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很脆弱啊！

　　考核开始之后，姜莘叫来方九。

　　“你会隐身吗？”姜莘比划一下，“就是让人看不见你。”

　　“……”方九木木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就是躲好，别被人发现了就行。”姜莘“嘿嘿”一笑，“你等他们打成一团的时候，朝朕放支暗箭。”

　　方九惊恐地瞪大眼，连连摇头：“属下不敢！”

　　“你想趁机观察下面人的反应？”杨昱思索一番，“但是那么多人，如此短的时间里也看不出什么。”

　　“就是拿来勾引一下刺客嘛。”姜莘冲他挤挤眼，“你看他们现在手里都有兵器，朕就在这里，离得很近，若刚巧这些人中有刺客，他被逼急了会不会选择此时出手呢？若是纠结之下看见朕中了暗箭倒下，会不会想方设法来打听情况呢？”

　　“已知刺客是来自西北的死士，如果朕此举成功，也可借此查看其他大臣的反应，以观是否有人暗中通敌。”

　　“如此，朕既能暂时获得安全，又能引蛇出洞，一举两得嘛。”

　　杨昱仍有些犹豫：“陛下要如何伪装中箭？”

　　“那就得看爱卿的本事了。”姜莘拍拍他，“一会儿可得演得像一点啊。”

　　权衡再三之后，杨昱接受了这个提议，同惊恐的方九吩咐一番后，拿到对方送来的东西，随姜莘登上高处观战。

　　他身形高大，一身玄衣，站在白团子似的皇帝的身边，远看像个沉默的守护神。

　　下面的人自然看见了皇帝，很快便有序地组织起来，齐齐行礼，随后分成左右两部分。

　　内容和规则都是姜莘现想的，包括阵型演练和兵器对抗，以及攀爬等个人能力比试。

　　每个项目轮流进行，将两方人各自分组，抽签决定顺序，保证每个项目都能同时有人参与，以节省时间。

　　一条条麻绳从墙上丢下去，姜莘探头想看看高度，被杨昱一把拽了回去。

　　“注意安全。”

　　姜莘说：“你这语气好像个成熟的大人。”

　　“……”杨昱懒得理会他的胡言胡语，鹰隼般的眼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随着一声令下，各组开始比试。姜莘背着手来回溜达，看得津津有味。

　　别说，这些人能进宫上班，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那么显眼的一个杵在栏杆边，妥妥的活靶子。杨昱反复拽了好几次，没多久这人又从他手底下出溜出去，跟故意和他作对似的。

　　杨昱急了，视线扫过两旁爬上来的士兵，抓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方九可百步穿杨，不怕他射不着你，你往里面来点。”

　　姜莘正探头冲那几个率先上来的人笑，眼里满是欣赏，笑得那几个没见过皇帝的年轻人两耳朵泛红，匆匆行过礼便赶着去下一个项目来。

　　“奇怪，陛下原来长得这么好看吗？”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瞧着没有说得那么残暴啊……”

　　“还冲哥儿几个笑，难不成我们要一飞冲天了？”

　　“笑起来真好看啊……”

　　杨昱耳力极佳，那几人的小声讨论顺着风传到他耳朵里，听得杨昱脸都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笑一下就一飞冲天了？

　　还好看，男人能用好看形容吗？

　　杨昱沉着脸，攥紧了手里这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泥鳅“哎呦”一声：“轻点轻点！朕知道了！”

　　等杨昱收了手，姜莘撸起袖子一看，雪白的小臂上被抓出一圈明晃晃的手指印。

　　还是在隔着好几层衣服的情况下。

　　“……对不起。”杨昱自知理亏，从怀里掏出药膏，“臣给陛下上药。”

　　“不用了，一会儿就没了。”姜莘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小瓷瓶，“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这是昨日杨昱给姜莘上药用的，之前原主自缢也是用的这种药，还挺好用。

　　“以防万一。”杨昱收起瓶子，抿嘴道，“陛下很容易受伤。”

　　姜莘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朕以后会注意的，会注意的。”

　　两人各自望天。

　　姜莘心里还挺高兴，杨昱竟然开始关心他了。不止主动帮他上药，还随身带着！并且在他提出以身犯险的要求时还会劝阻，这不是关心是什么！

　　这条大腿终于让他抱住了！

　　越想越美，姜莘压不住嘴角，脸颊抽动几下，最终还是“嘿嘿”笑出声。

　　一批上上来的士兵：“……”

　　杨昱：“……”

　　福全旁观全程，已经没有一开始那种看见杨昱近皇帝身的紧张恐惧，对杨昱的印象已经发生了大转变。

　　如今看着二人站在一起，姜莘如此信任杨昱，杨昱也不辜负姜莘的信任，好一派君臣情深。

　　令人落泪。

　　虽然姜莘今日的做法福全不是很赞同，他以陛下的安危为先，但也真切地知道陛下如今的处境，需要一个破局之法。

　　而且如今有杨昱在，福全也能稍稍安心。

　　他颇为感动地说：“陛下近日跟将军在一起，笑容都多了呢。”

　　姜莘呲着的牙一收：“真的假的？”

　　福全郑重点头，捏着衣角擦擦眼泪。

　　“先皇先皇后若是瞧见，也一定会欣慰的。”

　　“……是吗……”姜莘眯起眼睛看向天空，近日天晴，万里无云，阳光落在身上，带来独特的暖意。

　　杨昱在一旁看着他，良久才收回视线。

　　他印象中的皇帝，确实不爱笑。就连前几日面对他，也是恐惧与讨好居多，不会像现在这样，露出这么轻松愉悦的笑容。

　　这样笑，好像天地都失了颜色。

　　杨昱心中微动，目光沉了些许，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下来。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杨昱打断姜莘身边的岁月静好，说：“时机已至，陛下可准备好了？”

　　姜莘正色，用力握了握拳：“准备好了。”

　　第一次上赶着挨刺杀，还有点紧张捏。

　　杨昱再次像他确认：“陛下的病，没关系吗？”

　　“没关系，毕竟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有了心理准备，惊吓会小很多。”姜莘深呼吸几下，“更何况，这病没别的治法，只能我自己慢慢克服，今天就是第一步。”

　　“好。”杨昱动容，伸手替姜莘整理了一下披风，叮嘱道：“陛下站在这里就好，不要抬头。”

　　“不要害怕，有臣在。”

　　他姿态随意地走远几步，看起来就是随便溜达着观看下面的比试，不经意抬抚了下鬓角，似乎是在拨开被风吹乱的鬓发。

　　墙上还有十几人正向上攀爬，速度不一，最快的那个手即将摸到终点。

　　姜莘身子微动，站在栏杆边，垂下睫毛。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利箭眨眼便至面前，直刺入姜莘裹的严严实实的披风之中。

　　劲力之大，带着姜莘整个人向后飞起，哐当一声撞在身后的木门上。

　　杨昱猝然转身狂奔过来。

　　箭头扎在他身侧，穿透了披风、上半身衣裳与宽袖，刺破杨昱夹在里面的血包，刺目的红色顿时从雪白披风里蔓延出来，缓缓洇开。

　　“陛下！”

　　福全是真惊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那声沉重的撞击声吓得肝胆俱裂，惊叫着冲上去。

　　杨昱快他一步将人揽在怀中，一手从姜莘后背绕到前面，迅速上下摸了一遍，确认没有撞伤骨头，也没有被箭擦伤。

　　姜莘倒在他怀里撞死，头窝在他胸前，有气无力地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大冲劲儿……方九真是……潜力无穷啊……”

　　要不是衣服够厚，他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喷出来了。

　　果然，干大事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电视剧演的还是太保守了。

　　杨昱听着他虚弱的声音心头一跳，忙低头又检查了一遍。

　　姜莘闭上眼靠着他，杨昱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认真看他，见他睫毛轻轻颤动，嘴唇微张，侧脸孱弱易碎。

　　脑海中忽然响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因为时间太久，杨昱几乎都要忘记了。

　　“昱儿，你瞧，这就是咱们大梁的太子，是你以后要用生命保护的人。”

　　年仅四岁的杨昱还不太明白生命的重量，也不知道一生到底有多长。他扒拉着金色的摇篮边缘，努力踮起脚，看到了里面蜷缩着的、侧着身子睡觉的小婴儿。

　　五官精致，皮肤雪白。

　　眼前的姜莘和那时的婴儿的模样早已对不上了，杨昱也记不清那孩子到底长个什么样子。只知道都是一样的白，睫毛一样的长，年幼的他初见时，这人还没有做出那样令人痛恨的事。

　　他们之间也只是隔着一道摇篮，而非鲜血淋漓的性命。

　　杨昱呼吸急促，用力闭了闭眼，一把抱起姜莘快步向楼下走去。

　　“陛下遇刺，快传太医！立刻封锁此处，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他面沉如水，浑身裹着一股浓郁的煞气。怀中姜莘被披风裹得严实，连脸都看不见，杨昱抱着他，像是守着什么宝物，严禁任何人靠近。

　　刚刚攀上来的几个士兵见状齐齐后退，目送他大步掠过，带起一阵劲风，留下不明情况的几人面面相觑。

　　很快校场上便收到指令，比试暂停，众人愣愣地待在原地。

　　方九则已收了箭，无声无影地潜回杨昱身边。

　　狂风忽起，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红墙沿宫道蔓延至天际，皇帝再次遇刺的消息迅速飞遍皇宫。

　　文晦等老臣被紧急召入宫中，官袍随风猎猎飞舞。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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