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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二
他莞尔，又俯下身子，将散乱了的墨黑画纸全部拾起，看也未看地扔出了窗外，有阵风十分恰当地吹过，卷去红尘皑皑。
然后，好像没有任何东西曾经逝去或流走一般，一切平淡如常。
我却不知怎地开口问了句：“你那只狐狸哪里去了？”
他顿了顿，笑笑：“你便不怕她留在这处哪天饿了把你当做夜宵？”
“还真不一定怕。”
“哦，”他淡淡应了声，却又道：“那么我立刻去将她找回来如何？”
“她又不是小孩子，该认得路吧，想回来自己就能回来。”我斜着眼睛，“你早就知她并非寻常山间野狐罢？”
他默认，眉目间的笑意却多了几分，“那么，真的不再惦念了？”
我觉得他问得很有技巧，于是便不知如何回答，他更明智地不去追问。
只是很自然地就拿出了墙壁上的木剑，看着他披着一头缎子似的长发卓然而立，转而瞧见我的行动，依旧极其自然地笑了一声：“还要跟着我一起去？”
这就诚然很像废话了，你不能在一个神仙降下身份给你做小厮的同时还要让她亲口承认是自愿的，凡人啊，得懂得知足。
他踏出了门，阳光透过婆娑柳枝，投下斑驳光影在他的面上，一时我竟有些恍然，有种数万载都不曾涌动过的东西莫名地在萦绕于心，仿佛迷离交织间又回到了幼时坐在金乌的桃林中那时，一片一片地撕扯着那些花瓣样的心境。
“喂，”我在他身后开口，随即作出一副极其谄媚的笑容，“记得你夸过我，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好看呢？”
他“嗯”了一声，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话题，盛贮了天河银波的眼睛凝神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那么你觉得你还有哪里不好看呢？”
我张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我觉得我在他星子微澜般的眼眸前竟然丧失了所有调侃的能力，而很多的实话，一半模糊了，另一半，却涩得让人难受。
无论如何，我只是残缺了的、天地间开的一个最滑稽的玩笑。
在提问和回答上面，他并不执着，故而数步上前接过了我手中的木剑，看了看，却又回手扔回了屋中，“这个，只是做做样子，今天，并不需要的。”
“看来今天会遇到真正的麻烦了？”
“也不算，”他看着我，“只是你安土重迁的好朋友可能会伤心了。”
我先是在琢磨他口中好朋友的所指，既而才隐隐意识到他说的大约便是鸡冠，便也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鸡冠怎么了？”
“你多少也是鸟灵吧，”他迈步向篱笆外头走，声音很淡，“上次看不出刑员外家中戾气很重么？”
我讪讪地笑，一面快步跟上。
诚然那刑员外家戾气积了不少，然而凡人总是很麻烦的，譬如上辈子上上辈子攒下来的冤孽怨债都是大笔大笔，他那样靠收租子吃饭的地主又不愿意随意弃了祖宗留的宅子，多盘旋些不详的东西也是正常，若按我的意思，靠上刑员外这么肥的一块肉，便是发了善心，也该分个十次八次替他驱了那些东西，换点盘缠是正经。
而鸡冠所在的后园被我下了个小术法，不该进去的一样都进不去。
我真是太善良了。
“刑员外家的小姐今天出嫁。”他突然说。
鸡冠的一片痴情哟，我叹口气，然而他到现在都没修成人身，更没有和那小姐表白过，没道理让那小姐一辈子待字闺中。
他多少也是个数百年的灵体，过些时候，也就该看开了罢。
其时我们已经立在了刑家的围墙前。忽而感到有些东西着实不对，我抬头，轻吸了一口冷气，前些日子瞧见的笼在刑府上空还算淡灰且稀薄的戾气只过了月余，竟浓黑阴郁至此！
“那大小姐……”我惋惜地叹了口气，“上次没来得及见到，这次怕是再看不到了。”
“也不过是生老病死罢了，”他突然说，“镜花水月而已。”
我突然发觉自己很不喜欢平日里温润谦和的他偶然说出的这类淡漠疏离的话语，像是参透了所有的倥偬无常，然而那种惘惑，我自认连活了数万岁的自己都未曾参明白过。
“我说先生，”我倚了墙笑道，“你的话倒像是活了好几辈子的人说出来的，还是你真去历过什么万世苦楚方得出了人生真谛？”
他微微一笑，“我只不过随口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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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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