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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无名
番外:无名
在成为“无名者”之前,他是陵越。
昆仑青云剑宗三百年一遇的天才,是整个宗门最锋利、最骄傲的剑。他的“道”,是“进”,是“破”,是“一往无前”。他相信,世间的一切滞碍,都只是一块等待被他的剑劈开的顽石。
他的师尊,青云剑尊,也曾是如此相信着。他将宗门最上乘的心法倾囊相授,将自己对剑道的毕生理解灌输给他,他看着陵越,就像看着年轻时的、一个更完美的自己。
“陵越,”师尊曾对他说,“你的剑,当为天下正道之锋,荡尽一切邪魔。”
陵越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便有了苍梧之渊那一战。
魔道血煞宗宗主,集结了七十二路魔头,意图以渊底的“地肺之火”,炼制一件可颠覆乾坤的绝世魔兵。正道诸派,合力围剿,而负责斩杀血煞宗主的,便是青云剑宗,是陵越。
那一战,昏天黑地。
血煞宗主的“道”,是血与火的癫狂。陵越的“道”,是冰与雪的孤高。
他们的剑,是两个极端。每一次碰撞,都让苍梧之渊的万丈深渊,变得更深一分。
陵越最终,还是胜了。
在灵力耗尽的最后一刻,他将自己对《青云剑诀》的所有理解,都熔炼成了一式至刚至猛、一往无回的剑招。那一剑,没有名字,因为它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终结”。
血煞宗主,连同他未成形的魔兵,都在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而陵越,也成了强弩之末。他拄着剑,半跪在地,连站起来的气力都已失去。
他的师尊,青云剑尊,从后方缓缓走来。
“做得好,陵越。”师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赞许。
陵越抬起头,想对师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但他看到的,是师尊那双平静无波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一只,印向他后心要害的手掌。
那一掌,没有杀气。
但那一掌中蕴含的、与他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皇者霸道”的剑意,在他毫无防备的瞬间,尽数灌入他的道基。
那不是为了杀他。
那是为了……毁掉他。
毁掉他那过于锋利的、甚至隐隐有超越师尊之势的“道”。
陵越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惊呼。他只感到自己的“道基”,那他修行了两百年、坚不可摧的根基,如同被投入了另一座火山的冰山,瞬间崩裂、瓦解、冲突、泯灭。
他的身体,如一片落叶,被那只手掌,轻轻地,推下了苍梧之渊。
坠落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师尊依旧平静的脸,和远处,几位正道盟友那视而不见的、冷漠的眼神。
他明白了。这不是他师尊一个人的决定。这是整个“正道”,对一柄太过锋利的、开始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剑”的、一场心照不宣的“埋葬”。
他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悲伤。
他感到的,是一种极致的、荒谬的、冰冷的“空”。
他以为自己在荡尽邪魔。殊不知,在那些“正道”眼中,他这柄过于锋利的剑,与那“魔兵”,并无分别。
当他从深渊底部的尸骸堆里,奇迹般地爬出来时,他已经不再是“陵越”了。
“陵越”这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骄傲、荣耀、信仰与忠诚,都已随着那一掌,被彻底粉碎。
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具,禁锢着一片狂暴灵力海洋的、残破的躯壳。他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行走。他身上的伤,在缓慢地愈合,但他道基的裂痕,却在无时无刻地,逸散出毁灭性的力量。
他走过村庄,村庄便会莫名地走水。他路过森林,森林便会无故地枯萎。
万物,都在畏惧他,排斥他。
他终于意识到,他自己,成了一场行走的“天灾”。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对着自己冰中模糊的倒影,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是谁?”
无人回答。
于是,他便舍弃了这个问题,也舍弃了那个早已失去意义的名字。
他开始向北走。一直向北。
他本能地,在寻求一个答案。寻求一个,能容纳他这身无处安放的、狂暴的力量的地方。红尘太暖,太吵,太脆弱,容不下他。他便去往那最寒冷、最寂静、最荒芜的所在。
他翻过九十九座雪山,渡过九十九条冰河。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为碎片,取而代之,是风雪为他披上的冰甲。他的神智,也逐渐在极寒中被磨损,只剩下最后一个本能——寻找“静”。
终于,他来到了昆仑墟。
这片被遗忘的、寸草不生的土地,竟让他那狂暴的灵力,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座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孤零零的观星台。
他看到了那座道场。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当他踏上观星台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暴雪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倒下的地方,他遇到了守一。
一个为他守住了最后一丝神智,也为他守住了归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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