翻了个白眼：“假好心。”
　　乃酪点点头，礼貌回应：“你也是。”

　　姚君子这才略有不舍地说了再见，待看见乃酪进了教室，他才发疯般地冲回一班。

　　但晚了，早自习铃声偏偏在这时候响起。蓝城一中不定义早自习的课归谁，默认谁先来谁上，最近又有些变化，为了避免抢课尴尬，改成了当天谁第一节正课谁来上。

　　这意味着李明马上要带着夺命微笑过来了。姚君子从柴邵桌上胡乱扒拉来一张，笔尖抄得快要冒烟，全然把漫画书的事抛之脑后。
　　等根据自己平时的水平抄完一张后，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抄岔了试卷。

　　然而李明已经踏进来一只脚了，等文件夹也露头，就彻底完蛋了。
　　整个教室除了几个老实写完了试卷的，都在唰唰补救。甚至其中还有一个类似试卷被笔尖划破的声音，有人同情道：“实惨……”

　　完蛋了…完蛋了…

　　“咳，李老师，借一步说话。”
　　门口突然传来了覃渭渊的声音，李明随之脚步一转，门重新被关上，两个老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是覃渭渊，冷风又卷进来，门口的同学瑟缩着把门关上，还用脚抵着门，防止被风吹开。
　　覃渭渊胳膊肘夹着个笔记本，从容地站在讲桌旁，低头翻了起来。

　　“安静听我说啊，”覃渭渊故意说得大声：“刚刚开会临时通知，咱们班下午那节体育课改成公开课了，但不是我给你们上，是别班老师点名说咱班乖，借你们上一节公开课。听明白了吧？”
　　众人哗然。
　　“oh no！”
　　“我抗议，我们是不会背叛体育老师的。”
　　“婉拒了。”
　　“谁乖巧了，自己主动谢罪，我们不背锅！”
　　说完众人都笑了。

　　覃渭渊边笑边竖起食指：“嘘——”
　　冲靠窗的同学使了个眼神。女孩收到信号，很快反应过来，朝走廊左右看了一遍，然后道：“走了。”
　　“这戏演得真叫我没脸。”覃渭渊扬扬眉毛，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玩心大，什么作业没写完赶紧给我补，不准抄作业。”

　　众人一愣，哦吼鬼叫起来。这动响把隔壁二班的注意力全拉了过去，有人问：“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但我听着是件好事，好想加入。”
　　讲桌上的老师眼神微变，喊：“窗户关紧。真没素质。大早上吵吵嚷嚷，你们都闭嘴看书。”
　　教室里一时间陷入了冗长的安静。

　　这个男秃顶老师就是年级部主任周大林，全校最凶的老师没有之一。现在是二班化学老师。
　　当初新课表取回来的时候，二班整个班级都处于怨气满天的状态，当真正上了Darling的课后又悄悄闭嘴了。

　　有一说一，虽然凶，教得还真是易懂。

　　乃酪拎着袋子掀开一看，一杯热豆浆，三个不知啥馅的包子，和一个贴心剥了壳的鸡蛋。
　　她反复向前前桌的小胖求证是姚君子送的，才缓缓塞回了桌肚。

　　宛晨听完一个劲地冷笑，酸溜溜地骂姚君子无事献殷勤。
　　乃酪无奈地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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