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计划

　　碍眼的人一出门，跟易烠一起来的五名作战员立刻就憋不住了。

　　“真能装啊！受不了他那态度了。”
　　“看看这会客厅，我还以为闯别人私宅了。我们中区基地联邦的经费不是在维修就是在研发上面，他们反倒好，全放装修上了。”
　　“这有什么办法，北区这么大，总部这边有钱的叔姨又一抓一大把，这会客厅我猜八成就是为了招待讨好他们弄成这样的。”

　　吐槽的话说了半天，他们见易烠一直闷不做声，声音不由得变小再停下。

　　易烠抱手站在会客厅的落地窗边，厚重的刺绣窗帘被拉到橡木制成的窗框两边，对面渐渐西落的日光斜斜印在棕色的地板上。这里虽然是总部大厦的二楼，但是因为被一楼的大堂高高顶起，所以从这里望下楼下的街道时，相对于其他建筑物的二楼来说还算是一个较高的位置。
　　就算这里是总部中心地段，但楼下街道的行人不多，偶然只能看到几辆脉冲车掠过。不过对于中区基地而言，这里脉冲车在街道上出现的频率反而要高了，而且还不是寻常可见的那种。
　　普通脉冲车在加速时由于电力以及特殊燃料的消耗，车尾会短暂留下一道浅蓝色的光烟。而这里，就仅仅刚才掠过的几辆车，车尾的光烟并不是浅蓝色的，而是深红以及黄橙。那也就意味着这种脉冲车的电力会消耗更多，而燃料不仅需求更大，其中的合成材料同时也更难提取。

　　看了几眼，易烠收回目光，正好这个时候其中一位作战员在叫他。
　　“易指挥使，这边真的有必要来吗，到时候还是得来一次。真是看到他们那傲气的样子就来气。”
　　易烠望着桌上咖啡冒着的热气：“既然是联邦的人，该配合的就配合。”
　　这话每个人都懂，可就是不愿跟那种人配合嘛。一人叹了口气：“倒也不是说这个……就是这边的人，刚刚那谁，霍里斯，出了名的看人下菜，北区有关他们天天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传到我们中区了。刚才不就是明摆着讽……”

　　站在他旁边的人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易烠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不过并不在意：“所以他在中校这个位置停了十二年。”

　　门外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会客厅门口，大门直接打开了。
　　金莱尔一进门就朝易烠这边走来，声音洪亮，眉眼都挤在一团：“易中校，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算起来这位上校今年也57了，他半长的银灰色卷发里面其实混杂了不少白发，只是很难分别出来。花白的八字胡须在他鼻子和嘴巴之间上下晃动，乍一看确实像一个和蔼滑稽的老头。

　　易烠回握住金莱尔的手：“劳烦上校挂念，过得很好。”
　　金莱尔另一只手拍了拍易烠的肩：“既然过得好那我也就放心了。来，我们这边坐下吧。”
　　几名作战员知道他们要谈事情了，识趣去了隔壁的另一间会客厅。

　　易烠瞥了眼那几张仿真鸵鸟皮沙发，坐在了沙发的边缘位置。而金莱尔直接坐在了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去的瞬间，沙发明显凹下去一个柔软的弧度。
　　金莱尔也不多说些什么客套话，他跷起腿，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易中校，昨晚总部听说了你在中区基地露面直播的事情，我们知道很多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是你明白，这总归是一个不好的影响。毕竟总部说过禁止任何联邦人员在公众面前露面公开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军衔在中尉以上的。”

　　易烠看着金莱尔那一张一合的嘴巴，直到它闭上，面带微笑说：“当然，我知道总部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只是事关联邦的名声我不得不出面回应。我想您也希望大众都信任联邦，尊重联邦的决议，对吧？”
　　“那是当然。”金莱尔的胡须又往上翘了两下，“联邦虽然有我们几个老骨头在，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考虑那些出资人的想法。比起我们真正要做什么，他们更加在意外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易烠心中一声嗤笑，那些手里有几个金币的人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肤浅，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好被当成挡箭牌。
　　既然这样，那多说也没什么用了。易烠将接待人员送来的那杯热咖啡推到金莱尔面前，这种花哨的瓷器并不是易烠的喜好：“金莱尔上校为联邦考虑诸多也是辛苦。既然今天没办法展开会谈，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

　　咖啡在杯中轻微荡漾，浓香的味道也就顺着飘了出来，金莱尔还是拿起瓷杯凑近贪婪地闻了闻：“易中校能体谅真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个咖啡不喝未免有些可惜。北区生态园精心培养的咖啡豆，可不在市面上交易。”
　　易烠微微一笑：“还是上校品鉴吧，我对咖啡因太过敏感，担心今晚不能好好休息辜负了明天的会谈。”
　　金莱尔喝了一口，十分惬意放下腿起身：“说得也是，那待会儿我让人送易中校去休息，明天早上会让人接你过来。”
　　“那真是有劳上校了。”

　　总部大厦的占地面积几乎是是中区基地高塔的两倍，如果说高塔的大厅已经是极简风格了，那么总部大厦的一楼大厅真是辉煌无比。
　　这些在易烠眼里都是毫无用处的摆设，都只是为了迎合一些人的癖好而已。
　　金莱尔叫来送易烠前往住处的人是总部负责接待贵客的一位年轻小伙，跟北区基地的人外貌不太相同的是，这位小伙的头发是非常纯正的黑色，就连长相也有几分中区基地的人的柔和感。

　　“易中校，请跟我来吧！”
　　这个人十分健谈，一言一行都不像是受到严格礼仪约束的，他的动作都很亲和自然，甚至连表情都富有喜感。从总部大厦二楼的升降梯开始，一直到现在总部大厦的一楼大厅，话就没有停过。
　　“易中校请看那边。”这人指着大厅半空中的飞行器，“这个是我们总部特有的服务追踪器，安置了全方位捕捉摄像，能快速准确识别到每个人情绪，并且准确率到达了99%！所以在总部，来的人都不用担心自己孤立无援，只要有一点麻烦事我们都能立刻发现。”

　　易烠一点眼神都没给，话也没说。唯一能回应这位接待员的是跟在身后几个作战员，他们送出好几双翻上天的白眼。

　　“还有那边的量子红外探测器……”

　　“噢！盂！”一位金色波浪长发的蓝眸年轻女子突然朝易烠这边喊了一声，大厅里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看过去。
　　这名接待人员收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彬彬有礼朝那位女子行了一个绅士礼：“菲尼亚斯小姐，很抱歉我现在……”

　　菲尼亚斯朝这边走过来，脚上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空灵小巧的“咚咚”声。她的目光越过盂看到了易烠，非常任性再一次打断盂的话，“这位帅哥我好像没有见过，看你的样子，你是从中区基地来的吗？”
　　大厅里不少人在菲尼亚斯的那道喊声里就注意到易烠了，目光久久在他脸上没有离开。现在易烠身上的那件黑色大衣是他从办公室里顺手捎过来的，正好挡住了他里面的联邦制服。

　　盂往易烠身前一挡：“很抱歉菲尼亚斯小姐，这位是我们总部的贵客，现在该带他去休息了。”
　　但菲尼亚斯看起来并不死心，她将自己的光幕划到易烠面前，声音都变得细腻甜美起来：“加个联系方式吧？或许你有兴趣看看我们家族的产业？”
　　易烠看见了光幕上产业的名字，随后继续往大厅外走去：“没有兴趣，谢谢。”

　　十米开外休息区的沙发，一名男子很震惊拍着他同伴的肩膀对他说：“那人是谁？居然拒绝了菲尼亚斯小姐，那可是高枝啊！”
　　他同伴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觉得他身边的高枝会少？没听到接待员说是总部贵宾，说不定……”
　　这人没继续说下去，两个人凑一堆眉来眼去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菲尼亚斯在后面愤愤地跺了一下鞋跟，瞪了易烠的背影一眼耍起大小姐脾气离开。

　　总部大厦外停着好几辆脉冲车，车身特有的的徽章标示了这是属于联邦的执行车。盂领着易烠去到最前面的一辆，替他打开了后座的门，随后自己进入副驾驶的位置。
　　易烠看着车外许久不见的街景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上一次他来这里的时候还是跟查本鸣坐的同一辆，他记得当时查本鸣感慨过总部大厦这一片地方的繁华，就好像历史上真正的城市一样。
　　盂在副驾驶上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易烠，笑着说：“易中校想在街上走走吗，住处离这里并不远。”
　　易烠摇头：“不用，直接过去。”

　　既然是接待人员，盂对别人情绪的洞察能力还是有的，“那或许等会到了住处我可以和易中校说说话？毕竟比起听着街道外的声音，有人在身边或许会更安心一点。”
　　听到这句话时，易烠看向了前面的后视镜对上盂的视线。他轻笑一声：“不要把你认为的事情放在我身上，我最烦这种。”
　　盂像是被呛了一下，说了声抱歉之后就不再开口。

　　联邦总部安排给易烠的住处是这边的一家顶级酒店，一共二十五楼，易烠住在第二十四层。这个高度在北区基地除了他们这里的歼星机塔台和总部大厦，就是排行第三的高度了。易烠从客厅的窗外看出去，还能看见隔着一层能量罩的隔壁北区3号基地的居民住宅和一些商铺，很小，像并排靠在一起的积木。
　　按照总部一些高层的行事作风，他们往往叫人来到这边不会立刻就执行目的，而是把人晾一段时间。他们觉得这样可以及其来人的恐惧心理。
　　但是他们偏偏叫的人是易烠。

　　巡视了一圈这间华丽复古的套房，易烠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光幕。现在是下午五点多的时间，外面已经天黑了，客厅里的灯易烠并没有完全打开，所以现在他脸上更多是光幕的冷光。
　　齐樾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今天凌晨找他帮忙删掉关于许佑的帖子，现在易烠打开论坛已经一篇都看不到了。连带关于中区基地联邦的谣言，零零散散被冲淡了许多。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易烠才打开消息框，有几条讯息显示未读，发送的人是任岩柯，时间是两小时之前的。

　　【安全抵达了吗？】
　　【按照那群人的习惯他们应该不会在今天就找你说直播的事情，你先好好休息。】
　　【有什么记得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硬扛。】

　　易烠看到这些讯息心情有点烦闷，这几年他一直清楚任岩柯对他的感情，哪怕自己明确拒绝过也挡不住对方执着的坚持，只是都是徒劳，所以易烠能做的就是能避免额外的联系他就尽量避免。
　　易烠简单回了句抵达的讯息，刚发出去，通讯器就有了反应。他下意识以为是任岩柯想就放在那里由对方自己挂断，但光幕正好弹出来了通讯器的拨出人，是名特西上校。

　　“上校。”
　　“易烠啊，”名特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已经到总部那边了吧？”
　　易烠“嗯”了一声：“两个小时前到的，顺便见了金莱尔。”
　　名特西特别不屑地笑了一声：“金莱尔那个老东西啊……我猜他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说把你叫来的原因是为了整个联邦好吧？”
　　易烠听了跟着笑了一下，不过是无声地笑：“差不多，这次把背后的出资人也拉进来了。”
　　“这也是他能说出来的。”

　　没有继续看着光幕，视线里的光都显得有些暗了。易烠边和名特西交谈边起身拉上窗帘，把客厅的灯调亮。回到沙发边坐下，易烠的工作通信箱收到了一条讯息。

　　36****26：【听熠中哥说，你今天早上去总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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