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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不了的(一)
关于家长会栗娴亲自来了这件事,沈惜感到不解,不只是因为那天她已经明确了和栗娴断绝关系,也是因为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两人都是缺席的。
五岁生日时对沈惜就读学校争执不下的延伸似乎从未被解决。
两人各退一步的结局便是沈惜跟着季衍、绪槿上同一所学校。家长会有栗娴指派的助理开,在任何时候都能检查到她的成绩,也不会被过分打扰。
沈惜以为会一直这样。
栗娴在家长会上翻阅了她准备在桌面上的所有资料,唯独略过了那张写有目标院校的纸条。也许不算略过,栗娴只需要扫过知道专业与生物无关就好。
栗娴在家长会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和一直在外面看着的沈惜进行了一次谈话。沈惜有些不太情愿:“您批评我、指责我可以,但我不会再受你控制了。”
栗娴没有理会这句夹枪带棒的话语:“你申请住宿后节假日不能留校,你去哪里?”
沈惜被噎了一下,栗娴的举措已经让她出乎意料多次。
甚至让她开始想栗娴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想挽回吧?
可面上还是不为所动:“借住到同学家里,我不会回去。”
“成绩我看了,“栗娴沉默了一下,换了话题,“有进步。”
沈惜不由得转回头看她,很惊讶。
栗娴从来没有以形似表扬的口吻评价过她的成绩,这是第一次,有一种……亡羊补牢的感觉。
“谢谢。”
“你在公寓落了一样东西,你应该需要。”
是一张纸,折了一折。
摊开来是某个已经离开的人的字迹。
沈惜第一反应是:这才是亡羊补牢吧?
内容很简单,是关于沈惜二检的指导指引。分了数学和地理、重点和难点不同板块,标注了课本页码和易错。
详尽。
比她自己整理的还好。
栗娴看着她错愕地阅读,开口道:“我不希望你向上的趋势被那个男生影响到。他既然已经转学了,就把心思放回正业上。”
“我想您理解错了,”沈惜终于抬头看向栗娴,“他从来不是妨碍我向上的阻力,而是支持我向上的动力,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想完成您给的目标。”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生?”
“这无关喜欢,这是事实。”
“……好。”
“而且我不知道您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关于他的事,我不希望这种事还会发生。我不喜欢被调查的感觉。”沈惜继续补充道。
“你的目标院校我看了。”
闻言,沈惜有一根神经绷紧,明知她无法干涉却仍忍不住感到不舒服。
“所以呢?”
“江大的化学专业你的分数还不够,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朝着你的目标奋斗。”
“我知道。”本身也不想放弃了。
“就这样吧,”栗娴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点了点头,“之后我不会再来,我还是那个电话,不够钱了可以找我。”
目送栗娴离开,沈惜仿佛是僵在了原地一般。
手里的纸握出褶皱。
栗娴没有回头看过她,听到那句“之后我不会再来”时,沈惜料想中自己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可实际呢?像是悬在心中的石块沉重的压下,有些令人喘不过气。
又像是溺水,且无法求救。
沈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身后没有人。
六月下旬沈惜才收到地理杂志的六月刊,连带着一到五月份的一起补发。这很新奇,别的报刊都是定了一年就等到下个一月份发刊,不会补发这一年的。
有点像清仓。
几份杂志不算薄,名字叫“KINDS OF VISION”。
很奇怪的名字,也没在新城报刊亭见过,做工是精良的,构图很好,也有出版号,这就说明只是冷门,不是盗版。怎么会想到买这本?沈惜还以为会定什么国家地理一类的。
沈惜翻开扫一眼顿了一下。
沈惜:“?”
半英文半中文是想谁看呢?当是什么英语沙龙吗?
好装。
洛嘉泽也好装。
英语又不差,谁需要这种。沈惜暗自腹诽。
从正门回到宿舍,苏静年翻着沈惜的笔记正无聊,看她回来:“取什么?这么晚回来,还以为你被锁在外面了。”
“不至于,去正门拿的,有点远而已。”
苏静年“哦”了一声,还是好奇。
“几本杂志,洛……我定的。”沈惜直觉说这个名字苏静年会把这些杂志都丢出去,临时改了口。
“……Kinds of vision?还是地理刊?有出息了。”
沈惜拿出手机准备查,随口问:“有听说过这个杂志吗?听起来很冷门。”
“冷门?”苏静年有些惊讶,“不是你买的吗?你还说冷门?”
“……随便买的。”沈惜只好胡诌。
恰好词条弹出有关信息,是一些荣誉称号。什么“国际报刊能力奖”“国内百强顶峰奖”等,看起来非常有实力。
“不过巧了,我正好听过。”沈惜意外地看向苏静年,“这个报刊原本做了几个系列的杂志,目前主推就是kinds of系列,vision针对地理还算冷门,像fashion、arts不能说爆款,起码也是热门。在纸媒消减的年代能保持销量也算很强的了。”苏静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巧,我们子公司刚好在谈fashion的广告位。”
“……哇。”沈惜不了解,只能干巴巴地硬捧。
“半年的长期广告还挺贵,现在按流量定价的话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看得出来,这几本杂志做的确实不错。”
苏静年盯着她的手机,突然叹气。
沈惜:“?”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说谎还挺假的。”
“哈?”什么意思?
“我都不想听见你刚才脱口而出的某个人名,”苏静年把杂志扔回原处,“说这个杂志好的地方时你还一脸动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编辑呢。能不能出息点啊!”
“哪有怎么可能算了,你自己看去吧,只要不睹物思人就行。”苏静年趴回到桌上,“猜你也不会听,反正你现在也没人监督了,好好努力考江大去吧。”
沈惜是真不想说江大是她当时随便写的。
她还真没想好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只是说有那么一点希冀。
就只有一点点想法。
说如果能考上江大的话,会不会在江城遇见他。
又或者他可能会知道自己来了江城。
咖啡店里的帕尼尼焦香混了培根,哥伦比亚的咖啡豆烘培出蓝莓味。如果无视攸巧然的谈话内容将会多一点小/资/情/调。
“靠!你的人生自由不是自由?!这违法了好吗?你不告诉他?”
“……我是自愿的。”
“别,打住。我非常不喜欢你说这种话。”攸巧然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那是胁迫!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吧?”
“所以呢?和他的法务团队打官司?”
“……”攸巧然无话可说,“那我去说,洛故延总要给我面子吧?”
“为了给你面子放弃自己的利益,”洛嘉泽点头评价道,“他很大方。”
“那不然等着衡潆天天恶心你?”攸巧然一想到她那个样子就作呕。
“不会,他不敢。”
“切!你倒是看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攸巧然拨了拨耳边的碎发,“那你的小女朋友呢?你也不在意?”
“……”攸巧然只认识沈惜,“那不是我女朋友。”
“?这么菜,没追上啊,啧。”攸巧然有些不满。
“……”洛嘉泽懒得否认了。
“所以你们这没谈跟谈了一样的关系现在是掰了?”
“她把我单删了。”
“……”很好,攸巧然叹为观止,“很有脾气,我喜欢。但不只是因为这个吧?我觉得应该是你错的罪大恶极才会这样,嘶……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洛嘉泽沉默了。
那可多了,他也不知道是哪件。
“那你完了,”攸巧然幸灾乐祸,“这下是真哄不好了,要是人家把什么手机号一注销,那你找到天南地北去都不一定找得到。”
“不至于。“洛嘉泽突然开口,“洛故延查到了很多。”
“呵呵,”攸巧然抿了一口咖啡,“所以呢?不要脸地用他的资料追人?你好意思吗?要是我是她,先给你两巴掌。”
“我的意思是,他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大概知道她会去哪。”
“……你还要等大学自由恋爱啊?”
“她有想要努力的方向,我不能耽误她。”
“哇,那你真贴心呢。“攸巧然阴阳怪道,“那你跑之前怎么没想过会耽误别人?”
“——”洛嘉泽不理解攸巧然是什么意思了。
“你别装成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虽然我见她的面屈指可数,”算上照片也只有两三次,“但明显她的举措是有依赖性的,而你就在这时候跑了,那或多或少会有点反应吧?要是摊上人家对你也有感觉,更完蛋。”
“……”
想起之前自己为了安慰她说的那些话,洛嘉泽不知作何举措。
“也别想做什么补救了,放弃吧,这时候人家反而更不想见你了。”
“……”很好又踩一个雷。
洛嘉泽突然有点头疼。
攸巧然又喝了一口咖啡,敛了敛嘲讽的神色,生得有些犀利的眉眼显得更加沉重。
“这件事也是我考虑的不够完善,连累你了。”
洛嘉泽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
“这事的责任还要跟你姐争?”攸巧然笑了笑,“如果当时我没有松口,硬要让你转学籍,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回来。”
“如果你不松口,他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
“但你还是把责任揽在了你身上。”洛嘉泽顿了顿,还是说出口,“是因为亏欠吗?觉得应该偿还给我,可那时你才12岁。”
攸巧然沉默了一会儿:“怎么可能?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忘了。”
攸巧然把视线放到窗外。
“好,你忘了就好,我也快记不清了。”
突然,攸巧然笑出了声,不加耿哽咽地,她说:“有意思吗我们,明明就是没放下,还要假装什么都没有。”
“……”
“有些遗憾没见她最后一面。”攸巧然终于红了眼。
“这么久她估计也不认识你了。”
“不可能,她还说过我很有艺术天赋。”
“什么时候的事了?”
“十几年了吧,那时你还不会记事。”
“确实很久了。”
“哎,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回来吧?”
“嗯。”
“我也是,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想来江城。”攸巧然顿了一下,嘟囔道,“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云妤姝还说这里很好。
有家。
屁,什么都没有。
攸巧然讨厌这座城市,只有猜忌和支离破碎,这个地方不是家。
在攸巧然十岁的时候,来洛家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日子里的攸巧然情绪总是很淡,实际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回去,如何离开这个地方。可刚安顿好一夜后,她碰到了舅妈。
就是云妤姝。
她优雅、温柔,似乎修养都藏在骨子里,沁人心脾。
云妤姝被要求照顾好攸巧然,于是时时放下洛嘉泽带她看展览做手工……这样下来,攸巧然觉得日子也不算太难挨了。
攸巧然看过洛嘉泽头像里的那些照片,对于云妤姝来说也算是珍藏。
或许洛嘉泽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那些地点不是云妤姝曾表演过的地方,又或者说那是不是重点。
那是云妤姝自认为和洛故延相爱过的地方。
而很可惜她是被辜负的那一个。
也是在那之后,攸巧然有了走艺术道路的想法。云妤姝曾摸着她的头,对她说:“只要你想做到,就能成为。”
攸巧然那时也是坚信这句话的。
十二岁时,攸巧然受邀参加家宴时发现云妤姝没来,而取代了那个位置的人,是一个更年轻、更有野心的女人。
攸巧然直觉不喜欢她。
第二天的洛故延似乎是为了补偿,难得留在家中吃晚餐。
又是一次相敬如宾的场面。
和昨晚面对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于是攸巧然开口问道:“舅舅,昨天家宴上的阿姨是谁啊?为什么没有带上舅妈?”
在攸巧然没看到的地方,云妤姝的手攥得很紧,甚至指节泛白都不松开。
餐桌上一片寂静。
恰好,洛嘉泽没有回来,也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
洛故延叹气道:“巧然,吃好了吗?”
攸巧然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回答:“吃好了,舅舅。”
“那你回房间玩一会儿好吗?舅舅想和舅妈单独说些话。”
意料之外地,攸巧然没有听到任何争吵,更没有听见关于“离婚”一类的字眼,攸巧然莫名有些遗憾。
她不该困在这里的。
离开时,看着云妤姝带着一如既往的很淡的笑容时,攸巧然突然感到心慌。
云妤姝跳楼了。
那天攸巧然愣了很久,直至颜料表面都干了,直至关于云妤姝的画里一束光被折断,都没有想清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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