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给雍正

　　雍正元年二月初一，雪未落，天寒如纸。巳时，军机处三名章京入殿，奉上《监察使启程折》及三处地方派遣名册。封面平整如砚，封绢之上隐可见三人之名：“赵祚传”“刘其芳”“范文清”。
　　雍正坐于养心殿内，一如往日，素袍未更，神色冷定。他低头翻阅名册，不急着点将，只缓缓问道： “山东一年粮赋，清册列几等户？”
　　鄂尔泰答：“约十二万石，大户占四成，中户三成，其余为小民。”
　　“耗羡几何？”
　　“旧制三成收取，折银流户。但实征数目，多有不入公账者。”
　　雍正听完，轻点其首，道：“山东为首，由赵祚传先行。” 他圈定赵名，道：“入山东，查赐银、查仓税、查旗营支出，三事并办，不得择轻。”
　　张廷玉拱手：“其人性寡而直，或可胜任。”
　　雍正不置可否，语声微沉： “可胜，便胜。若不胜——朕自办。”
　　一语既出，殿中无一人敢言。
　　是日午后，赵祚传奉召入殿请训。雍正未设仪仗，只命于日讲堂偏厅小见。书案无香，帘后未饰，气息肃然。
　　他开门见山，道： “你此去，莫求功，莫藏私。账上银、仓中粮一一若合，你便回；若不合，你便查。”
　　赵祚传顿首应命：“臣谨遵旨。”
　　雍正停顿片刻，又道： “你若不能归，朕不怪你查得慢，只怪你……命太长。”
　　赵祚传再叩首，额上已现汗痕。
　　雍正微一扬眉，似笑非笑，道： “去吧。朕不是不信人，朕只是信银。”
　　同日，雍正另令军机处设“回折副档”，命笔帖式专人暗记各地监察回报，每日两次，对照内奏所呈，不得外传。张廷玉私下请问此举用意，雍正只道： “耳听为虚，折亦可伪。唯银之数，不虚。”
　　旨意传出，东三省折报尚未抵京，赵祚传所乘之舟，已启南岸。
　　是夜，养心殿灯火未息。雍正坐于案后，批阅至三更，直至宫墙外传来宫门初更之钟，他才搁笔而起。他走到窗前，望向北方，语声极轻： “若真有人，能把银查清——这世上，朕还可信谁？”
　　殿中无人作答。他也不等，只吩咐： “今夜不熄香，留一炷灯。”
　　香未燃满，那封神秘的信出现在了案上，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信的雍正看到了之后颔首片刻，一瞬未言。他拆开来看，信封极薄，纸色淡灰，墨痕未干，仅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不是请罪，不是谢恩，也不像告别。
　　雍正将那封信轻轻合上，置于案侧未动。片刻，他伸手将下一道折子抽出，展开朱批。
　　字落如常，语气亦无波澜，唯指节按笔处微微泛白。
　　小李子在外候着，见灯未灭，低声问道：“万岁爷，已至亥末，奴才伺候更衣？”
　　雍正头也未抬，只淡道一句：“不急。”
　　小李子一愣，退下时不敢多言。往年此时，圣上必令熄灯歇息，而今却连第二炉香都未换。
　　夜更深，殿中香烟已淡，炉火也熄了一半。雍正仍在伏案批折，信却始终未再动过。
　　几道折子阅完，他才忽然止笔，静静望了那封信许久，将其推至香炉旁边，落在一沓密折之外。
　　他低声一笑，笑意未至眼底，只道：“三字而已，唤朕一夜未眠。”
　　他又坐下，望着那封纸，指腹轻触信面，几次欲起笔，却终究搁下。
　　这一刻，殿中只余檀香暗流，万千政务如山，独有这三字在心头萦绕不散，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没有对错，也没有应答。只有他一人，静坐灯下，忽觉这喧嚣世界，竟无人能解其中滋味。
　　2025年4月30日
　　刚放假的沈行舟开心得不行。
　　他半月没有收到雍正的回信，这期间所有的自责、挣扎、懊悔都像潮水般反复涌来。他写了无数个版本，又一一撕毁。直到五一假期前一日，他终于提笔写下那封“对不起”，连署名都没加，就像把一颗滚烫的心直接掷了出去。
　　现在他已经不再奢求回应了。
　　“就算他真的不再回我，也算我尽力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当那封信终于消失不见，他还是忍不住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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