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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痕
巷口的警灯晃得人眼晕,维恩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上那个匿名账号的消息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当年藏在实验室通风管里,回老宅的时候维恩还特意抽身明明检查过,怎么会被翻出来?
维恩快速搜查
维恩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住,屏幕上“实验室血衣DNA待检测”的字样像块冰,冻得他后颈发僵。
“要命……”
“警察在查马克和卡尔的案子了”
对方发来一句话就让他呼吸一滞
他们居然把马克和卡尔那两桩事重新扯到了一起
也是,那手法本就脱不开干系。
一样的刀口角度,一样刻意留下的、指向混乱的现场痕迹,连受害者口袋里被翻动的顺序都如出一辙。
当初故意做得看似毫无关联,就是想让他们以为是两拨人干的,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现在他们肯定在猜,是一个人藏得深,还是背后有伙人在操纵?
这些疑点越重,他们查得就越疯,
可越查,就越容易摸到不该摸的地方。
他猛地想起埃文推倒马克的瞬间
马克踉跄着撞向消防栓,身上那件羊毛混纺衬衫松脱下来,一角扫过埃文的衬衫前襟。
当时他只顾着看马克额角渗血的伤口,根本没在意那细软的纤维已经缠进了自己的衣料纹路里。
后来马克被送进医院,他甚至忘了把那件衬衫彻底销毁,只是扔进洗衣机滚了两遍,现在想来,那种特殊的混纺纤维,说不定还牢牢粘在缝线缝隙里。
更让他窒息的是埃文的鞋底。
维恩烦躁地抓乱头发,指腹蹭过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
处理完卡尔的事那天,埃文为了确保锅炉房的灰烬彻底冷却,在炉膛前站了很久,那双工装靴的鞋底嵌满了高硫煤渣。
他们回来时在楼下草地蹭了又蹭,却没发现鞋跟凹槽里还卡着一小块
那煤渣的成分在全市都是独一份,只要警方查到锅炉房的用煤记录,顺藤摸瓜找到这枚残渣,一切都完了。
“妈的。”
他低骂一声,手肘撞到桌角,桌上的玻璃杯晃了晃,里面的冷水溅在桌面上,像马克额角滴下的血。
窗外不知何时已亮透,晨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的尘埃都像在替警方计数。
他起身走向厨房,瓷砖的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
路过玄关时,瞥见埃文昨晚脱下的外套搭在鞋柜上,忽然想起马克被送医后,埃文去病房外踩点,回来时说“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能盖住一切”
却忘了自己鞋底的煤渣说不定蹭在了病房门口的防滑垫上
那垫子的纤维缝隙里,会不会还藏着致命的证据?
“维恩?”
埃文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维恩猛地停住脚,深吸一口气,转身时脸上的焦躁已被压成一片平静。
他拉开冰箱门,取出牛奶盒的动作刻意放缓
“醒了?我热杯牛奶给你。”
冰箱运转的嗡鸣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像在倒数他们仅剩的安稳。
牛奶在锅里发出细密的冒泡声,维恩握着锅铲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他盯着锅底渐渐形成的奶皮,忽然想起小时候埃文总把这样的奶皮揭下来给他吃,那时他们虽然没有现在自由,却觉得日子有奔头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难的坎都能迈过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往吐司上抹黄油的力道没控制好,金黄的油脂顺着面包边缘淌下来,像那些藏不住的痕迹。
维恩低头用纸巾去擦,视线落在自己的袖口上,昨晚没留意,不知蹭到了什么,留着一小块深色的印子,他心脏猛地一缩,凑近了才发现只是烤面包机溅出的焦屑。
“还得更仔细。”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被抽油烟机的嗡鸣盖过。
马克的衬衫纤维、埃文鞋底的煤渣
这两个漏洞像定时炸弹,必须在警方摸到线索前拆掉
他想起实验室的血衣还在等DNA结果,说不定能想办法混进物证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太冒险,现在每一步都得踩在刀尖上。
或许可以从煤渣入手。
维恩往煎锅里敲了个鸡蛋,蛋黄破的瞬间,他忽然记起埃文那双工装靴放在阳台角落,说是下雨天备用。
得趁埃文没醒,把鞋底彻底清理干净,最好能找到同款煤渣替换掉凹槽里的那块
可去哪里找一模一样的高硫煤渣?
锅炉房早就封了,警方说不定已经在那里取样。
吐司弹出来的声响吓了他一跳。
维恩把早餐摆盘时,看见埃文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里还带着惺忪睡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今天煎蛋没焦,手艺进步了啊。”
埃文走过来,自然地伸手想揉他的头发。
埃文总是这样,一有矛盾不是想着冷处理就是大大咧咧的套近乎,跟个孩子一样
这样也挺好,至少维恩心里是这么想的
维恩下意识地侧身躲开,指尖差点碰翻牛奶杯。
“刚醒就捣乱。”
他故作轻松地把盘子推过去,目光却落在埃文光着的脚上
埃文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含混地说
“今天想去超市买点肉,晚上给你做炖菜。”
维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多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早上一起吃早餐,傍晚一起逛超市,假装那些血腥的夜晚从未发生。
可锅铲上残留的鸡蛋焦痕还在,像在提醒他
有些东西,擦不掉的。
他低头喝了口冷水,压下喉咙口的发紧。
“好啊”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
“晚上我帮你切菜。”
转身洗碗时,水流哗哗作响,维恩盯着泡沫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更冒险的计划
得想办法让警方误以为煤渣来自别处,比如……
找个废弃的工地,偷偷撒点相似的残渣,把注意力引开。
至于那件带纤维的衬衫,必须现在就烧掉,连同那些不该有的渴望一起,烧成灰烬。
埃文咬着吐司走进卧室时,维恩还站在料理台前,指尖捏着冰凉的牛奶盒。
刚才那句“晚上我帮你切菜”还悬在空气里,带着他刻意营造的温吞,可胸腔里的血却像被煮沸的水,突突地撞着肋骨。
他听见卧室门合上的轻响,跟着是领带被扯松的声音。
马克的衬衫纤维、埃文鞋底的煤渣、实验室里那片说不清来源的血衣……
这些词像碎玻璃,在脑子里反复碾磨。
警方的排查进度比他预想的快太多,那些他们以为能被时间掩埋的细节,正被一点点挖出来,摆到阳光下。
不能告诉埃文。
维恩把牛奶盒狠狠按在台面上,指节泛白。
哥哥昨晚争吵后和好时笑的样子还在眼前
那种彻底放松的、眼角堆着细纹的笑,是他用多少个提心吊胆的夜晚换回来的。
他不能让那笑容消失,不能让埃文重新掉进那种整日盯着门窗、听见警局来电就发抖的日子里。
这件事,他一个人扛。
这个念头像根定海神针,猛地扎进混乱的思绪里。
他转身看向玄关,那件深灰色衬衫还挂在衣架上,领口的褶皱里藏着致命的证据。
对,先处理衬衫。
只要烧掉它,那些羊毛混纺纤维就再也不能成为指向他们的路标。
维恩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可后背的冷汗却顺着脊椎往下滑。
他想象着火焰舔舐布料的样子,想象着那些纤维在高温里蜷曲、碳化,最后变成一捧无法辨认的灰烬。
必须做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
走进卧室时,脚步要轻,语气要自然,不能让埃文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甚至在心里预演了一遍说辞——
“这件旧了,换件新的吧”
要带着点随口一提的随意,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可当视线穿过门缝,落在埃文身上那件深灰衬衫上时,维恩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埃文正对着镜子系领带,身上穿的赫然就是那件沾了羊毛纤维的深灰衬衫。
晨光从镜子里漫过来,把衬衫前襟的纹路照得清晰,维恩甚至能想象出那些看不见的纤维正牢牢粘在布料上,像一群等着被发现的证人。
“哥哥”
他喉咙发紧,刻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
“这件衬衫袖口磨毛了,我昨天看见扔在洗衣篮里,怎么又穿上了?”
埃文抬手扯了扯领口,从镜子里看他
“是吗?我没注意。挺舒服的,今天去见教授,穿这件正式点。”
维恩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快步走过去,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埃文的袖口
“磨得厉害,教授看见该觉得咱们不讲究了。我给你找件新的,上周买的那件浅蓝条纹,比这件合身。”
他说话时已经打开了衣柜,手指在衣架间快速翻找,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埃文被他拽着胳膊往衣柜前带,下意识地松开了领带
“这么讲究?”
“那当然”
维恩从衣柜深处翻出新衬衫,几乎是把它往埃文怀里塞
“快换下来,我顺便把这件拿去扔了,留着占地方。”
埃文被他推得后退半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新衬衫,又看了眼维恩紧绷的侧脸,眉峰微蹙
“怎么了?脸这么白。”
“没什么”
维恩迅速接过埃文脱下来的衬衫,指尖触到布料时像触到火
“可能早上没吃好,有点晕。你赶紧换,别迟到了。”
他转身就往外走,衬衫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布料上还带着埃文的体温。
走到门口时,埃文忽然在身后说
“扔之前记得检查下口袋,我好像把上周的发票塞里面了。”
维恩脚步一顿,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没回头,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
快步走进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
直到把衬衫塞进黑色垃圾袋,他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刚才埃文的眼神分明带着疑惑,幸好没再多问。
窗外的阳光已经彻底亮起来,维恩拎着垃圾袋走向阳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现在就烧掉它,在那些纤维被任何人看见之前。
阳台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卷着窗帘边角拍在维恩手背上。
他把垃圾袋往栏杆边拽了拽,指尖摸到衬衫布料的纹路,那些看不见的纤维像活物,在他掌心爬动。
角落里堆着去年冬天没烧完的木炭,是埃文说“烤红薯用”买的,现在倒成了最好的助燃物。
维恩蹲下身,把衬衫从袋里抖出来,深灰色的布料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领口那片尤其刺眼
他甚至能精准回忆起马克的衬衫扫过这里时,埃文正盯着对方额角渗出的血珠,根本没在意纤维的纠缠。
“咔嗒”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来,橙红色的光在他眼底跳动。
他把火苗凑向衬衫下摆,布料遇热瞬间蜷曲,黑色的烟顺着风往上飘,带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维恩的手抖得厉害,火苗好几次从布料上歪开,烫到了指尖也没察觉。
“快点……再快点……”
他对着火堆喃喃自语,另一只手抓起木炭往火里扔。
火星溅起来,落在他手背上,留下几个浅红的印子。
布料燃烧的噼啪声里,他仿佛听见马克倒下时的闷响
听见注射器推到底的轻响
还有埃文在锅炉房里说“都结束了”时,声音里的疲惫。
不对。
维恩突然僵住。他盯着火堆里渐渐变黑的领口,心脏猛地一沉
刚才只顾着烧布料,忘了检查口袋!
埃文说有发票,可那些纤维会不会粘在发票背面?
万一烧不彻底,留下点纸灰……
他几乎是扑过去,伸手就往火堆里抓。
滚烫的布料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却不管不顾,在灰烬里翻找着。
指尖触到一片尚未完全燃尽的硬纸,他猛地抽出来,火苗顺着手指往上爬,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是那张发票。
边缘已经焦黑,但中间的字迹还能看清。维恩把它摁在湿抹布上,火苗熄灭的瞬间,他看见发票背面沾着的几根浅色纤维
正是那种罕见的羊毛混纺。
他低骂一声,抓起打火机又要去烧,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你在干什么?”
埃文的声音就在身后,低沉得像结了冰。
维恩浑身一僵,手里的发票“啪嗒”掉在地上。
他慢慢转过身,看见埃文站在阳台门口,头发还没梳整齐,眼里的睡意全没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冷。
火堆还在燃烧,焦糊味漫了满阳台。
维恩的指尖又疼又麻,却死死盯着埃文的眼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拼命想藏住的秘密,那些想一个人扛的重担,就像这火堆里的灰烬
被风一吹,全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维恩慢慢直起身,手背在身后蹭了蹭被火星烫红的地方,指尖的灼痛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没看埃文,目光落在火堆里蜷曲的布料上,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层冰
“你做实验要讲究,穿旧衣服容易显得冒失。”
埃文的视线从他发红的指尖移到火堆上,眉峰微挑
“一件衬衫而已,至于烧了?楼下垃圾桶不能扔?”
“扔垃圾桶怕被捡走。”
维恩转头时,脸上已没了刚才的慌乱,甚至扯出点笑意
“你忘了上次那收废品的,把你扔的设计稿都翻出来卖了?”
这话戳中了旧事,埃文的眉头松了松,却仍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维恩的眼睛,像在辨认这话里有几分真
“可你刚才的样子,不像在防收废品的。”
维恩弯腰收拾火堆旁的木炭,动作不紧不慢
“那像什么?”
“像在销毁证据。”
埃文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铁板上
“维恩,我们说好的,有事不瞒对方。”
维恩的动作顿了半秒,随即继续把木炭扔进袋子
“哥,你最近是不是项目压力太大了?”
他抬眼时,目光直直撞进埃文眼底
“从卡尔的事结束后,你总疑神疑鬼的。”
这话像张网,反过来罩向埃文。
他果然愣住了,眼里的探究变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
维恩知道戳中了他的软肋
处理卡尔后事时,埃文确实总被噩梦困扰,惊醒起来满脸都是眼泪
“我没有。”
埃文的声音弱了些,视线飘向阳台外
“我只是……觉得你今天不对劲。”
“是你想多了。”
维恩把袋子扎紧,扔进角落,拍了拍手
“烧都烧了,总不能再复原。教授还等着呢,再不走真迟到了。”
他往屋里走,经过埃文身边时,被对方轻轻拦住。
埃文的指尖搭在他胳膊上,不重,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这件?上周你还说这料子舒服,让我多穿穿。”
维恩侧过脸,鼻尖几乎要碰到埃文
他能闻到哥哥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混着晨光的味道,是他一直想守护的安稳。
可此刻,这味道却成了博弈的战场。
“因为我昨天买了新的。”
维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还是说……你对这件衬衫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这话把问题抛了回去。
埃文的指尖僵了僵,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还是对弟弟突然反击的意外?
维恩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退。
“没有。”
埃文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
“你想烧就烧吧。”
他转身走向卧室,脚步很稳,背影却透着点说不出的僵硬。
维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掌心不知何时已全是冷汗。
这场对话像场无声的角力,他赢了吗?
或许吧。
至少埃文没再追问
至少那件衬衫的灰烬已经凉透。
可维恩看着地上残留的火星,突然觉得,有些东西烧得掉,有些东西,却像烧红的烙铁,在两个人心里,都烙下了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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