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意惹春烦

　　林枝意抬手推门进入，厢房内未点灯，只有娇娇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轻纱漫帐低垂着，案几上放了一个香炉，袅袅青烟透过轻纱袭来。

　　“林郎中，倒是胆大，就不怕郁某暗算吗？”郁岚的声音从帐后传来，带着几分玩味。

　　林枝意后脚轻轻带上了门，合上门闩，勾唇一笑道：“郁老板既然相约，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郁岚穿着玄色常服坐在榻上，他拇指摩挲着枚碧玉色的扳指：“林郎中果真聪慧，我还担心你看不懂呢。“他手指向对面的蒲团示意林枝意坐下。

　　面前之人就是那日的那位琴师，怪不得那日花涧坊的几人看起来都格外尊敬他些，他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狭长的脸颊，像是狐面书生般的长相。

　　林枝意把药方摊在桌上，指着上面那几处错漏：“郁老板倒也聪明，把这药方的几处字改成暗喻，一般不懂药理之人还真看不出，不知道郁老板找在下何意啊？”

　　郁岚轻笑一声，将扳指套回在拇指指节上:“看来林郎中的医术，倒不像传言说的那般一无是处啊！“

　　“郁老板麻烦有事直接说。”林枝意一脸严肃的瞧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她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炉烟。

　　面前的男子非但没生气，笑道：“林郎中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我也是为洛川城水毒虫一事，听人言，林郎中会治此症。”林枝意放在案几下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却云淡风轻说道：“我不过是碰巧治好了那人，他感染不深罢了。”

　　郁岚站起身来，转身去身后的立柜中取出一个掌心大的木盒，放在案几上，那盒子上一样刻着五瓣梅花，他说道：“里面是五十两黄金，只要林郎中把最后的药方卖给在下。”

　　“郁老板这消息说灵通也灵通，说不灵通是真不灵通。”林枝意将木盒调转，推回到他的面前，接着道：“难道郁老板不知道李氏药馆的方子，已经贴到城门口了吗?”

　　郁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虽是热闹，客人却比从前少了半数，说道：“他们的方子虽然有用，却对在下无用，林郎中也应该知道那方子不能根治，只有舒缓作用吧。”

　　“缺了一味药材，茯苓。”郁岚转头看向垂眉的林枝意，勾唇一笑：“林郎中若是合作，我可以提供这味药材，到时林郎中的名声也可就此逆转。”

　　林枝意抬眸跷着眼前之人，之前几面，他都是素锦华衣，看起来是位姣姣君子。如今面前之人一身玄衣，倒是看起来有几分阴狠模样。

　　她走到案前，指尖拂过炉上的烟，说道：“郁老板是生意人，但赚钱也得有个度，知道这病若是发展成瘟疫，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吗？”

　　郁岚面不改色地转着扳指：“在下也是为人做事，身不由己啊！林郎中可愿合作，到时我家主子愿意分利两成给你。”

　　“这貌似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我要知那水毒虫是如何扩散的，若是蔓延开来，到时怕是郁老板上头的人也兜不住此事。” 林枝意转过身，月光真好洒在她的脸上。

　　郁岚在暗处审视着她，说道：“想不到林郎中心系百姓，告诉你也无妨，林郎中前几日应该验过城郊地一具渔民的尸体吧。”他款步走到林枝意身后，接着说道：“我收买了几个渔民，将幼虫密封于坛中，每日黄昏时分，渔民打渔回城时，偷偷将乘着幼虫的水倒入下游，那几个贪官为了一己私利，贪污了河道治理的白银，只在上游设防，设防的几人又常常玩忽职守。”

　　她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虽早就怀疑渔民家的那几坛子酒，林枝意攥紧拳头：“这几个渔民倒是听话，没泄露半分。”

　　“泄密。”郁岚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摸阴狠残忍的光：“他们不过是几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有地赌债缠身，还有人…”他掀开眼前的纱帘，“只要抓了他们的软肋保证他们的家人平安，这笔买卖很划算，人的欲望就是最大的破绽。”

　　林枝意压下翻涌的怒意，她缓缓说道：“那郁老板要小心自己的把柄被人握在手中啊！”说罢，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刚准备写之时，看了眼面前的男子，总觉得有些古怪，她旋即缓缓放下了笔，说道：“直接把药方给你我不放心，郁老板只需提供药材即可。”

　　郁岚说道：“林郎中还怕我出尔反尔？”

　　“你只能答应。“ 林枝意直视着他，“我想这水毒虫你也是找不到能治之法才找到的我，不过您与我合作之事，您上头那位真的同意？”

　　沉默在室内蔓延，檀香与静谧交织成诡异的气息。良久，郁岚伸手将窗子关上：“明日午时，城西破庙。”

　　璇玑阁柴房的横梁上栖着只乌雀，在月光下睁着琥珀色的眼。迟知许用柴棍沾了些烧过的木炭在地上绘着花涧坊的地图，听见脚步声便吹灭了油灯。

　　声音在黑暗的院子中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里是柳轻风的声音：“怎么样？”

　　林枝意摸黑坐在草垛上，指尖仍残留着淡淡的腥气：“他上钩了，要我拿药方去换药材，目前我们不但手上没有证据，且此事涉及洛川城的几个官员。”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是得从长计议。"

　　柳轻风突然一拍脑袋，说道：“枝意，今日厢房里那女子你可认得，她说是郁岚害死了她相公。”林枝意有些不解，当时不是说是姨娘毒死了刘拥，他夫人为何会说是郁岚呢，她说道:“看来此事也涉及那刘家，这事情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柳轻风说道：“不若，书信告诉我爹...他是御史。”

　　“不行！”林枝意直接打断了他的提议，朝廷如今介入反倒将水搅浑，而且柳叔叔不是她不信任，她好不容易逃出柳府，之前在他书房中见到的那女子画像又实在古怪，先稳住这疫病的发展比较关键，这几个官员到时再收拾也为时不晚。

　　她只是回了柳轻风一句：“还没到时候，明日你陪我去城西的破庙走一趟。”说罢，她从草垛上一跃而下，准备回阁楼去歇息一番.身后的人却叫住了她，柳轻风收起了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枝意，我爹他也不是故意的，也是怕你出事。”

　　林枝意没有转头，背影伫立在院子，只是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城西破庙是从前洛川城举办春祭的地方，七年前荒废了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旁边那称为死人浜的源平村，从前是最富庶的，村里人靠着水上贸易，几乎是家家有肉吃。那年秋祭后也不知道是得罪了那路神仙，疫病肆虐半月便尸骨横陈。

　　断壁上爬满了常春藤，晨露顺着枯叶滴落，在短截的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声响。林枝意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一个蝶舞的发簪，蝴蝶尾部缀着两颗铃铛，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佛像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模糊，只剩一半的圣像眼眸低垂，注视着眼下的女子，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光从破瓦中穿过，撒在上面。林枝意背对着庙门站在佛像前，藏色的衣袍与阴影融为一体。

　　身后一重一浅两个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只见郁岚一人：“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刻。“ 他转过身，从袖子中拿出张图纸递给林枝意：“林郎中倒是守信。”

　　林枝意没有靠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注视着她：“药材呢？ ”

　　郁岚打开宣纸，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这些是渔民每晚倾倒毒酒坛的闸口位置，我让他们专门记录下来，红圈标注的则是衙门附近的重点区域。“

　　郁岚合上宣纸问道：“林郎中不如把药方交出来，不然我们只好...”

　　听到此言，林枝意已经知道今天这交易怕是谈不拢了，她瞧了眼四周，说道：“那便算了，这茯苓,在下去别人处高价也不是收不到。”

　　“林郎中还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郁岚将纸条揣进怀里，缓步走向她。

　　“那日若不是有人保护林郎中，林郎中真的以为我如此好骗吗？”郁岚褪去了他伪装的善意，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林枝意笑道：“我可不相信投毒之人会管他人的死活，我敢来，也不是没有准备。”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枝意！小心有埋伏！”柳轻风快步奔向庙内，林枝意望去没见着那人。

　　郁岚脸色骤变，猛地转身撞开后墙的破洞冲了出去。林枝意见事不妙，大喊道：“都躲起来！”

　　她往那供桌下一躲，只见数支弩箭从庙梁上射下，钉在她脚边的石板上，就差一点那支本该射向她的箭弹开了，她瘫坐在地喘着粗气，有些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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