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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雨还在细细碎碎地下着。
宋煜祺一言不发地跟在程荫天身后,上了公交车,默默地坐在她旁边。
车厢里空荡荡的,稀稀落落的座位上只有寥寥几人,安静得连身边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程荫天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目光穿过模糊的窗面,凝视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街道。
天色昏暗,路灯的光线被拉长成一团团柔软的光晕,随雨水扭曲成不可捉摸的形状。
许久之后,宋煜祺的目光悄悄移向身旁的人,他轻咳一声,哼起:“我想要开一个卖好多奇怪东西的店,凌晨两点还为你营业,如果你看上了哪件东西没钱买,也可以拿你的愿望交换。”[1]
哼完,但程荫天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个侧目都没有给他。
宋煜祺瞅了她一眼,继续哼:“我想要开一个卖好多奇怪东西的店,白天看起来不太明显,当整个世界在夜色下变得昏暗,你还想要谁的陪伴。”
接连被瞅了好几眼,程荫天无法再装作不知,她问:“你哼什么?”
宋煜祺不自然道:“就那首歌。”
“哪首?”
“《愿望交换商店》。”
“哦。”
“就哦?”宋煜祺蹙眉,“你没什么想说的?”
程荫天一脸“我需要说什么吗”的表情望着他,本想淡淡转过头忽视他,又见他的神情实在热切,眼里的期待快要溢出。
她想了想,说:“这首歌,我听过。”
“然后呢?”宋煜祺有些难言的紧张。
程荫天接上他停顿的地方,继续哼:“我想要开一个卖好多奇怪东西的店,凌晨两点还为你营业,如果你看上了哪件东西没钱买,也可以拿你的愿望交换。”
顿了顿,她说:“你好像没在调上。”
你、没、在、调、上!
拐着弯说他跑调呗。
宋煜祺想要恶狠狠地剜她一眼,却见她眼里的泛红始终没有褪色,心中的郁气转瞬消失,他放低语气,说:“你有什么愿望想要交换吗?”
顿了顿,他右手靠近她的手腕,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表情不自然道:“来赏个脸吧。”
程荫天望过去,视线落在他的指尖上,说:“我没有想交换的。”
“没有?”宋煜祺纳闷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程荫天转了回去,依旧看向窗外。
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不移地停在自己的身上,她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因为我的超人,他不在了,所以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想要的。”
“那超人不在了,要是钢铁侠来了呢?”
“钢铁侠?”闻言,程荫天诧异地抬眼,“我不要,我只要我的超人。”
宋煜祺:“王子呢?”
程荫天:“不要,王子除了耍帅还能干嘛?骑士都比他靠谱。”
这时,广播里传来提示音:“紫藤园站到了——”
程荫天听到目的地的名字,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下车,然而,还没来得及迈步,手里忽然被塞了一把伞。
随即他轻轻地推着她下车,耳边尽是他温热的呼吸,以及呢喃低语:“那、骑士要不要?”
雨点密集,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
话音刚落,他迅速下了车,在雨幕中疾步跑向对面的超市,边跑边回头朝程荫天挥手,让她赶快回家。
*
骑士,要不要?
对于这个问题,程荫天没有多想,只当宋煜祺撞见自己的狼狈,心底不自觉泛起同情的情绪。
回到家后,程荫天十分懊恼,不停反思今天自己未能克制住外放的情绪。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要当着不熟的人面前哭?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到精神病院这个词?
各种为什么在心底翻涌而至,却无法回到几小时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她叹了口气,狠狠地将被子蒙住头,试图说服自己,睡了一觉,大家就能把这件事忘记。
然而,似乎是被人窥见了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她开始下意识地躲着宋煜祺。
她真的无法坦然接受最不堪的自己被人发现。
物理课上,温煦讲到了带电粒子在电场中运动。
一节课45分钟,程荫天全程像是听了天书一样,她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她要学这个?
感觉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啊!
以后生活、工作中,她和人交谈时,会说:“嘿,你知道带电粒子在电场中怎么运动?我知道哟。”
下课铃响起时,程荫天急忙转向后座的王浩然,“刚才温煦讲...”
话音戛然而止,抬头时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连忙回避,低头,强迫自己盯着草稿纸上的公式。
王浩然都有所察觉,“你不觉得宋煜祺在盯着咱们吗?”
“有吗?”程荫天假装不知道,手指却无意识地掐紧练习册的边缘。
没多久,身后的视线骤然消失。
程荫天顿了下,微不可察地偏头,余光里,那个高挑的身影却正穿过过道,她又猛地低下头,整理刘海,让垂落的发丝在眼前筑起一道屏障。
“下午打球吗?”宋煜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趁王浩然转头应答的间隙,她迅速缩回座位,几乎要把脸埋进物理书里。
她能感觉到宋煜祺的目光在自己发旋停留几秒。
当他的影子掠过她的课桌后,脚步声渐而远去,程荫天悄悄松了口气。
宋煜祺回到座位,烦躁地转着笔,目光牢牢锁住前排那个缩成一团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虽然两人平日里交集也不多,但从没像这几天般,呈直线骤降,甚至趋于零。
“操。”他低骂一声,回想着这几天的反常。
就说最近,前天早上,两人视线无意间碰上,她却像见鬼般,瞬间避开,假装忙碌,翻出一本物理书在读。
呵。谁家早读读物理啊。
虽说她往日里也冷冷淡淡地回应,但最起码会简单颔首。
昨天下午,课间无意碰上,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竟一把拽过谢昕彤重新进了厕所。
呵,离上一次上厕所,也就隔了不到两分钟吧。
最绝的是今天上午,他特意守在她常走的楼梯口,结果程荫天远远看见他,直接一个急刹车,扭头就往反方向下楼,透过楼梯的间隙,发现她竟绕远,从隔壁的楼梯重新上来。
平日都没见她那么勤快。
宋煜祺啧一声。
就这演技,太辣眼,送个金扫帚奖都对不起观众。
不管怎么说,但此刻他就是笃定程荫天在躲着他。
复盘近几日两人的过往,能猜出缘由,但他就是不乐意接受被程荫天躲着的事实。
该怎么办呢?
*
晚自习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雨。
“完了完了,我伞借给三班了。”谢昕彤哀嚎着扒在窗边,“这雨这么大你怎么回去啊。”
程荫天:“没事,指不定等会放学时就不下了。”
待她和谢昕彤打扫完教室,雨却还在飘着,甚至于有下大的趋势。
程荫天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琢磨着等会打车回家,但是教学楼到校门口这一段距离怎么办。
正纠结着,可下一秒,她就在自己桌上看见一把伞,问:“这是谁的?”
王浩然说:“刚刚宋煜祺丢来的。”
程荫天猛地转头看向最后一排,宋煜祺的座位空荡荡。
她收下伞,边走,边在脑海中演练着明天怎么和宋煜祺自然地交谈,好让这几天发生的事翻篇。
虽说不是故意躲着宋煜祺 ,但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他要是细问她的事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就尬地脚趾头抠地。
心不在焉地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宋煜祺家的店铺,她呆滞了几秒,又很快反应过来,刚要推着车换回方向,却见——
不远处雨幕中,宋煜祺正撅着屁股蹲在店前,透明雨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行走的塑料袋。
他正用抹刀将水泥一点点填进坑洼里,动作笨拙却认真。
下一秒,“哗啦”一声,他手里的水泥桶突然翻倒,泥浆直接泼在自己雨靴上。
紧接着,他手忙脚乱去扶,结果抹刀边缘又划过脸上,顿时多了几道水泥胡子。
“操...”他小声骂了句,而后慌慌张张地重新开始。
程荫天微愣,一时看呆,忘了回家的动作。
“要喝点水吗?”
她回头,看见琛外公站在旁边,手里晃着一瓶牛奶。
老人家的雨靴上沾着泥点,裤腿卷到小腿肚,像个刚下田回来的老农。
“谢谢,不用了。”程荫天连忙摆手,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回不远处。
宋煜祺这会儿正跟水泥较劲,抹刀“啪”地卡在裂缝里,他使劲一拽,又把自己带了个趔趄。
程荫天噗嗤笑了出来。
“那块地,一下雨就泛臭水沟味儿。”琛外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乐呵呵道:“正好让那小子活动活动筋骨,反正他整天放学也没事干,就知道窝屋里瘫着。”
程荫天恍然:“哦。”
琛外公神秘兮兮地说:“那小子吃激将法,你下次想让他干什么,就和他打赌,不管他输没输,保管偷偷摸摸把事给你干成。”
程荫天:“?”
许是她和琛外公的聊天传到了宋煜祺的耳边,他突然抬头看了过来,眼眸倏然亮起,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连带着脸颊上的水泥印都被扯得变了形。
他腾一下站起来,丢开手里的抹刀。
眼见他站起来,想往这边走。
程荫天不加思索,下意识地,一个箭步窜上电动车,拧紧加速,嗖地冲出去,“琛爷爷我先走了!”
可出口偏偏要经过他的面前,她硬着头皮往前开,就在快要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的衣摆突然被拽住。
宋煜祺沾满水泥的手死死揪住她的校服下摆。
两人在雨中僵持。
程荫天偷偷往旁边觑了眼,宋煜祺紧抿着唇,睫毛在雨中轻轻颤动,眼底泛着湿漉漉的光,带着点隐忍不发的委屈。
程荫天心虚道:“松手。”
“不松!” 宋煜祺卯足了劲不放开。
程荫天瞅了瞅他赌气的表情,又看了看被捏皱的衣角,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我衣服脏了。”
宋煜祺连忙松手,低头看过去,发梢的水珠滴答落在地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校服上的五指印,程荫天就趁机一拧油门,“唰”地挣脱开来,冲向马路。
“喂,程荫天——”
宋煜祺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湿漉漉的刘海耷拉在额前,他望着程荫天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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