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邪

　　19.
　　宋霜月静了半晌方才说道：“还是应感谢宋小姐的。”

　　宋酌打开身旁放着的提盒，里面的菜品还算简单，但对于三天没吃饭的宋霜月来说的确算的上令人垂涎欲滴。

　　宋酌没有接宋霜月的话茬儿，她面上的薄红还未消却还是道：“还用我喂吗？”

　　宋霜月听此连忙摇头道：“不用了，多谢宋小姐。”

　　说罢，宋霜月这才从宋酌怀里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被宋酌传染还是别的什么，宋霜月也觉得面颊上有些烧的慌，轻咳了两声后，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

　　等两人从监牢里出来后已经是晌午了，将分别之际，宋酌道：“我知道因益湖一事心中有气，父亲的确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通过这次，想必你也看到了，倘若你自身没有价值，迟早会被宋家当做棋子一般抛弃。并且不光宋家，整个修仙界都是这样。”

　　宋酌看着宋霜月那双清澈的眼睛道：“宋霜月，你本不是蠢人，应当也知晓了，你自己的力量太弱了，在这个吃人的世道，甚至连保全自己都做不到。这次父亲很生气，虽然你的命保下了，但惩罚却是怎么都免不了的。父亲让你在庭院连着洒扫一月，等一个月过后，方才能回归日常”

　　宋霜月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宋酌见她不说话，便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霜月，我见你人不错，便还是对你说句知心话，在你在牢狱期间，我找人专门查过你的资料，你的天赋诚然平庸，但并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就比如，益湖这次你不就做的很好吗。”

　　宋酌没有明说，只是对宋霜月轻轻眨了眨眼，宋霜月会意，眼睛亮了亮。

　　见宋霜月明晰，宋酌便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轻声道：“我走了，宋霜月，希望再见之时，你能有新的长进。”说罢，她便朝着远方离去。

　　宋霜月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等益湖这件事情彻底过去之后，宋霜月便给赵长老写了拜师贴，这件事情的确轰动了整个宋家的外门弟子。要知道，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这个年纪的弟子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都没有师承，内门弟子择师需要三思而后行，得在内门的学堂中的比拼之中获得丙等以上才能择师，可宋霜月一介外门子弟连宋家内门学堂都进不了，又在益湖事件中犯此大错，怎么敢向赵长老递拜师贴。这赵长老便是先前给了宋霜月那玉佩的长老，原本而言，外门子弟本身接触不到赵长老的，可奈何赵长老说外门学堂有他的一段缘，于是宋宗主便暂时同意了赵长老的请命。

　　这些言论从下传到上，从外门弟子传到宗主长老。当这言论被传到宋酌耳中之时，早已过了一周。而宋霜月也在赵长老的寝殿之前跪了七晚，她白日中即需要完成洒扫巡逻等杂活，又需要去听宋家所设的外门学堂的课，只有晚上方才能得片刻闲余，便又成晚成晚地去赵长老寝殿前跪着，她既没有醒神丹吊着，只是全凭毅力吊着精神。

　　宋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太过惊讶，她抬眼看了看飘在碧空中的云，没有理身旁同窗对宋霜月的冷嘲热讽。

　　她嘴角微微勾起，拍了拍身旁喋喋不休的同窗道：“唉，你看今天天气不好啊，快要变天了。”说罢她也懒得管身旁人的反应，哼着小曲便回房去了。

　　今天天果然不太好，不到夜晚便彻底阴了天，宋霜月照常跪在了赵长老的殿前。这些天，不少人看她笑话，从一开始的熙熙攘攘，到今天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这夜的雨下得的确急，打得赵长老门前那盆芭蕉树叶都低下头来，她照旧跪在赵长老门前，身上的衣裳早已被疾驰而来的骤雨浇透，身形也隐约在微微发着抖，但她仍旧在那里跪着，就像山间挺拔的青松，可最终，一次低头之后，那棵□□的松柏还是被风雨摧残地倒了下去。

　　待她再次醒来之时，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醒了，孩子。”这声音慈祥却又夹杂几分无奈，赫然便是赵长老的声音。

　　宋霜月听此便再也躺不下去了，便再次坐直了身形。

　　赵长老原想阻拦，但见其坚决的样子还是叹了口气，伸回了要拉她的胳膊。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彼时宋霜月的确年少，那张稚嫩的脸庞尚未长开，却也能见得这姑娘五官生的冷艳秀丽，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而最吸引人的仍属那青涩的眉眼之间无意流露出的那抹锐气与伶俐。

　　赵长老叹息一声移开了眼，心里却不由得有些酸涩，这般聪慧具有灵气的姑娘怎得天赋能差成这样。

　　他明白宋霜月心中的执拗，甚至有些心疼这姑娘的遭遇，可想要收宋霜月为徒却总差着一次契机。原本这次益湖事件，宋霜月能保住同门算是有功，只要挨过宋宗主的盘问入内门学堂绝对不成问题，到时候只要能在内门熬几年，便能顺理成章拜到他门下。可这件事坏就坏在宋霜月还是太小了，心性也颇为桀骜，不仅不配合益湖事件的调查，还当着一众长老的面上驳了宋宗主的面子，即便是宋宗主不愿与小辈计较，可毕竟那么多人瞧着呢，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便也失了威信，这功劳便也不再是功劳了，反而变成了惩罚，成了下马威。

　　当今的世道，虽是妖魔当道，但仙门实力也的确鼎盛，乱世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天才，更何况宋霜月的天赋点的实在太偏，压根没有先例，就算是宋家想培养她，也基本上只会死马当活马医，既费事又不见得有什么成果，有这精力不如去培养那些内门天骄，至少风险上小一点。

　　赵长老叹息一声，不忍将这些告诉宋霜月，他斟酌良久，心理却软了下来，还是道：“霜月，你年纪尚小，原本我不便同你讲这些东西，但见你心性诚然坚毅，也同我有缘，却还是觉得应当给你指条明路。”说罢，他走向紧靠着墙的书柜，取出一本已经没了皮的小册子，这册子的纸张年头的确久了，在蜡烛的映照下微微泛着黄。

　　赵长老没有再看宋霜月，而是状似回忆般摩挲这那陈旧的纸页，宋霜月没有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册子上悬着的斑驳烛影，烛光氤氲着映入宋霜月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那倒影也在她眼眸中不断摇曳着，恍若她那漂泊难定的命运。宋霜月一时怔愣，竟也出了神。

　　直到赵长老轻咳一声，宋霜月这才神游回来，赵长老见她回神便将那小册子塞到她怀里道：“霜月，我同你有缘，但不是现在，这册子是关于阵法的，不是什么大家之作，是我自己多年研究的结果。你先拿回去自己看一看。”

　　宋霜月视若珍宝地接过那本小册子，郑重地对赵长老行了一礼，然后便准备告退。

　　赵长老并没有阻拦，任她离去。就在宋霜月打开房门之际，他忽然道：“霜月，宋酌也是个好孩子。”他没有讲得太明白，只是给她点了点，有些东西不能讲得太细，就像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宋霜月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回首，她兀自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那抹英挺的背影还是渐渐融身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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